這幾日李明允和林將軍以及勝州的守備馮德一直在商議如何跟突厥談判,覺得突厥人反覆無常,就算和談成功,只要他們兵馬一壯就會毫不猶豫的撕毀和約,一而再,再而三的進犯,一紙合約根本無法約束他們。
馮德道:“依老子的意思,和談個鳥,派大軍直搗突厥王庭,滅了他們一了百了。”
林致遠道:“要想殲滅突厥談何容易,獻宗時,我朝二十萬大軍遠征突厥,不也沒能徹底擊潰突厥,突厥地域遼闊,又是遊牧民族,居所不定,你去他們走,你走他們回,如何殲滅?”
李明允道:“林將軍所言極是,可咱們總是被動挨打也不是個辦法,不但所費軍力十分龐大,還不能有效遏制突厥,邊關的百姓連年遭受戰亂之苦,民不聊生。和談,不過是給突厥人一個喘息的機會,對我朝只不過是換取一時的安寧。”
馮德鬱悶道:“那你們說該怎麼辦?”
李明允起身走到佈防圖前,望着沙溢勝州等地道:“這幾日我一直在想,歷朝來,我朝只固守陰山一帶,雖說背靠陰山,有一定的防禦優勢,但問題就出在我們只想到如何防,而從未想過如何才能給突厥造成威脅。”
林致遠眼睛一亮,起身上前道:“其實,本將一直有一個想法”他指了指黃河以北道:“若是我朝把疆土推進三百里,推進到黃河以北,在哪裡修築城池,建築工事,就好比一把弓箭對準突厥門戶,扼住了突厥人的咽喉。”
馮德一聽,頓時撫掌大呼妙哉!
“這樣一來,突厥人首先要擔心的是自己的疆土能不能守住,再想隨心所以南下就不可能了。他孃的,這次就給突厥人一個教訓,他答應最好,不答應就打到他們答應爲止。”
三人相視一笑,心裡已經有了打算,這一次絕不能讓步。
秦承望聽說打了勝仗,病馬上就好了,第一時間趕回了勝州來履行自己的職責。談判。
“李大人,咱們得好好合計合計怎麼跟突厥使臣談判。”秦承望積極道。
李明允只是敷衍他:“跟突厥的談判不會那麼容易,慢慢來吧!”
“慢慢來怎麼行?趁着這次打了大勝仗,咱們得速戰速決,以免突厥人反悔,又生變故。”秦承望不滿道。
李明允心裡冷笑:秦大人啊秦大人。你想的未免太天真了,突厥人想反悔豈是你一紙合約能限制的?
“李大人,別忘了,你我可是肩負皇命而來,焉敢不盡心竭力以報皇恩?”秦大人慷慨激昂,好似他有多麼憂國憂民,有多麼忠君愛國似的。
馮德輕蔑的瞥了秦承望一眼,慢聲譏諷道:“國有難,秦大人憂的大病一場。突厥一敗,秦大人的病就好了,看來秦大人的確是憂國憂民。”
秦承望臉色微變,不悅道:“馮大人此言何意?”
馮德擡了擡兩條濃眉:“秦大人難道聽不出來下官是在稱讚秦大人嗎?病來的及時,病好的更及時。”
秦承望臉色一沉,惱羞道:“別怪我沒有提醒諸位,若是誤了和談大事,皇上怪罪下來,你們誰也擔待不起。”
李明允和言道:“秦大人稍安勿躁。等西北大軍歸來。咱們手握重兵,對突厥的威懾就更大。到時候再進行談判,豈不是更有勝算?”
“那麼,依李大人之見,是要拖延和談?”秦承望冷笑道。
林致遠道:“事緩則圓,秦大人應該比我等更懂這個道理。”
秦承望輕嗤一聲:“只怕突厥人會覺得我朝沒有誠意,到時候來個魚死網破,這個罪責又該由誰來承擔?”
馮德不客氣道:“秦大人,你別忘了,現在打勝仗的是咱們,不是突厥人,現在需要拿出誠意的是突厥人,而不是我們。”
秦承望見他們三人沆瀣一氣,憤憤道:“既然你們是如此態度,本官定會如實上報朝廷,是非曲直只有皇上決斷。”說罷甩袖憤然離去。
馮德等他走了,罵道:“貪生怕死之輩,裝什麼忠肝義膽。”
林致遠道:“突厥使臣就要到了,在我軍部署尚未完成之前,最好莫讓此人知道你我的意圖,李大人,你還是先給靖伯侯通個消息,若此人在摺子上胡說八道一番,你我又不能在聖上面前分辨……”
李明允頷首道:“此事我已有主張,皇上乃聖明君主,皇上比你我更迫切的希望邊關能從此安寧。”
談完國事,馮德先行離去。
林致遠道:“總算是可以緩口氣了,說起來,林某還不曾謝過李大人夫婦對內子的關照。”
李明允淡然一笑:“將軍客氣了,林夫人與內子一見如故,相交甚篤,相互照應也是應該。”
林致遠笑呵呵道:“內子在信中一再提起李夫人,說山兒很喜歡李夫人,囔着要叫李夫人姐姐,林某對李夫人也很是敬佩,能不辭辛勞隨李大人北上。”
李明允笑道:“將軍過獎了,山兒十分聰明伶俐,我們都很喜歡。”
說到寶貝兒子,林致遠目光變得柔和慈祥:“林某上次離開的時候,山兒還不會走路呢!”
李明允笑道:“那將軍下回見到山兒,可要認不出了。”
林致遠哈哈笑道:“估計連我這個爹也不認得了。”
“哪能啊!骨肉親情,此乃天性,即便分離再久,也不會不認得的。”李明允意有所指:“對了,說起來內子的老家也在湖州,不知將軍在老家可還有親眷?說不定,還認識呢!”
林致遠訝然:“哦?那可真是巧了,林某家姐還在湖州。”
“內子也有個姑媽在湖州,不過李某還未曾去過,也不知那姑媽如今是否安好。”李明允試探道:“將軍鎮守邊關十餘年,可曾回鄉探親?”
林致遠嘆了一氣:“很多年沒回鄉了,也不知家中情形如何。”
李明允又道:“將軍心懷邊關黎民,舍小家顧大家,着實叫人敬佩,看將軍年紀,理應早就成家了,哎!若是我朝多幾位像將軍這般忠義之士,何愁疆土不保。”
林致遠眼中閃過一抹痛楚遺憾之色,黯然道:“李大人謬讚了,其實,林某也是不得已,其實,林某在老家原本有妻兒,可惜,林某護得邊關百姓,卻護不了自己的妻兒,害得他們皆死於饑荒……”
李明允心頭一凜,問:“將軍的原配已經去世?”
林致遠無奈的點點頭,語聲沉痛:“十年前,老家鬧旱災,顆粒無收,浮屍遍野,林某的妻兒也未能倖免……哎!林某本以爲衣錦還鄉,可以讓妻兒過上好日子,沒想到,回鄉後,聽到的是如此噩耗……”
李明允更是驚訝:“將軍可是親眼所見?”
林致遠遺憾的搖搖頭:“是家姐所言,這也是林某此生最大的遺憾,若我那大兒子還在人世,現在應該有李大人這般年紀了,還有我那小女兒,多機靈的丫頭,就這麼沒了……”
看他滿目傷感,李明允沒有繼追問,心中已是瞭然,看來問題出在那個大姑身上。
李明允安慰了林將軍一番,忙去找林風。
“大哥,當初你找到大姑,是她親口說父親已經死了?”
林風很肯定的點頭:“她是這麼說的。”
“那你可見到了軍中的陣亡告書?”
“我問了,可我大姑說弄丟了。”林風道,看李明允眉頭微蹙,林風問:“怎麼?你問過他了?他怎麼說的?”
李明允沉思道:“你大姑平時跟你們關係怎樣?”
林風想了想,說:“不怎麼好,我大姑這人好吃懶做,我姑父就更不用說了,還嗜賭,父親在的時候,他們常來我家借銀子借米,父親靠打獵爲生,我們一家也只能勉強餬口,哪有多餘的銀子米糧借給他們?剛開始,父親還借了他們幾回,後來實在借不出,他們就說是我娘挑唆的,背後不知道說了我娘多少壞話。”
李明允嘆息道:“大哥,看來一切都是大姑在搞鬼,我今天問過林將軍,當年他回鄉找過你們,是你大姑告訴他,你們都死了,死於饑荒。”
林風一臉錯愕:“不能吧!大姑就算再恨我娘,也不能胡謅說我們死了。”
李明允瞅着他,遺憾道:“人心險惡,有時,就是親人也不能全然相信。”
“那……那怎麼辦?你相信父親說的話嗎?”林風有些無措,他不敢相信,父親竟然回鄉找過他們,父親沒有忘了他們……
李明允回想起林致遠當時沉痛遺憾的神情,道:“我覺得林將軍不似在說謊。”
林風無比沮喪道:“當初我怎麼就沒有一點戒備之心呢?怎麼就信了大姑的話呢?”
李明允安慰道:“這事也不能怪你,誰會想到你大姑會拿人命開玩笑,害得你們一家骨肉分離,害得你娘跟你父親陰陽兩隔。”
頓了頓,李明允道:“這件事,我想,應該告訴蘭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