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小新從這裡出去後，再回來，已經換了一身衣服，穿了一件格紋的襯衣，看上去成熟穩重。他嘴裡淡淡地吐着酒氣，連空氣也微微染上了這上等白酒的味道，醇香，清逸。
雖然，他穿的格紋襯衣似乎花哨了點，但他身材修長，氣質寧靜，就連眼裡都似乎格外的乾淨而溫暖，總讓筱筱覺得他像一陣暮春裡的暖風。
這就是曾經的楊小新，那種讓朱筱筱熟悉和迷戀的味道。
朱筱筱心想，陳詩雅應該很喜歡楊小新吧，又闊氣，又帥氣，又有錢。他該是比較招惹人喜歡的男人。
他曾是她一個人的楊小新，獨一無二的楊小新，只爲她而愛的楊小新。
可現在，他在她面前卓然而立，眉目依舊清朗，那麼琥珀色的眸子在柔和的燈光下幽幽映閃着光，彷彿最溫和的千里古玉，那樣潤澤，並沒有任何凌厲張揚。
因爲隔得近，朱筱筱只覺得自己全身被這種目光籠罩住，如同一張看不見的網，正密密麻麻地鋪下來。
有些，讓她窒息。
這種感覺一點也不好，以至於她額頭上的針尖大小的汗珠越來越多，最好密密麻麻的。
然後，便聽見楊小新說：“你不舒服嗎？”
剛開始，她有些冷，現在覺得全身滾燙。她搖了搖頭，“沒有，有些熱。”
明明開着空調，沒有絲毫的悶熱。冷空氣吹來，打在楊小新的身上，讓他覺得異常舒服，似乎連身體裡洋溢的酒精也被吹散了。
楊小新心中莫名一緊，心知肚明朱筱筱身子骨弱，稍微不注意便會感冒。他趕緊把空調的溫度調了調，開了窗，讓新鮮空氣流進來。
朱筱筱氣若游絲，“你……今天準備在這裡睡嗎？”額頭細碎的汗水看起來像是蒙上去的一層霧氣，溼淋淋的。
楊小新毫不含糊，心裡焦急着朱筱筱的身子，“你到底要不要緊，是不是哪裡不舒服，出了滿頭的汗水？”
朱筱筱感覺自己的意識清醒，只是很熱，“我沒事。”
楊小新將自己的換洗衣物擱在沙發上，輕輕坐在牀頭，伸手
一摸，那額頭太過燙手，“你是不是感冒了，我去幫你叫醫生。”
朱筱筱叫住了起身的楊小新，搖搖頭，“沒事的，再說醫生也只是開一些感冒藥。況且，我肚子裡還有孩子，不能吃藥的。”
楊小新這才止住了步伐。
朱筱筱不知道說什麼好，只問，“離婚協議書，你簽好了嗎？”
這聲音，像是一聲槍聲，響在楊小新的心裡。而那槍口，就直接瞄準着他的心臟射擊。他頓時一陣窒息。
因爲喝了些酒，他的聲音有些迷糊不清，卻十萬分的真誠，“小小豬……我們不要離婚好嗎？”
久違的聲音。
朱筱筱有多久沒有聽見楊小新這樣輕柔地喚她小小豬了。
可，這又是爲什麼？
她似乎覺得，這聲音太不真實。她該再相信他一次嗎？她還有勇氣再愛嗎？
飛蛾撲火的事，她最在行。
然而，時過境遷，她的心似乎再也不能承受一次又一次的傷害，開始猶豫，開始拿不定注意了。
她迅速躲開楊小新的目光，怕了這種錯亂的感覺。
是的，這種錯亂的感覺讓朱筱筱害怕。
狠心的他，溫柔的他，到底哪個纔是真正的他？
他是她的他，還是那個陳詩雅的他？
太多的問號，以至於她看着楊小新臉上寫滿百感焦急有些眩暈。這種感覺，是幸福的，又是恐懼的。這種幸福，就像是泡沫一樣，隨即便能被風吹破。爆破的那一刻，“嘭……嘭……”的一聲，能把她的心給振碎了。
她終於克服了眩暈，移開視線，“不好意思，我累了，想睡了。”
閉眼，調整自己不平的呼吸，深深地吸一口氣，再緩緩地吐出來，直至呼吸又恢復到正常。
然而，楊小新的目光依舊灼灼地盯着朱筱筱那纖瘦的身影。他的目光，像一張網一樣鋪開，把她整個人都包裹了起來。就連她閉着眼，也似乎能感覺到這份誠摯。
這樣的感覺，她真的不能適應。
她們在一起八年，她快樂，她被受呵
護，她幸福了八年。可是，八年來的所有，都在幾個月內物是人非，說變就變。
如今，楊小新的目光又能算什麼呢？
真心悔過？
朱筱筱不敢再去想，怕自己稍微一心軟，就原諒了他。
然而楊小新卻很是痛苦，抱着自己的頭，聲音哽咽，“筱筱，我無法控制自己。以前都是我的錯，我把所有的怨恨都發泄在你身上，是我錯了。筱筱，你原諒我。”他似乎覺得，自己表達得不夠真誠，順手拉過朱筱筱的手，心裡有好多的話，堵得慌，非說不可，可又着實接不下去了，“小小豬，我……”
他也不知道，他自己究竟是怎麼了。
朱筱筱再次睜開眼睛，任他牽着自己的手，聞着他嘴裡飄過來的淡淡酒氣。
似乎，她也醉了。
有那麼一刻，她以爲這樣的牽手是上天賜予她的幸福。僅僅那麼一刻，因爲她知道她渴望他的這般輕柔只是片刻的。誰又知道，他什麼時候又變態似的折磨她。這種暫時而來的溫柔，對她來說，無疑是一種更大的折磨，片刻過後，隨即又煙消雲散。
楊小新，他的性格真的如同夏天的雨一樣，說來就來，說停就停。
他施捨給她這一刻的幸福過後，會讓她今後好些日子魂不守舍。僅僅是因爲那麼一刻錯亂的感覺，她就差點再一次相信他。
可是，她是清醒的。她知道，楊小新不會像以前那樣待她。她掙脫出自己的手，狠狠地說：“我真的困了，你讓我睡會兒，好嗎？”
楊小新毫無準備，任着朱筱筱收回她的纖細的手。他真的不知道該如何表達，抱頭，痛哭。
那哭聲，是委屈的，痛苦的，也是懺悔的。他想淋漓盡致地釋放，卻又怕吵着了筱筱。所以，他只好壓低聲音，小心翼翼地哭着，連身子也顫抖了起來。
朱筱筱躺在牀上，明顯地感覺到這份顫抖，心頓時一軟。
畢竟在一起生活了八年，那些幸福和快樂是永遠也無法抹去的。
她被楊小新的哭聲給震住了。
到底，還是心疼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