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先前走水路給人的印象太過深刻,衆人心裡都帶了一絲恐懼,所以在殷蘿固執着一定要走陸路時倒也沒有人反對,雖然馬車要辛苦一些,但是連她這般嬌貴的人都能受得了其他人也沒再有什麼意見。
之後一路無事,白日趕路晚上住店,直到建康。按阿元的說法,殷蘿可能是先前被嚇着了,難得一路安分着沒想什麼刁難人的法子。
到達建康的時候,天灰濛濛的,烏雲層層疊疊,下着絲絲連連的小雨。已經快到入冬的天氣,早已經一片寒冷。只是雖然天冷,畢竟天子腳下,街上兩邊的小販依舊熱情高漲,行人來去匆匆,這種清冷裡硬擠出幾分喧囂的感覺竟讓人覺得有幾分怪異。
阿元趴在馬車窗邊,喋喋不休的感嘆着:“果然是皇城,比新安還要熱鬧幾分呢!哎,水奴阿姊,你看那邊那個,好有趣,新安都沒見過呢!”
水奴靜靜的聽着,偶爾迴應她一下。心裡一派平寧,之前想過的一切可能會出現的心潮澎湃的感覺此時都沒有,建康還是和先前一般,建築威嚴大氣,百姓樂業安居,什麼都沒變。
她看着皇城的方向,那裡應該也沒什麼變化,除了換了一個新的主人,而她珍重的已經不在了。
真的,什麼都沒變,只是她身邊的一切都物是人非而已。
才進了城門,馬家派來接應的隊伍早等在那裡,衆人離開顛簸的馬車上了軟轎,晃晃悠悠大概行了一個時辰才進了馬家正門。
之後浩浩蕩蕩去了正廳,馬家家主馬元欽親自在正廳等候着,幾人因是晚輩,便上前一一拜見,馬元欽一一回禮。之後又是一番慰問,又說知曉他們路上一番波折很是慚愧,回程一定派幾個親信嚴加護衛。
如此客套半響,馬元欽表達完他的一番親切之心方纔說幾人風塵僕僕遠道而來,今日先好生休息,明日宴請各位。
殷家幾人和宋元衣被安排住在一個院子裡,不過馬家家大業大,幾人又是被奉爲上賓,雖然是住在一個院子,但是院子極大,亭臺樓閣、花叢假山、小橋流水一樣不缺,殷蘿雖然心有不滿,看了之後也收斂了幾分不岔。
先前沒注意,被馬家管家領去院子的路上幾人才發現馬家的人似乎特別多,且看路過之人的氣勢裝扮都是些極有身份地位之人。
想來是因爲馬家家主地位不凡,故而雖然壽辰時期未到,卻已是一派賓客盈門、車馬喧囂的熱鬧景象。
殷暖住的門前有一個不大的花圃,裡面不知種的什麼花,在這秋末冬初的森冷季節依舊一片奼紫嫣紅,很是好看。
翌日午時,殷暖在裡間午睡,阿元也耐不住休息去了,可能是爲了家主壽辰的緣故,並沒有多少家僮在這邊伺候。院子裡一片清淨。水奴無事,在外間坐榻上拿着一卷書冊打發時間。忽然一陣寒風吹過,和之前的冰冷不同,這風裡帶着幾分清冷馥郁的香氣,沁人心脾,在這深秋的季節裡極是難得。
水奴心裡詫異,放下書卷起身出門。
門外的花圃裡的依然絢爛一片,水奴嗅了嗅,果然是這裡傳來的香味。清甜的味道極爲吸引人,倒爲這寂冷的深秋帶來幾分趣意。
忽聽見門迴廊處傳來腳步聲,正要擡頭去看,就聽見阿元的聲音忽然想起,嗓音裡有些急切,不知因爲什麼。便放棄了擡頭查看的打算,回身打算進屋。
“站住。”
身後的人似乎急行幾步,比這天氣更冷幾分的聲音忽然在耳邊響起,水奴才回過頭,就聽見“啪”的一聲在耳邊響起,愣了一瞬,臉上火辣辣的痛傳來,方纔後知後覺的知道自己這是被人給打了。
她擡頭看去,眼前不知道時候什麼站了六七個人,正圍着當中一個梳着飛仙髻、插着金步搖、身着金絲紅色大袖衫的娘子遞藥的遞藥,端水的端水。一片兵荒馬亂的景象倒好似剛纔被打的不是她一般。
“娘子何須親自動手傷了自己?”
饒是水奴心有七竅玲瓏,也難以猜測此時發生了什麼事。
“還敢盯着我家娘子?”那當中一個婢女見她擡頭看衆人人,盛氣凌人的對她道,“我家娘子親手動手打你是你造化,還不趕緊行禮謝恩滾下去?”
水奴頭腦裡轉了一轉,忽然就明白眼前這人是誰,自己這一巴掌是因何而來。
早些年在宮裡的時候就聽說過,馬家有一個極爲得寵的女兒名喚馬思琪,生得如花似玉、姿容不凡,就是性子太過囂張跋扈,什麼人都不放在眼裡,很是爲家主馬元欽惹了一些麻煩。
在客人所住的院子就動手打對方婢女,這等不顧後果的事也只有這傳說中的正主兒才能做得出來了。想來打她的原因,怎麼想都只可能是方纔她未及時行禮,轉身而去的行爲罷了。
果然,只聽當中那一臉高傲的女子擡着姣好的下巴俯視她道:“哪兒來的不知規矩的賤婢,對我馬思琪敢視而不見的,你可算是第一個。”
這習慣用鼻孔看人動作幾乎與印象裡的殷蘿重疊。
“娘子。”旁邊一個看起來稍有些理智的婢女道,“這可能是跟着客人前來賀壽的婢女,若是得罪了人,恐怕不好在郎主那裡交代。”
“哼。”馬思琪冷哼一聲道,“阿父先前說你們可都聽見了,別說你們不知道這些人出現在這裡的目的,不過都是妄想攀上高枝的主。”
水奴對這些事不感興趣,行了一禮,認了自己視而不見的錯,方想離開,手臂被人扯住,然後一巴掌帶着風聲就招呼過來,她偏頭讓了開去,馬思琪一惱,正想開口,手腕忽然被人拿住。
“住手,這是做什麼?”
馬思琪一路嬌貴得長這麼大,先前所見的任何一個同齡男子接近她的時候,幾乎都帶了幾分謙卑和討好,而這幾分討好不僅不能讓她青眼有加,更助長她的傲慢和高傲的眼光。現在突然出現了這麼一個,眼裡沒有謙卑沒有討好,儘管那眼裡可能還帶着幾分敵意,但終於是和她站在同一個層次上,入了她的眼。
以爲得了一世良緣,卻又誰能說得清這是緣還是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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