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她擡腳便往外頭走去,珍珠與容嬤嬤連忙跟了上來,大夫人在身後詫異的喊道:“熙芸,你去哪裡?”
蘇熙芸頭也不回。只扔下一句:“去看望我母親。”說着,人便大步的走出了院子,徑直往三夫人的院子走去。
大夫人瞧着她那決絕的身影,不知道爲什麼,心中忽然涌上一股不好的預感來。
蘇熙芸這一路走的相當鬱悶,她就知道,蘇老太太受了傷,暫時還不能下山,蘇大老爺一定會弄出幺蛾子來的,果不其然!
她走的相當迅速,容嬤嬤在後面追的有些吃力,珍珠很有眼色的上前攙扶住了她,此舉頓時便讓容嬤嬤對她生出幾分好感來。
不一會兒,三夫人的院子便到了。
蘇熙芸才跨進院子,當即便聽到屋內傳出的大老爺的聲音:“三弟妹,府中這些年入不敷出。根本就拿不出熙芸的嫁妝來,這你是知道的,如今娘又傷成了這樣,你是時候回去了!”
聽到這話,蘇熙芸的腳步一下子頓住了。跟在她身後的珍珠與容嬤嬤雖不明所以,但也停了下來,她們兩人誰都沒有出聲,只是拿眼望着蘇熙芸。
屋子裡過了好久才傳出三夫人的聲音,低低沉沉的:“大哥,我在這山上呆了十年,早已經習慣了這裡的安寧平淡。伯府,我是不會回去的。”
“什麼?你說什麼?”下一刻。蘇大老爺的聲音頓時拔高了十幾個分貝:“娘都傷成了這樣,你還不肯回去?你還有沒有一點良心?”
“當年是誰一心一意將我攆上山來的?不就是娘嗎?”三夫人極爲平靜的道:“當初她攆我上山。那可是打算讓我一輩子就在這山上孤獨終老的,好全了你們伯府的名聲,如今我不過是遵照她的旨意罷了,這也能說是沒有良心?”
這話反駁的極有力度,蘇熙芸站在院子內,在心中叫了個好。
但緊跟着,蘇大老爺那大嗓門便再一次響起來了,聲音大的能將整個白雲庵的人都驚到:“三弟妹,此一時彼一時啊!就算娘當年攆你上山不對,可事情都過去這樣久了,你又何必放在心上呢?跟長輩計較這麼多,你也不怕說出去被人嘲笑?”
“不,當年的事情我早已經不計較了。”三夫人淡淡道:“如今娘病重在身,我這個做兒媳婦的,唯有在牀前伺候才能算是盡了孝道,娘都在這山上呆着。我還下山去做什麼?”
蘇大老爺聽了這話,頓時不吭聲了,是啊,蘇老太太如今都住在山上了,他還有什麼理由叫三夫人下山去?
蘇熙芸站在院子裡,面上頓時露出淺淺的笑容來,今日三夫人能如此冷靜的對待蘇大老爺,而且還說出這樣一番話來,她當日與蘇倩雲的勸言功不可沒。共豐匠號。
可是,蘇大老爺是那種善罷甘休的人嗎?當然不是。在沉默了片刻之後,他便改變了策略,他也不叫三夫人下山了,而是直接說起了嫁妝之事:“娘如今傷成了這樣,熙芸的嫁妝也還沒有準備,你作爲熙芸的親生母親,是不是也應該有所表示?”
“我當然給熙芸準備了嫁妝。”三夫人聞言,頓時點點頭道。
蘇大老爺一聽,面上頓時出現欣喜若狂的表情來,他急急道:“既然如此,那就趕快告訴我你準備的東西在哪裡吧,我好叫人搬進伯府裡去!”
蘇熙芸站在屋外,並不能看到蘇大老爺那張貪得無厭的嘴臉,但是光聽這一句話,她便厭惡的想吐了!
屋內,三夫人被不明所以的道:“大哥,我爲熙芸準備的嫁妝,早已經在前日派人送去榮王府了啊?離熙芸出嫁總共只剩下一個月多點的時間,這些事情都是需要提前弄好的啊!”
蘇大老爺聞言,瞬間就變了臉色!三夫人動作竟然這樣快!他絲毫都沒有聽到動靜!
“你是騙人的吧?我怎麼一絲動靜都沒有聽到?”蘇大老爺不可置信的開口道。
三夫人面色平靜的望了他一眼,淡淡道:“你沒聽到動靜,但卻不代表我沒有送嫁妝過去,對了,榮王府那邊有嫁妝單子,熙芸手裡也有一份,不信的話你去問她們兩個人好了。”
蘇大老爺聽到這裡簡直氣的吐血,他用憤恨的眼光盯着三夫人,真想一拳頭打爆眼前這個女人的頭,但是理智告訴他,這是不行的。他要是敢動眼前這個女人一根汗毛,那就等着榮王殿下與白家找他算賬了!
“那你在做這件事情的時候,爲什麼不告訴我跟娘一聲,你到底有沒有把你當做伯府的媳婦?”到最後,蘇大老爺發現自己只能這樣問。
蘇三夫人對蘇大老爺眼眸之中隱忍的怨恨之氣假裝看不見,她依舊神色平靜的道:“那些是我的嫁妝,我想給誰,什麼時候給,那是我的自由,沒必要告訴旁人。”
“我跟娘是旁人?”蘇大老爺像是抓住了三夫人的把柄似的,當下聲音又提高了許多:“誰說那些都是你的嫁妝的?難道我三弟去世留下的東西不是伯府的嗎?你憑什麼全部據爲己有!”
“這話你也敢說出口!”三夫人眼神剎那間變冷:“我真是太高估你的臉皮厚度了!我夫君去世之後,他留下的那些東西去了哪裡,這世界上再沒有人比你們更清楚了!”
聽到三夫人話裡的諷刺意味,蘇大老爺頓時臉紅了一下,可他畢竟在官場縱橫這麼多年,早就練就一張刀槍不入的厚臉皮,當下,他便指着三夫人道:“那些嫁妝,你是以個人名義,還是伯府名義送到榮王府去的?”
“當然是我個人名義了,那是我的嫁妝,跟你們有關係嗎?”三夫人淡淡道。
蘇大老爺聽到這裡,面上終於流露出一絲恐懼之色來,他顫抖着用手指着三夫人道:“你,你,你這麼做,置伯府於何地?娘身邊的體己早就用光了,我身邊也沒有多少銀子,如今熙芸出嫁在即,你叫我從哪裡給她找一份嫁妝出來!”這一刻,恐懼讓他的心暴怒到了極點!
“那是你的事情,跟我有何關係?”三夫人冷冷扔下這句話,轉身便要出屋,但卻被蘇大老爺一把拉住了衣袖:“你不要走!今兒個你不拿出三千兩銀子出來,你就不要想着出這個門!”
“放開我!”三夫人厭惡之極的甩着胳膊,企圖甩開大老爺的鉗制,可就在這時,蘇大老爺終於按耐不住心中的怒火,擡手狠狠給了三夫人一巴掌!
“啪!”的一聲,那清脆之極的響聲頓時嚇了屋外的蘇熙芸一大跳,她臉色猛然一變,然後撒丫子奔了過去!
“通!”的一聲,那兩扇薄薄的木門被蘇熙芸一掌推開,屋內三夫人捂着臉上鮮紅掌印,與蘇大老爺不可置信的低頭望着自己手掌的樣子統統映入眼簾,蘇熙芸奔過去,一把拉住三夫人焦急喊道:“娘!你有沒有事情?”
這時候,容嬤嬤與珍珠一起也從門外奔了進來。
容嬤嬤進來之後,先是給速大老爺請了個安,然後便冷冷開口道:“蘇大人,奴婢是皇后娘娘身邊的老嬤嬤,今日奉了娘娘旨意陪同蘇三小姐一起上山,今日發生之事,奴婢會一五一十的向皇后娘娘稟報的!”
蘇大老爺聽了這話,頓時從懊悔自責之中清醒了過來,他不可置信的轉過頭來瞧了一眼容嬤嬤,在看到她那身宮中嬤嬤的打扮之時,蘇大老爺如遭雷擊,好半響才吐出幾個字來:“你,你真是皇后娘娘身邊的嬤嬤?”
“當然,這還有假!”容嬤嬤神情凜然的答道。
下一刻,蘇大老爺忽然“撲通!”一聲跪在了容嬤嬤面前,嚎啕大哭道:“嬤嬤,下官是一時糊塗啊!求求您看在熙芸的面子上不要將這件事情告訴娘娘,可好?”
“你求我,還不如求求三小姐!”容嬤嬤諷刺一笑,道:“奴婢不過是一個伺候人的下人,如何能當得蘇大人這一跪?您快請起吧!我老婆子可不想折了福壽,我還想多活兩年!”
蘇大老爺聞言,臉上神色微微發囧,他是朝廷四品命官,如今卻跪在了一個奴才面前,這成何體統?可容嬤嬤卻要將這件事情稟明皇后娘娘,這可非同小可,既然已經下跪,蘇大老爺索性腆着臉不起了,只盼眼前這嬤嬤能答應了他不告訴皇后娘娘纔好。
“嬤嬤,除非您答應小的不告訴皇后娘娘,否則,我就長跪不起!”
聽了蘇大老爺這話,容嬤嬤正要回答,就在這時,一旁擁着三夫人的蘇熙芸冷冷開口道:“嬤嬤,這件事情我會親自告訴娘娘,讓她給我母親討一個公道回來,這件事情您不用理會!”
“是,三小姐。”容嬤嬤應了一聲,也不理會跪在地上的蘇大老爺了,走過去瞧了瞧三夫人臉上迅速腫起來的掌印,當下便道:“三小姐,奴婢帶的有活血化瘀膏,咱們去裡間爲三夫人上藥吧!”
蘇熙芸聞言,頓時點了一下頭,看也不看蘇大老爺一眼,只扶着三夫人便往屋內走去。
蘇大老爺跪在那裡,只覺得顏面無光的緊,但蘇熙芸剛剛扔下的那句話又實在是讓他膽戰心驚,見對方要走,他連忙從地上爬起來喊道:“熙芸,我可是你大伯!你怎麼能陷害自家人呢?”
“爲我娘討回公道而已,這怎麼能叫陷害自家人呢?”蘇熙芸回頭冷冷道:“而且,我跟我娘纔是一家人,你算個什麼東西!”
蘇大老爺萬萬沒有想到,平日裡在蘇老太太面前溫順的如同一隻貓咪一樣的蘇熙芸,居然能說出這樣一番冷酷無情的話來,而且話裡還極具諷刺意味,一瞬間,他的臉上出現一種又震驚,又憤怒的表情來。
但蘇熙芸卻已經不理會他,轉身進屋去了。
蘇大老爺面上一陣紅一陣白,但心中卻是說不出的恐懼。他面前這個口齒伶俐的小女娃可以說是他今後仕途的關鍵人物,無論如何,他也不想得罪她,可是如今,他真的有一種將對方掐死的衝動。
但最終,他想了想,還是灰溜溜的離開這裡,然後去了蘇老太太處。
屋內,蘇熙芸正親自拿着容嬤嬤取來的藥膏仔細小心的在三夫人臉上塗抹着,手底下皮膚那火辣辣的觸感讓她又是心疼又是難過。一直到整整用了半瓶的藥,三夫人臉上已經再沒有地方塗了,她才罷手。
都怪她,要不是她當時以爲這個場面三夫人自己可以解決,一直站在院子裡偷聽的話,三夫人也不會挨這一巴掌了!
蘇熙芸一邊在心中自責,一邊將蘇大老爺罵了個狗血噴頭。
三夫人瞧着蘇熙芸自責的樣子,淡淡一笑,道:“熙芸,你大伯突然氣急,這是誰也沒有預料到的事情,你不用自責。”說着,她不由嘆了一口氣,道:“難道是我剛剛說的話太直接了?”
“娘!你就應該這樣做!”蘇熙芸瞬間義正詞嚴道:“對付這種貪得無厭的人,就不該心慈手軟!”
三夫人看到蘇熙芸這幅樣子,頓時嘆了一口氣,勸道:“熙芸,你太咄咄逼人了,等以後出嫁了,可千萬記着收斂性子,不然的話……”說到這裡,她有些說不下去了。
一旁的容嬤嬤見狀,頓時笑道:“三夫人,您多慮了,三小姐的性子其實是最沉穩不過的,皇后娘娘對她喜歡的不得了!她今日之所以會氣成這樣,完全是被蘇大老爺給逼的,沒有人能在看到自己母親被打還能心平靜氣的!”
三夫人其實也就是提了一句而已,自己女兒,她捨得說一個不字?但容嬤嬤既然是皇后娘娘身邊的人,她害怕蘇熙芸剛剛那副對待蘇大老爺的冰冷樣子被這嬤嬤瞧了心中不喜,回頭在娘娘耳邊說個什麼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如今看來,倒是自己多慮了。
聽了容嬤嬤的話,三夫人當即笑着道:“嬤嬤說的是。”
當晚,蘇熙芸一直都呆在三夫人這裡,蘇老太太那裡是一次也沒去,但是等吃完晚飯,蘇大夫人便登門了。
“熙芸,是你大伯非要我跑這一趟的,他在屋子裡大吵大鬧,我實在是呆不下去,過來避避難。你可千萬不要趕我走啊!”蘇大夫人苦笑着開口道。
蘇大夫人自從蘇黛雲進宮之後,便一直都在自己院子內深居簡出,從前那些惡事倒是一件也沒做,蘇熙芸對她的態度可比蘇大老爺好多了。
“大伯母,瞧您說的,來者是客,我怎麼會趕你走呢?”蘇熙芸笑着道,然後親自將大夫人迎進了屋子。
各自落座之後,蘇大夫人盯着三夫人那因爲塗了藥更加的發腫發亮的左臉,面上浮起一絲愧疚之色來:“弟妹,是你大哥不好,居然下這麼重的手,我在這裡替他跟你賠不是了!”
蘇熙芸一聽這話,臉色頓時一變,她冷冷道:“大伯母,您如果是替大伯父道歉來的話,那就什麼都不用說了!”
“熙芸,你誤會了!”大夫人聞言,頓時焦急道:“大伯母不是替他道歉的,而是替自己,畢竟夫妻一體,這件事情我也有錯。”
蘇熙芸聞言,臉上神情總算是緩和了下來:“大伯母,這件事情不關你的事,你不用自責。”
三夫人在旁邊瞧着,終於還是沒有捨得開口訓斥女兒剛剛的突然冷臉。貴女謀嫁:
聽了蘇熙芸的話,蘇大夫人低頭苦笑了一下,忽然開口道:“弟妹,熙芸,嫁妝的事情你們不用擔心,老太太沒有準備,我卻是替熙芸早早的就準備好了一份的,但爲了怕你大伯父發現,便一直都沒有告訴他,我來,主要就是爲了告訴你們這件事情的。”
“大嫂,你從哪裡來的錢爲熙芸準備嫁妝?這個熙芸可不能要!”三夫人聽了,頓時吃了一驚。
蘇熙芸在一旁聽着,也點頭道:“是啊,祖母,那些財物您自個兒收着就好,將來大少爺還要用。”
“不,大少爺的東西我都給他準備好了。”蘇大夫人搖搖頭,道:“當年熙芸被秦家休棄,後來又回到京都,我便暗自開始給她準備嫁妝,其實我也知道,這些東西她都用不上,可是,我還是準備了。以一個母親的心親自準備的,這些東西或許不是最好的,但卻是我很認真的準備了的。還希望熙芸你不要嫌棄纔好。”大夫人最後如是說道。
蘇熙芸在心中頗有些感慨萬分,這該準備嫁妝的人不準備,不該準備的人卻偏偏給她準備了一份,蘇大老爺那個敗家子,不知道將家中多少東西都給輸光了,蘇大夫人日子也不好過,蘇熙芸並不想要這份包含了濃濃心意的東西。
三夫人也在旁邊道:“大嫂,其實我給熙芸也是準備了東西的,那些東西,你還是自己留着吧!”
大夫人聽了,卻搖頭道:“不,倩雲的嫁妝都是你一份,伯府一份,這次輪到熙芸,伯府怎麼能不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