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婷婷又看了我一會兒，才轉開頭，不再探尋。
我悄悄地鬆了一口氣，忍不住在心裡吐槽自己。一樣是十八歲，看看婷婷，多有氣勢，用目光都能把人看穿一樣。再看看你，能不能別總是犯慫，尤其是在面對墨修白那個混蛋的時候。如果你能有婷婷這個氣勢，肯定就不會被墨修白欺壓的那麼慘了。
懊惱地皺皺鼻子，想到墨修白，就忍不住牙癢癢。
“混蛋，身爲一個鬼，不好好的在鬼界呆着，偏偏跑到人界來，跑來就算了，幹嘛一定要纏着我的不放。該死的墨修白，畫圈圈詛咒你買方便麪沒有調料包，上廁所大號沒有紙。”
小小聲地喃喃自語完，我打了個哈欠，打算去牀上眯一下，估計那個吊死的女孩子今天晚上不會再過來騷擾我了。
站起身的時候，我突然發覺，好像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剛剛還抱着我的胳膊不放的蘇子，已經趴在桌子上，不知道什麼時候睡着了。
曾文文躺在牀上，一動不懂，安穩的呼吸聲平穩地傳出來。
方婷婷才走回到她的牀邊，還站着，就腦袋歪靠在牀柱上，一動不動。
怎麼回事？
我身子迅速地向後一靠，倚着牀，戒備地看着宿舍。
宿舍裡一片安靜，沒有多餘的人或者鬼出現，除了她們三個秒睡之外，似乎一切正常。
難道是我太敏感了，草木皆兵？
我奇怪地皺了下眉頭，打算去看看方婷婷，她怎麼會睡得這麼奇葩。
我剛一動，就感覺到不對了。
身後，我原本該靠着牀柱的，而此刻，身後，卻不是牀柱的感覺，更像是，一堵堅實的牆。
身體瞬間僵硬，我悄然擡手捏住柳葉玉墜，一扯，就把玉墜抓在手裡，然後，猛然轉身，抿緊了嘴脣，把手上的玉墜向着身後的東西拍過去。
叫你嚇唬我，居然敢跑到我宿舍裡來，找死！
心裡發狠，手上的力道也很大。
可是，我自以爲很兇狠的力道，卻像一滴水滴進了大海，根本沒濺起絲毫的浪花。
一隻冰涼的大手握住了我的手掌，把我的手反轉到身後，然後，壓着我的後背，推着我投進了一個熟悉的，冰冷的懷抱裡。
墨修白？
他怎麼會在這裡？
詫異地擡頭，就對上了墨修白近在咫尺的俊顏。
朦朧的燈光下，他的輪廓深刻俊朗，墨沉的眸子裡，有細碎的星光閃爍，他似乎在笑，因爲嘴角的弧度很柔和，但是我又不是很確定，畢竟，他的喜怒無常我是深刻領教過的。
知道是他之後，我恐懼的心落了地，身體也不再僵硬，順着他的力道，輕輕地靠在他身上。
反正掙扎也掙不過他，索性就由他去了。
我竟然不知不覺間，如此習慣他的擁抱碰觸了。
這個念頭閃過，是眉頭忍不住跳了一下，心裡惡狠狠地提醒自己。
柳葉兒，你給我警醒一點，別以爲墨修白是善類，他是個鬼，不顧你的意願，強硬地闖入你生命中的鬼。現在他對你還算好，但是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轉變了心性。
心裡轉着涼涼的念頭，我靠着墨修白的身體卻沒動。
因爲我很清楚，如果我表露出對他的抗拒，肯定會被這個霸道的鬼給狠狠地折騰。
宿舍裡四個人一個鬼，卻詭異地安靜着。
我跟墨修白雖然已經做過最親密的事情，現在也這樣依偎在一起，但是我跟他，卻根本不知道說什麼，說到底，我們不過是陌生人，不，陌生鬼，額，也不對……
反正不熟就是了！
“你怎麼來了？”
實在熬不住這安靜到詭異的氛圍，我主動開口提問。
墨修白低眸看着我，眼神諱莫如深，不過，眼底卻似乎有柔光閃過。
“有人想我，所以我就來了。”
“誰想你了，不可能！”
我下意識地開口反駁，我怎麼可能想他，要想，我也是想風逸塵。
風逸塵……
想到他，腦海中瞬間想起了葉葶羽，還有他們的關係，心裡一疼，我的情緒瞬間低落下去。
墨修白伸手擡起我的下巴，眼睛危險地眯起，眼神裡暗藏風暴。
“在想誰？”
我的心猛然一凜，馬上收拾情緒，根本不敢讓墨修白知道，我剛剛在想風逸塵。
風逸塵再優秀，也只是普通的人，面對墨修白這樣不知道什麼級別的鬼BOSS，肯定也只有被欺負的份兒，我已經被墨修白欺負得夠嗆了，不能再讓風逸塵受到傷害。
收拾好心情，確定自己不會再想起風逸塵之後，我纔回答墨修白。
“我在想剛剛自殺的女孩子，不知道怎麼想的，那麼年輕的生命，就這麼沒了。”
墨修白目光深沉，探尋地看了我一會兒，似乎相信了我的說辭，輕輕地哼了一聲。我以爲他不再找茬了，沒想到，他又開始翻前賬。
“剛剛，你說不可能想我？”
我詫異地眨了下眼，想起剛剛衝口而出的反駁。
誰想你了，不可能！
剛剛下意識的話沒過腦子就直接蹦出來了，這會兒看着墨修白莫測高深的神情，我縮了縮脖子，孬種地不敢承認自己剛剛的話了。
“你聽錯了！”
理直氣壯地否認墨修白的話，堅決不承認自己剛剛說話了。
“那就是想我了！”
墨修白用一種鑑定完畢的口吻說，我張了張嘴，想反駁，可是，沒膽。於是，只能默默地隨他了，他說想，就想好了……
見我沒否認，墨修白冷清的眸子裡，多了幾絲笑意。
捏着我的下巴，溫柔地擡起我的臉，脣溫柔地落在我的額頭，然後，順着眼睛，臉頰，到鼻子，下巴。
一下一下溫柔地親吻着，很有幾分纏綿悱惻的味道。
夢中的幾次跟他親熱，他都是霸道狂肆的，似乎要把我所有的一切都掠奪乾淨。
只有第一次的時候，到後面，我承受不住，他纔有過這樣的溫柔。
狂肆霸道的掠奪，讓我不知所措，只能被動的承受。
可是這樣的溫柔，更讓我不知道怎麼面對。
沉迷，不可以。
清醒，做不到。
我在他溫柔的懷抱裡，指掌間，上下浮沉，找不到方向。
又是一次極致的雲雨，到最後，我癱軟在他的懷抱裡，沒有絲毫的力氣。
他卻是心情很好，興致頗高，在我耳邊，輕聲地調侃我。
“娘子，夫君這輩子從來不吃方便麪，而且，身爲鬼王，也不需要上廁所。”
我迷糊中聽到，心裡咕噥，感情是爲了這句話來的……
……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時間已經有些晚了，我們匆匆趕到教室的時候，鐵手李已經在講臺上不知道多久了，而且，遲到的不只是我們，而是大部分女生。
我猜應該是因爲昨天晚上的事情，所以都沒有休息好。
平時嚴厲的鐵手李，這次也沒有計較我們的遲到，而是等人都到齊之後，纔開始講課。
並且，在上課的時候，很多人不停地瞌睡，他也只是擡頭看看，並沒有說什麼。
曾文文湊到我旁邊，壓低了聲音。
“哎，葉子，鐵手李今天怎麼這麼溫柔，居然沒有訓我們，也沒有點名。”
我把課本豎起來，擋住鐵手李的目光，白了曾文文一下。
“還用問，肯定是因爲他知道了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所以今天大發慈悲咯。”
曾文文贊同地點頭，嘀咕了兩句什麼。
我把腦袋從書本後面擡起來，正好對上鐵手李看過來的目光，眼睛裡含着淡淡的警告。
我縮縮脖子，趕緊閉上嘴巴，不敢再說話了。
下課了，鐵手李走出教室，我伸了個懶腰，也打算出去透透氣。
教室外面，兩側都是花壇，我繞了一圈兒，想找個相對安靜的地方坐一坐。剛轉過花壇，就看到花木之後，鐵手李坐在那裡。
丫丫今天並沒有跟着他，他一個人坐在花壇邊上，手裡拿着一支菸，藍色的煙霧在他眼前繚繞。
他擡頭看着天，眼神悠遠滄桑，側臉落寞而蒼涼。
我看着鐵手李，突然覺得，他是一個真正有故事的人，只不過不知道，他的故事，又有怎麼樣的起程轉折。跟凌慕華之前，有着怎樣刻骨銘心的曾經，纔在十多年後的今天，依然無法釋懷。
我
就那麼安靜地站在花壇轉角，透過花木扶疏看着鐵手李，看着他慢慢地抽完一根菸，然後把菸頭掐滅放在口袋裡。
好一會兒，他慢慢地站起身，似乎是長長地吐出一口氣，然後，從另一邊轉出去了。
我慢慢地走出轉角，走到鐵手李剛剛坐過的地方，看着散落在花壇上的菸灰，忍不住輕輕地嘆息一聲。
神鵰俠侶裡，李莫愁剛一出場的時候，就說，問世間情爲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許。
鐵手李對凌慕華，就是這樣的感情吧！
哪怕，凌慕華已經死了很多年……
上課的鈴聲響起，我趕緊收拾心神，跑回到教室。
看看安靜地坐在旁邊的曾文文，我猶豫了一下，不知道要不要把鐵手李剛剛的情況告訴她。
只是猶豫了一下，我就沒開口。
雖然我覺得曾文文的姑姑對鐵手李的感情很真切，我也覺得鐵手李能夠從過去中走出來比較好，但是，曾文文的姑姑畢竟已經放棄了，而且鐵手李也似乎對於現在的生活沒什麼不滿，我一個不相干的人，也沒有資格爲他們做決定。
只是覺得，這樣的鐵手李，莫名的，讓人覺得有些心疼。
不只是心疼他，也心疼丫丫。
胸口壓抑着一口氣，我一節課都覺得有些心不在焉，好在鐵手李今天格外的寬容。
很快就下課了，我不知道出於什麼心理，跟幾個姐妹招呼了一聲，就快速地衝出了教室。
遠遠地看着前面鐵手李的身影，我猛然停住腳步。
我跟着鐵手李想要幹什麼？想要告訴他丫丫的存在麼？還是告訴他我能夠看到凌慕華的鬼魂？
這樣的事情，說出來都是無稽之談，鐵手李怎麼可能相信。
咬着嘴脣，不甘心地看着鐵手李滄桑落寞的身影，想到丫丫看着鐵手李那濡慕的神情，我終究還是沒能忍住，又跟了過去。
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但是就是下意識地這麼跟着。
鐵手李並沒有回辦公室，而是順着小路上了後山。
我疑惑地皺眉，不解地看着鐵手李。
我們學校後面背靠着一座小山，山上種的楊梅樹龍眼樹，據說是承包給別人了，每年應季的時候，山上的果實沉甸甸的，都在勾引着我們學校的學生。
然後，原本一百斤的果實，最後可能就只剩下五六十斤，最後，承包的人不承包了，山上的樹卻留下了，沒人打理，每年都會結些野果子，讓我們這些人免費打打牙祭。
話扯遠了，我看到鐵手李走上後山，猶豫了一下，還是跟了上去。
山上，楊梅樹和龍眼樹都不算特別高大，但是密密麻麻的樹也把陽光遮得挺嚴實，很陰涼。
鐵手李很熟悉的樣子，一直向上爬。
我落後了一段距離，跟在鐵手李的身後，儘量放輕了腳步，怕鐵手李發現我的存在，到時候，不知道怎麼解釋我的舉動。
好在後山上的樹多，我遮遮掩掩的，一直跟到了山頂，鐵手李也沒發現。
臨近山頂的時候，我停住腳步，悄然站在距離鐵手李不算太遠的地方，利用一塊山石擋住的身形。
我現在距離鐵手李的距離不足十米，直線距離更短，我能夠聽到他的腳步聲，聽到他打開手裡的袋子拿出了酒瓶的聲音，聽到他舉着酒瓶喃喃自語的聲音。
我悄悄探出頭去，鐵手李坐在一顆楊梅樹下面，手裡拿着一瓶酒。
我的角度，能夠看到他的側臉，滿臉漠然的悽傷。
這種感覺有些奇怪，明明是悲傷的，但是看上去，卻又覺得有些漠然不在意的模樣。
就像是，就像是傷痛得太久，已經痛到麻木了。
對，就是這種感覺。
我扣了扣下巴，覺得可能是我太小的，經歷的太少，所以不懂他的心情。
不過，不妨礙我做一個無聲的聆聽着。
“慕華，我來看你了。今天，是你死的第十個年頭了……”
鐵手李第一句話就讓我驚住了。
丫丫之前說鐵手李不知道她的存在，後來我又看到凌慕華的鬼魂，知道她死了。那時候我曾經想過，鐵手李是不是不知道凌慕華已經去世了，甚至根本不知道自己有一個丫丫這麼大的鬼女兒。
可是這會兒人，我突然發現，我之前的認知，可能是錯的。
鐵手李知道凌慕華死了，那他知不知道凌慕華的鬼魂並沒有離開，一直在校園裡遊蕩。並且，他的女兒，也一直守在他身邊？
“慕華，十年了，你不曾來我夢裡，你是不是還在怪我？你可知，這十年來，我每一天都在悔恨中度過，我恨不能馬上死了，去找你……”
鐵手李呢喃地說着，眼裡泛着淚花。
一擡手，酒瓶對着嘴，就直接灌了下去，一瓶酒轉眼間就都進了肚。
我捂住嘴，不讓自己驚呼出聲。
我記得去年年底班級聚餐的時候，我們邀請了科任老師，當時聽大家說起過，鐵手李是酒精過敏的，那他現在這麼喝，真的不會出問題麼……
鐵手李隨手把酒瓶丟在了旁邊，然後又啓開了一瓶，有些醉意地呢喃。
“慕華，是我對不起你，是我太懦弱，當初，我應該更勇敢一些，而不是逃避應負的責任。慕華，你恨我是應該的，我自己都恨……”
又是一瓶酒下去，我看着鐵手李紅得嚇人的臉，強忍着纔沒有衝出去。
眼睜睜看着他又開了第三瓶酒，我拿出手機，猶豫着要不要找人過來幫忙，萬一鐵手李一會兒暈死了，好把他扛下去。
“慕華，十年前，你說你有眼無珠，愛錯了我。現在，我也覺得，你真的是有眼無珠，怎麼就愛上了我這個混蛋。你那麼美好，值得世界上最好的，你原本該有一個美好的人生，美滿的家庭，都被我毀了……對不起，如果可以，我真希望死的是我……慕華，對不起……”
鐵手李真的醉了，毫不猶豫地又幹掉了一瓶酒，然後，再一瓶。
我麻木地看着他從袋子裡一瓶一瓶地拿酒，然後叨咕幾句話，就喝掉一瓶，不知不覺，地上已經散了十來個空酒瓶。
而鐵手李，一張臉已經紅得看不出原本的顏色。
他的臉紅得很嚇人，是那種紫漲的紅色，就像是人無法呼吸的時候，憋得喘不過氣來的那種紫漲。
我甚至懷疑，他會不會就這麼憋死了。
悄然地探出頭去，我猶豫了一下，還是走過去。
鐵手李已經明顯有些神志不清了，他歪靠在樹上，手裡的酒瓶子有一口沒一口地喝着，那副架勢，恨不能把自己醉死一般。
我猶豫了一會兒，還是走出去。
鐵手李沒有發現我的存在，他背靠着楊梅樹，仰望着天空，陽光錯落地透過枝葉，落在他臉上，一片斑駁的陰影，讓我看不清這個平時嚴厲的老師，此刻，他的臉上，是什麼表情。
“慕華……”
“慕華，但願長醉不復醒……”
“慕華，乾杯……”
鐵手李依然對着半空呢喃地說着話，然後，一口又一口地喝着酒，眼神已經完全沒有焦點了。
我無奈地看着鐵手李，這會兒的他，完全沒有平時在我們面前那副嚴厲到不近人情的模樣，而是喝得醉醺醺的，傷痛迷離，讓我想到李尋歡。
一個男人，這麼傷，都是因爲一個情字。
無聲地嘆息了一下，我靠近鐵手李，蹲下去，輕聲叫他。
“李老師，你醒醒，我送你下山吧……”
鐵手李完全沒理會我，估計，根本就沒聽到我說話，或者，完全沉浸在他自己的世界裡，根本沒有發現我的存在。
我繞到鐵手李面前，擋住他看着天空的視線。
“李老師，該下山了。”
鐵手李眉頭皺起來，不悅地瞪了我一眼，目光轉開，換了個方向，繼續看向天空。
我皺眉，突然靈光一閃，嘴角勾起一抹狡猾的笑，放低了聲音。
“明軒，這裡涼，我想下山了……”
明軒是鐵手李的名字，以前從來沒有留意過，如果不是上次曾文文說的那番話，我可能到畢業都只會記得他叫鐵手李。
鐵手李應該是聽到了我的話，因爲他身子一僵，明顯愣了一下，然後，目光迷離地轉向我。
朦朧的視線落在我的臉上，他眯着眼，似乎在努力辨認我究竟是誰。
我心裡有些沾沾自喜，靈機一動想出這個法子，實在是太機智了，太聰明瞭。
我得瑟地笑着，下一秒，卻差點忍不
住哭出來。
因爲，剛剛還醉得一副爛泥樣的鐵手李，居然突然伸手扯住我，在我完全沒有防備的情況下，猛然把我抱在了懷中，痛楚地在我耳邊呢喃。
“慕華，是你麼？我是不是在做夢……”
“慕華，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哪怕是夢，我也希望能夠永遠持續下去，永遠都別醒。”
“慕華……”
我尷尬地張開手，不知道自己的手該放在哪裡。
是狠狠地把鐵手李推開，還是繼續假裝自己是凌慕華，先把他騙下山。
我心裡倒是沒有多餘的想法，畢竟，鐵手李是我的老師，雖然比我們只大了十多歲，但是在我的心裡，他是值得尊敬的人，就像是長輩一般。
可是我沒想到，這樣的一幕，落在別人眼裡，卻是大逆不道的。
肩膀上，一個突如其來的力量，狠狠地扯着我，把我從鐵手李的手掌中解救出來。
我剛想道謝，卻被那個力量，狠狠地向後一甩，在地上翻滾了幾圈，狼狽地摔在那裡。
我疼得呲牙咧嘴，勉強扶着旁邊的一棵樹坐起身，一邊緩解身體的疼痛，一邊捂着被撞到的腦袋，向鐵手李的方向看去。
在鐵手李面前不遠處，一個女人，不，一個女鬼站在那裡，神色複雜地看着鐵手李。
雖然那天晚上我只看到了凌慕華的影子，但是這會兒，我也十萬個確定，這就是凌慕華。
因爲她的目光，跟鐵手李很像，都是帶着幾分悔恨的痛楚，又有幾分麻木。
我探手揉了揉屁股，呲牙咧嘴了半天，沒說話。
這會兒，我想，我安安靜靜的，給他們留一個空間，纔是最正確的做法，至於凌慕華和鐵手李之間會怎麼樣，那不是我能夠左右的。
只不過，鐵手李看不到凌慕華，不知道他們是否能夠溝通。
我咂咂嘴，心裡暗自嘀咕，真是鹹吃蘿蔔淡操心。
我以爲凌慕華來了，我就是個局外人，沒想到，她猛然轉身，身形一閃，就出現在我面前，手掌伸出，虛虛地向着我的方向握緊。
我猛然瞪大眼睛，只覺得脖子被什麼扼住了，身體被慢慢舉起來。
我驚慌地看着凌慕華，不明白她怎麼莫名其妙地轉過來攻擊我，這會兒，她不是應該去找鐵手李互訴衷腸麼，怎麼這麼有閒心，居然跑來找我的麻煩。
我的脖子被她扼得死緊，氣息不通，一邊着急地伸手想要掰開那無形的力量，一邊雙腳腳尖用力向下踮，希望能夠腳踏實地。
脖子上，根本沒有任何東西，只是無形的力量。我的手胡亂地抓了幾下，什麼都抓不到。
慌亂中，手指碰到了柳葉玉墜的吊繩，我趕緊手指一勾，把玉墜拿出來。
玉墜在透過葉子間隙的陽光下，閃着淺淺的綠色光芒，那種感覺，充滿了生命的氣息，生機勃勃，讓我瞬間覺得自己通透了許多。
凌慕華看到玉墜，眉頭皺了起來，一甩手，把我丟在一邊。
我再一次變成了滾地葫蘆，狼狽地坐倒在地上，劇烈地咳嗽起來，脖子上火燒火燎的疼着。
終於順過一口氣，我不爽地瞪凌慕華。
“你有毛病啊，掐我做什麼！”
凌慕華臉色慘白如紙，嘴脣卻殷紅如血，她用那雙幾乎沒有眼白的眸子盯着我，臉上的表情很嚇人。
我捏了捏玉墜，這纔敢再次對着她叫囂。
“別以爲你眼睛大能瞪人就有理了，你莫名其妙的掐我，差點掐死我你知不知道。”
凌慕華嘴角勾起一抹譏諷的笑，鼻子裡哼出一聲，不屑地看着我。
“對於一個大逆不道，頂着我的名字勾引老師的壞學生，需要講道理麼！如果不是你身上有妖界的東西，我剛剛會直接掐死你……”
妖界的東西？
什麼東西？
玉墜麼？
我又不合時宜地發起呆來，心裡暗自猜測着，凌慕華所說的妖界的東西，到底是不是玉墜。
現實生活中，其實我是第一次聽到妖界這一說，但是我直覺地相信了凌慕華的話。畢竟，我已經親眼見了不只一個鬼，有鬼，自然就會有其他種類的妖魔鬼怪。
我已經見怪不怪了。
不過……
凌慕華剛剛說什麼？
大逆不道？
勾引老師？
我勒個去！
“打住，鬼姐姐，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你哪隻眼睛看到我勾引老師了。太離譜了！”
“兩隻眼睛看到，兩隻耳朵聽到！”
凌慕華冷冰冰地回答我，噎得我差點一口氣沒上來。
腦袋瓜子轉了幾個圈，努力去想，剛剛我究竟做了什麼，居然會讓凌慕華產生這樣的想法。
竟然說我勾引鐵手李，對，還說我頂着她的名字……
額，不會是因爲剛剛我冒充她想騙鐵手李下山吧……
我對天翻了個白眼，身子向後一靠，就倚在了樹上，狠狠地白了一眼凌慕華。
“就算你做鬼已經十年了，但是好歹你也曾經是人，你不知道什麼叫做善意的謊言麼，我不過就是看他喝多了，想騙他下山，所以才稍微冒充了一下你的身份，你至於上來就差點把我掐死麼！”
凌慕華探究地看着我的每一絲細微表情，犀利的眼眸，讓我覺得她似乎想要把我的腦子翻開，仔細看看裡面的想法。
我毫不示弱地回視着她，不，回瞪着她。
看，看什麼看，再看，再看我就把你喝掉！
好一會兒，凌慕華收回目光，很沒誠意地道歉，語氣清淡飄忽。
“對不起，是我激動了，好在沒真的傷了你。”
我翻了下白眼，不想理會她了。
扶着樹站起身，我低頭看看一身的灰塵泥土，無奈地嘆息。
我這是招誰惹誰了，想當回雷鋒做做好事，結果差點被人當色狼給掐死，還是色一個可以給我當叔叔的人，我踏馬真是冤枉到家了。
拍了拍灰塵，我走到鐵手李旁邊，低頭看着已經醉死在地上的男人。
鐵手李眉頭緊皺着，臉色依然是那樣嚇人的紫漲，身體蜷縮着，嘴裡依然喃喃着凌慕華的名字。
我轉眸看凌慕華，她的神色複雜無比，就那麼看着鐵手李。
我從她的眼神裡，依稀讀出了愛恨交織的味道。
“喂，你是打算繼續在那裡凝視他到天荒地老，還是幫我一起把他弄下山，趕緊去醫院打個醒酒針？”
我的口氣相當不客氣，畢竟，被她差點掐死，我也很難有什麼好脾氣。
凌慕華被我的聲音喚回神，眸子低垂着，猶豫了一下，也飄到了鐵手李的旁邊。
我蹲下身子，伸手去扶鐵手李。
可是，沒等我的手碰到鐵手李，他高大的身軀就被無形的力量托起來了。
我帶着幾分羨慕地看着凌慕華的動作，這是武俠小說中的隔空取物？還是玄幻小說中的特異功能？
嘖，如果我也會該多好。
遺憾地咂咂嘴，我跟在凌慕華和鐵手李的身後下了山。
到了山腳之後，凌慕華冷冷地看着我。
“你過來！”
凌慕華的語氣實在是太不客氣了，我表示很不爽，所以，無賴脾氣上來了，我睨了她一眼，突然得瑟地笑了一下，一屁股坐在上山的臺階上，歪着腦袋瞪她。
“你讓我過去我就過去，那我的不是很沒面子！”
凌慕華瞪着我，恨恨地咬咬牙，好一會兒，僵硬的聲音才又響起。
“柳葉兒，拜託你過來幫我扶一下你們李老師，免得別人看到他這樣，會嚇着。”
也是，任誰看到一個大活人明明眼睛閉着，一副喝醉酒昏睡着的模樣，卻可以自己動來動去，都是一件挺嚇人的事兒。
爲了不嚇壞路過的同學們，我拍拍屁股站起身，走到鐵手李旁邊，拉起他的一個手臂，架在我肩頭。
我的動作，似乎讓凌慕華有些不滿，她又瞪了我一眼，這才又向前走去。
鐵手李被凌慕華牽引着前進，並不需要我耗費太大的力氣，所以我只是做出扶持着鐵手李的姿態就行。
一路上，碰到了一些同學，眼神都有些異樣，我厚着臉皮，雄赳赳氣昂昂地繼續向前，絲毫不把那些異樣的眼光看在眼裡。
人活一輩子，如果只顧及別人的目光，那就真的沒意思了。
我行得正坐得端，即便別人用懷疑的目光看着我，我也依然俯仰無愧於天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