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是拗不過兒女的,當祖母的也拗不過孫子,在小皇孫赫連頌聲滿月這天,太后鬆了口,“擇吉日,讓小白和何氏成親。”
隨着船王成親,報王的婚事也提上了日程。
報王不像太子那樣, 忙得無暇顧及兒女私情。
也不像船王性格活脫,要自己找妻子,他在姜長寧詢問他喜歡什麼樣女孩兒時,提的要求是:“好看的,聽話的,安靜的。”
“就這?”姜長寧笑問。
報王點點頭, “讓母后費心了。”
“養兒一百歲,長憂九十九,母后爲你費心, 甘之如飴。”姜長寧笑道。
報王這三個要求,聽起來蠻簡單,但要辦到,還是有一定的難度。
好看的,未必聽話安靜。
聽話安靜的,又未必好看。
“你母后還有幾十年好活,你這個時候哭早了點。”姜長寧輕擰了下她的臉蛋。
季氏是京城名宦之後,不僅長得花容月貌,性格貞靜淡泊、處事明達,最重要的是她與報王興趣相投,都愛好讀書。
太后的情況着實不好,太醫都說了怕是熬不過今晚去,她不得不把兒子抱進宮來啊。
“母后,兒子在。”宣治帝握住她乾癟的手。
“好,我喝。”太后也不願意死,她福還沒享夠呢。
宮女端着藥進來了,“娘娘,太后娘娘該服藥了。”
“這藥.沒用我不喝。”
看着太后又陷入昏睡中,姜長寧起身走了出去。
她這個樣子,做兒子的宣治帝心痛如絞,可是誰能從閻王手裡搶人呢?
“是。”季氏乖乖聽話。
“我言秋日勝春朝。”宣治帝的聲音響起。
“不用擔心我,我不會糟蹋身子,讓你擔憂的。”宣治帝起身道。
姜長寧點頭,“今天比昨天還要糟糕,幾乎沒有清醒的時候,陛下,你你要有心理準備。”
一陣秋風起,將幾片枯黃的樹葉吹落到了她的面前。
“我身邊的人,願意出宮的,你們也給份恩典,別讓她們無所依歸,不願出宮的,就給她們尋個好去處。”
可是能活着,誰想死!
能看淡生死的人,畢竟還是少數。
宣治帝扶她坐起,姜長寧動作利落的往她背後塞了枕頭。
姜長寧蹲下,撿起一片落葉,輕輕嘆了口氣。
宣治帝眼露出悲色,“我進去看看母后。”
一家人到側殿去用膳,膳罷,大家又去太后牀邊守着。
這一守,就守到了子時初,太后突然醒了,“皇帝。”
“兒媳給小盛穿了厚衣裳,應該不會凍着他。”季氏解釋道。
太后現在的情形,就像姜長寧所言,她在昏睡,氣息微弱,時有時無。
小漁兒抱緊了姜長寧的胳膊,“母后,人爲什麼一定要死呢?”
姜長寧微頷首,“陛下,時辰不早了,先用膳吧,要守着母后,就不能先熬壞身子。”
何澹澹在此之前,生下了她和船王的嫡長子, 宣治帝同樣給孫子取了名字:赫連承彰
宣治十六年秋,太后病重,姜長寧帶着三個兒媳和女兒輪流守着太后。
姜長寧堅定地道:“能治好的。”
人到暮年,也如到了秋日,到了凋謝的季節。
這藥喝不喝其實都無關緊要,反正救不了命。
姜長寧摸摸小傢伙的手,暖暖的,“你抱着孩子到後殿去坐着吧,這裡藥味太重,孩子受不住。”
“母后,醒一醒,該喝藥了。”姜長寧走到牀邊,輕聲喚道。
“扶我起來。”太后迴光返照,精神看着要比先前好多了。
“母后,換了藥方,這是幾個太醫會診後開出來的新方子,對症的,一定能治好母后的病。”姜長寧撒謊相勸。
不過剛辦完次子的婚宴,三子的親事不着急,慢慢來,總能找到如他意的好姑娘。
只是這人生,有喜有悲,有生有死。
縱是貴爲天子,也無法逆轉時光。
喂太后喝完了藥,姜長寧又扶她躺下,幫她掖好被角,“母后,您好好休息。”
“母后。”小漁兒眼眶紅了。
過了會,太子兄弟帶着各自的妻兒來了。
“番邦來朝,陛下在見使團,一會就過來。”
太后睜開眼,目光渙散,“皇帝.”
一家子人守着太后,過了會,小漁兒也從宮外回來了,“母后,皇祖母好些了嗎?”
“母后的情況很不好?”宣治帝面帶憂色地問道。
一連喚了好幾聲,太后才發出一聲微弱的聲音。
姜長寧搖搖頭,小聲道:“只怕今晚就要去了。”
這天是夏雪爾的生日,姜長寧讓小漁兒出宮玩耍,她去侍疾。
姜長寧自問,她就沒有如此豁達,垂眸看着手上落葉,吟道:“自古逢秋悲寂寥。”
“曦兒,你帶着弟弟妹妹們,隨你三嬸一起去後殿。”姜長寧把孫子孫女全打發走,省得他們被嚇着。
人生就如浮雲朝露,轉眼間,太子妃生下了她和太子的第五個孩子,這一胎又是一個女兒,宣治帝給她取名赫連映。
季氏和報王的長子才半歲,也帶了來,姜長寧一把將小孫兒抱了過去,“起風了,天氣轉涼,伱怎麼把小盛兒抱進宮來?”
秋天到了,樹葉凋零了。
三個孫媳婦,太后對季氏最滿意,這一滿意,就連姜長寧都得了她賞賜的東西,一個白玉雕花炕桌屏。
但這話,姜長寧不能說,也說不得。
姜長寧沉默片刻,“沒有人想死,但生不由自主,死亦然。”
太后一直沒有醒來,天色漸暗,殿內點亮了燭臺,宮女進來,小聲稟報道:“娘娘,晚膳已備好。”
姜長寧擡眸,“陛下來了。”
“能治好?”太后不信。
姜長寧看了眼躺在牀上,胸口幾乎沒什麼起伏, 儼然出氣多,進氣少,很快便要魂歸西天的太后, 暗歎了口氣。
姜長寧在經過宣治帝同意後,爲報王選的妻子是季家的姑娘。
她還能吞嚥,一大碗藥見了底,可惜這藥沒用。
太后安排起後事,“我庫房裡的東西,分成五份,他們兄妹四個一人一份,還有一份給頌聲。”
喜事一個接一個,辦了兩個孩子的滿月宴,就到了報王娶親的日子。
“母后,我扶您起來。”姜長寧很輕易的就將纏綿病榻已有數月,已然瘦得皮包骨的太后扶了起來。
太后囉囉嗦嗦說了一堆有的沒的,精神萎靡了下去,兩眼直直的盯着帳頂,你父皇來接我了,我要下去陪他了。”
言罷,就斷了氣。
“母后。”宣治帝喊得悲涼。
姜長寧等人,也跟着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