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琬帶着一行人在寺裡亂轉,這裡,她比任何人都熟悉,作爲龍都最尊貴的女人,主持過大大小小的祭祀,這裡有幾塊石頭,幾根雜草,她都知道。當初被打入冷宮前,她可是頂着爲龍都百姓祈福的帽子在這裡待了半年。
只是……
砸吧嘴。
琴琬鬱悶地嘆氣。
這裡的齋飯還真是好吃,是她熟悉的味道。
“嬌嬌,我們到後山轉轉?”在逛完了相國寺幾個大殿後,褚凡提議道。
“後山沒什麼好玩的,光禿禿的,要是春天來還好,滿山的桃花,很漂亮。”琴琬坐在遊廊的長凳上,接過蕭景行遞來的蜂蜜水。
“我們可以去烤魚。”琴睿焯吧唧了兩下淡而無味的嘴,他是無肉不歡的主,齋飯都快把他吃吐了。
琴琬白眼,“哥,你是覺得我們最近的麻煩少了,渾身不舒服,是嗎?”
“怕什麼?”琴睿焯不以爲意地說道,“吃完了我們就回來,你不說,我不說,誰知道我們吃肉了。”
琴琬繼續白眼。
她雖然不是良善的人,不信神佛,可也不會在寺廟做這種不該做的事。或許,在她的心底,她還是有那麼一絲畏懼的,害怕某天早晨起來,睜眼的時候,她成了漂浮在空中的一縷孤魂,遠遠地看着曾經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
“嬌嬌?”見琴琬臉色不好,蕭景行擔心地看着她。
琴琬搖頭,“沒事,就是有點累了。”
“那我們回禪院吧。”琴睿焯是很想吃烤魚沒錯,可也不會拿自己妹妹的身體開玩笑。
“對了,大殿後面有片梅林,我們到那裡去坐坐。”琴琬提議道。
畢竟是孩子,玩心重。
“也好,我讓人準備好點心和熱茶。”褚凡附和道。
一行人動作很快,到了梅林的時候,下人們已經把東西擺好了。
琴睿焯揹着雙手,像踩地盤似的,左右走了幾步,“沒想到相國寺竟然還有這麼風雅的地方。”
褚凡點頭,“說真的,我年年來這裡,還真不知道相國寺有這麼脫離紅塵的地方,嬌嬌,你是怎麼知道這裡的。”
琴睿焯聞言,也奇怪地朝琴琬看去。
自己的妹妹,自己最清楚,這相國寺,琴琬只來了兩次,還要算上這次,這麼隱蔽,又不對外開放的地方,她怎麼會知道?
琴琬拿點心的手微微一頓,隨即將點心囫圇塞進嘴裡,腮幫子鼓鼓地說道:“那是嬌嬌鼻子靈,順着香味找來的。”
可是……
先前你明明是先說這裡有梅花,我們纔來的。
琴睿焯壓住心裡的反駁,學着琴琬的模樣,塞了塊點心在嘴裡。
“誰在那裡!”一陣窸窣的腳步聲後,清冽的聲音響起。
琴睿焯與褚凡頓時戒備起來,將琴琬擋在身後,蕭景行站在最前面。
梅林深處,一道青色的身影緩緩鑽了出來。
那是一套男士胡服,單一的顏色,沒有多餘的裝飾,甚至連衣服上的花紋都是最簡單的樣式,且只在袖口上繡了一圈。
琴琬眯了眯眼。
她沒看錯,那胡服是用宮裡的貢布做的。
“你又是誰?”琴睿焯反問。
擡眸,看清對面的人,琴琬眼角抽了抽。
不知該說琴睿焯運氣好,還是運氣背,每次他替她出頭的時候,都會得罪貴人。
那人上前兩步,隨着他的動作,腰間的龍紋玉佩晃了兩下,發出清脆的聲音。
絲滑的頭髮,在腦後簡單地綁在一起,並不熊碩的身板,卻另有一番風骨。上挑的眼角,帶着不符合年紀的邪肆,微翹的嘴角掛着若有似無的淺笑,拿着扇子的手指,纖細修長。
妖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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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琬眯眼。
早就知道他長得嫵媚,卻不想十歲的年紀,就如此這般老少通殺!
作爲穩坐盛京美男榜第一的他,果然甩了第五的蕭景行幾條街。
“你、你是……”褚凡覺得對面的人很面熟,卻又想不起他的名字。
那人冷冷一笑,“死胖子,兩年不見,你就不記得我了?我可還記得你欠了我十兩銀子。”
“你、你是七殿下!”褚凡眼睛一亮,走下臺階,作勢要叩拜。
“你煩不煩?”章逸曄皺眉,如玉的臉上有明顯的嫌棄。
褚凡的動作做了一半,繼續也不是,起來也不是。
琴琬一直看着章逸曄,老皇帝的第七個兒子,華貴妃的長子,基本上沒有在朝臣面前露過面,自小就被華貴妃送出宮,據說是在某位大師的跟前學習,至於學的是文還是武,那就不得而知了,只是每年年關的時候會回盛京探望老皇帝和母妃。
琴琬想,恐怕除了老皇帝和華貴妃,就是他那幾個兄弟姐妹都不知道他的模樣。
前世,章睿舜曾經說過,他的這個弟弟,即使回到盛京也不住在宮裡,也不會住在他自己的王府裡。
琴琬也是前世被流放在相國寺的時候才知道,原來章逸曄在相國寺有處極其隱蔽的住所,似乎與他那位神秘的師傅有關,所以她曾惡趣味地猜想,或許他的師傅就是位得道高僧!
不然,他如何能在相國寺享受如此“奢侈”的待遇?
她也是突然想起來了,所以來看看,沒想到竟然真遇到了!
作爲章睿舜最忌憚的人,章逸曄是有資本的,他的母妃華貴妃在後宮的地位不輸皇后,可以說,除了封號不同,地位上平起平坐,皇后與華貴妃的孃家,旗鼓相當,一個是文臣之首,一個是武將頭頭。只是隨着華貴妃的步步高昇,她孃家的人選擇了駐守邊關,曾一度與護國公聯手,抵禦外敵。
琴琬認爲,這正是華貴妃聰明之處。
她的孃家看似放棄了在朝堂上的地位,轉戰到了邊關,可要知道,一旦邊關失守,那些在朝堂上只會耍嘴皮子的大臣們不雞飛狗跳纔怪!
他們是硬生生地把這些文人雅士的命脈抓在了手裡啊!
論學識,從小就跟在名師身邊的章逸曄會比章睿舜差?
論風骨,美男榜上排第一的章逸曄根本就不屑與章睿舜比!
論號召力,一個是文臣之首的外孫
,一個是武將頭頭的外孫,半斤八兩。
拼母妃,一個是皇后,一個是貴妃,誰也不怕誰!
所以,章逸曄纔會是章睿舜最忌憚的人!
章睿舜能坐上太子的位置,完全是因爲她,琴琬!
沒有她,章睿舜現在也只是“大殿下”,而非“太子”。
前世……
章逸曄早夭。
章逸曄雖然與褚凡說着話,可他感官敏銳,知道有一雙眼睛一直在打量他,縱使他早就對這樣的目光習以爲常,可被盯着看了這麼久,心裡肯定不舒服。
他本以爲在場的都是有臉面的人物,看兩眼就算了,哪知那人那麼不識趣,又沒有眼色,他都不耐煩地皺起眉頭了,她還在看。
擡頭,他警告地朝琴琬瞪去。
琴琬卻衝他笑了笑,掩飾眼底的憐憫。
“安平縣主。”章逸曄禮貌且疏離地打了聲招呼。
“七殿下。”琴琬回禮。
“老七,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不找我?”尷尬過後,褚凡自來熟地與章逸曄說着話。
“年前就回來了,不過大家都不知道,宮宴我沒出席,陪母妃坐了坐,就一直在這裡。”章逸曄說話很隨意,自稱也很直接。
“嗯,嗯,”褚凡一個勁兒地點頭,“你也不告訴我一聲,要不是今兒嬌嬌帶我來這裡,我都還不知道你回了盛京,這次你準備待多久?”
章逸曄卻看着琴琬,神色不虞地問道:“你怎麼知道這裡?”
不善的語氣,讓琴睿焯皺眉。
琴琬安撫地拍了拍琴睿焯的手臂,阻止了他說話,自己答道:“相國寺就這麼大,隨便轉轉,總會轉到這裡。”
這裡雖然是章逸曄的私人地方,可是這裡一沒有立牌,二沒有守衛,作爲對外開放的寺廟,香客們逛到這裡也很正常。
章逸曄沉着一雙眼,陰鷙的神情,非但沒有破壞他邪惡的美,還讓他身上的氣息更加邪魅狂狷,致命的吸引。
琴琬還沒來得及好好欣賞,眼前就一黑。
看着蕭景行的後腦勺,琴琬哭笑不得。
氣氛並不友好,褚凡禮貌地邀請章逸曄同坐。
“安平縣主,聽說你也到皇學了?”章逸曄沒話找話地說道。
見琴琬點頭,他又道:“太子殿下的學問,是學子們中最好的,太子太傅都曾在父皇面前稱讚過,安平縣主有不明白的地方,可以向太子殿下請教。”
“聽說,七殿下這次也會到皇學學習?”琴琬轉開了話題。
“安平縣主如何知道的?”章逸曄警覺地問道。
他到皇學的事,也是他回宮後,母妃向他提起的,他沒有答覆,當時母妃的寢宮裡,也就只有他與母妃兩人,消息是如何傳出去的?
比起章逸曄的戒備,琴琬心裡卻是一片瞭然。
算算時間,章逸曄應該是年後皇學開院的時候進去的,雖然他懂得藏拙,可章睿舜卻沒有容人之量,一場意外的墜馬,章睿舜最強勁的敵人就這麼消失了。華貴妃深受打擊,從此專心禮佛,後宮皇后一人獨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