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2章一張口可以噴多少人

襄陽。

滿臉都是汗水和泥水的斥候退了下去,卻將難題拋給了曹仁。

曹仁沉吟不語,許久都沒有動一下。

在一旁的曹真看着,試探的問道,『可是荊南有變?』

曹仁看了曹真一眼,然後搖了搖頭說道:『並非荊南之事,而是宛城。』

『宛城出兵了?』曹真問道,『莫非是去了漢中?』

曹仁默默的點了點頭。

『這……』曹真一時之間不知道要說一些什麼好。

荊州之南的戰事,讓曹仁很是頭疼。

曹軍不擅長於水戰,即便是加上荊州的水兵,也在周瑜手裡討不到什麼好處。

爲什麼會這樣,曹仁心知肚明。

並不是荊州水軍先天就不如江東的水軍,而是權柄的制衡導致荊州的水軍無法和江東水軍抗衡。

曹操是以陸軍起家的,整個大本營的重點就是冀州和豫州,在這兩個地方用不上什麼水軍,即便是有一些船隻,也都是用來渡河的,基本不投入作戰序列,因此對於水軍的重視程度自然可想而知。

而在荊州這裡,南面就是江東,水軍的作用自然是明顯要更大,可問題是不是所有人都可以輸入一個『show me the money』便自動獲取傻子們投喂的水晶礦和瓦斯的,大多數時候依舊需要五毛五毛的一條條去摳錢,尤其還要從陸軍手中報賬的時候,荊州水軍自然談不上什麼發展,甚至連恢復都有些停滯。

蔡瑁也很無奈。沒兵,沒船,沒有後援的他只能是充當誘餌,試圖將周瑜吸引到岸上來。畢竟只要周瑜帶着江東兵上了岸,那麼就沒有蔡瑁什麼事情了,屬於陸軍的幹活。

曹仁原本的計劃也確實是如此,所以曹仁一直都待在襄陽,並沒有將重心轉移到江陵,目的就是爲了讓周瑜覺得荊南防禦薄弱,可以侵佔……

實際上江陵已經基本上是一個空殼了,甚至在某些程度上還要仰仗於襄陽的供給,如果周瑜真的一時貪心,把持不住,從船隻上轉移到了陸地上,曹仁便是立刻回大軍南下,一邊包抄斷後,一邊壓制周瑜,然後將周瑜困死在江陵城中!

計劃很美,但是奈何周郎不跳。

不知道是周瑜看穿了曹仁的佈置,亦或是原本就沒有侵佔江陵的計劃,因此周瑜一直都在長江之中,船隻之上,帶着水軍呼嚕一下來,又是呼啦一下就走,仗着船隻在水面上的優異機動力,釣着曹仁,也吊着荊州水軍。

周瑜不上當,曹仁就沒辦法動,甚至只能期待周瑜兵糧用盡,自行退兵,至於水軍交戰過程當中,荊州水軍被一點點的侵削,也只能是裝作不知道,亦或是表面上的不在意。實際上對於隔一段時間就會報送過來的情報肉痛不已,就像是人到了中年每天早上都要告別一下在枕頭上的頭髮一樣,心傷又無奈。

曹仁有五六成的把握,認爲周瑜在這裡屬於佯攻,是爲了牽制曹仁等人的力量,可問題是誰也不敢打包票說萬一曹仁將兵力調開之後,周瑜會不會從佯攻轉變成爲強打,這是誰都不敢去賭的一件事情,畢竟對手是周瑜,即便是還沒有赤壁之戰的威名,然而從孫策時期就開始的戰陣經驗也足夠碾壓大部分的將校了。

荊南戰事膠着,曹仁也就談不上可以抽出手來去支援配合什麼漢中……

那個張什麼來着的所謂聯合,也自然成爲了水中之月,鏡中之花,擺個樣子而已。

曹仁沉吟了許久,最終還是嘆息一聲。

先對付荊南罷,至於漢中,亦或是宛城,確實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m9(`Д´)m9……

在襄陽城中,被連綿不斷的戰事困擾,甚至導致了生活上的困頓的士族子弟,面帶愁容的坐在了一處,望着蕭瑟的初冬景色,看着枯黃的草,凋零的葉,便是悲愴的飲了一杯淡酒,高聲悲歌……

『鴻雁于飛,肅肅其羽。之子於徵,劬勞於野。爰及矜人,哀此鰥寡。

『鴻雁于飛,集於中澤。之子於垣,百堵皆作。雖則劬勞,其究安宅?

『鴻雁于飛,哀鳴嗷嗷。維此哲人,謂我劬勞。維彼愚人,謂我宣驕!』

『嗚呼,哀哉!哀哉!』

『鴻雁!于飛!吾等卻是無處可飛!』

『吾等飽學,苦讀經書一十二載,如今卻無處可去,無容身之所!此便是荊襄,此就是大漢!』

『蒼天何曾開眼,世間如此沉淪!多說又是何益?飲酒,飲酒!』

『大將軍昏庸無能!』

『呃……慎言,慎言……』

『咄!某是身不在許,亦不在鄴,否則某定要仿效禰正平,解衣錘鼓痛罵之!』

『這……你還是先穿上罷,這天冷……』

『啊啊欠!』

然後便是有人鬨笑了起來,先前那個準備要效仿禰衡的傢伙便是忙不迭的再將衣物穿了起來……

曹操重視荊州,但是並不代表着曹操會在荊州投入多少,甚至在某種程度上來說,曹操只想要讓荊州負責豫州的各種消耗,讓荊州馱着豫州向前走,這樣的安排當然導致了荊州士族上下的不滿。

沒上牀之前叫小甜甜,上了牀之後便是牛夫人。

更過分的是曹氏上下似乎竟然還想要用冥幣來付賬!

空洞的允諾,畫出的大餅一個又一個,也不管荊州的這些人能不能消化得了。

畢竟豫州冀州的人都還在爭搶着曹操麾下曹氏夏侯氏手中不小心漏出來的殘羹冷炙,又怎麼可能給荊州士族端上什麼熱湯飯?

一時之間,荊州士族不僅是沒有辦法擠進原本心心念唸的中央朝堂,竟然連荊州本土的官吏職位也失去了大半!

『諸位!諸位!』

門外來了一人,還沒有坐穩便是忍不住高聲叫道,『諸位!聽聞宛城發兵,直驅漢中矣!』

『哦哦!如此說來,豈不是宛城空虛?』

『若某統兵,必然藉此良機,進軍宛城!直如翻掌而取,豈不妙哉?!』

『就是就是!取宛城!當如是!』

『取宛城!』

『哦哦哦!取宛城!』

一羣荊州子弟紛紛狂吼起來,似乎和宛城有不共戴天之仇一樣。

雖然同樣都是荊州出身,但是當下襄陽和宛城似乎活在了兩個世界。

無論是生活上的環境,還是政治上的地位,顯然宛城要比襄陽好很多,而早期跟着黃氏和龐氏的那些荊襄士族,即便是在宛城擔任一個小職位,也有大量的額外收入,甚至可以毫不客氣的對曹軍將校叱責,而在襄陽的他們,卻只能像是現在這樣,躲在一個小院子當中自娛自樂,自我麻醉。

那麼……

憑什麼你可以過的比我好?

就像是後世公司裡面憑什麼那個人獎金髮得多?纏上去半真半假的恭喜,再加上威逼綁架的要求請客,否則定然會有意無意的進行詆譭譏諷,又比如像是隻要看見好人露出了一點破綻,便是興奮的斷言其會變成十惡不赦的壞蛋一樣,莫名的興奮起來。

因此這些荊襄士族子弟也同樣莫名的興奮起來,這是將宛城的那些傢伙踩在腳底下的最好機會啊!畢竟宛城流量那麼大,一定是撈了很多的錢吧?

得不到,就毀了他!

進攻!

進攻宛城!

爲了朝堂,爲了大漢,爲了大將軍,進攻宛城!

但凡是不敢進攻的,都是荊襄的罪人,華夏的叛徒,大漢的逆賊!

『諸君!與吾等共討宛城!』

『還吾等公平!還天地清明!』

……(^.^)YYa!!……

曹仁覺得腦仁疼。

『這些蠹蟲到底要做什麼?』

『啓稟將軍……他們,他們說是要討伐宛城……』

『……』曹仁有些不能理解,『什麼?再說一遍?』

前來稟報的小吏深深的低下了頭顱,『啓稟,啓稟將軍,府門外之人,說是要請將軍速速發兵,討伐宛城……』

『哦?哈!噢哈哈哈……』曹仁伸出了一根手指,指着自己,『這意思……他們要某去討伐宛城?』

曹仁不由得大笑,覺得這個事情十分的荒謬。『讓他們滾!回來,就說……請他們先行離開,軍務之事無須他們煩憂……』

曹仁原本以爲這麼一說,這些荊襄子弟就會退去,但是他沒有想到在酒精和禰衡事蹟的刺激下,這些荊襄子弟竟然繼續鼓譟着,並沒有乖乖的離開。

禰衡禰正平雖然被送到了長安,但是他的事蹟卻在這些士族子弟當中流傳,而且在這個方面上,曹操雖然說在處理禰衡的時候動了一些心思,但是實際上還是留下了紕漏。

簡單來說,禰衡的事情原本是發生在冀州,鄴城,在沒有即時通訊的漢代,在沒有任何外力的情況下,一個消息想要從冀州傳遞到荊州,亦或是更遠的一些區域,是需要一定的時間的,並且還有可能在傳遞的過程當中丟失了……

但是禰衡這個事情,卻在短時間內傳遞到了曹操治下的大部分的區域,甚至是傳遞者繪聲繪色的講述其過程,就像是他當時就在場,就是禰衡手中的棒槌一樣,是親眼親耳的所見所聞。

對於大人物的陰暗面,幾乎是這些人最爲感興趣,也是最喜歡談論的話題,相互見面的時候若是有誰能說出大人物的褲襠是幾個顏色,定然就是宴會之中最亮的那個崽。當然說完了之後還能不能繼續亮,亦或是被人從臺上一腳踹,那就是後面的事了……

至少在當下,禰衡給許多人帶來了一種勇氣,一種虛假的勇氣。

看看,就算是當着大將軍曹操的面進行駁斥批判,甚至是脫衣怒罵,都沒什麼鳥事,那麼你個曹仁又算是什麼東西?

今天,荊襄士族子弟便是秉承了禰衡的精神,繼承了禰衡的傳統,脫了衣,嗯,不脫衣也可以罵!

『胡爲乎株林?從夏南!匪適株林,從夏南!今之夏南,便於城中!』

『大將軍委以重任,便是任其於退食自公乎?』

『襄陽之地,雄兵百萬,奈何有人膽怯如鼠,任敵來去!』

『取吾等民脂民膏,然吾等不得境內安平!』

『……』

聲浪越來越大。

彙集而來的人自然越來越多。

一些人是看熱鬧的,另外一些人則是湊熱鬧的。而隨着人數的增多,這些人的膽子也漸漸的豪橫了起來……

華夏高級BUFF,『法不責衆』!

一個人偷菜是重罰,抓到就打,但是面對一羣人,一車人,一條線路的人全數偷菜,那麼就輪到菜農求爺爺告奶奶痛哭流涕了。

像是當下的這種到地區行政機構一日遊的活動,如果只有一兩個人,那麼怕不是豎着進去橫着出來,但是隨着人數的增多,量變就導致了質變。

當然最開始的時候,這些挺着膽子前來的士族子弟也沒想着要怎麼樣,畢竟只是發發牢騷而已,就像是拿着白條討要薪水,然後站在了陽臺上控訴,最爲起初的目的也就是爲了要回原本的那些薪水,或者是得到更多人的關注……

只可惜當林子一大之後,便是什麼飛禽走獸都會有了。

當躲在人羣當中的那些開始起鬨之後,事態就漸漸的往一個奇怪的方向發展而去,而且速度快到了讓人措手不及的程度。

當曹仁再一次聽到了府門之外的嘈雜,派出了官吏前來的時候,局面已經瀕臨了失控。手臂高舉着,唾沫噴吐着,在府衙之外的這些人都進入了一個相對亢奮的狀態,酒精使他們興奮,也使得他們對於危險的感覺有些麻木。

如果說這個時候,出現的不是小吏,而是曹氏之中比較說的上話的,給點軟的再來點硬的,然後從一大幫子裡面拉攏一些,分化一些,將這些人的氣勢一削,也就沒什麼大不了的了,也不會有什麼後續的事情,只可惜曹仁正在和曹真商議軍事,所以出來的只是一個普通的小吏而已。

小吏在突然面臨了這麼多人,並且羣情激憤之下,下意識的就採用他最爲習慣的那種工作方式方法……

『恐嚇』加上『威脅』,頂多再加上『拖延』。

一般來說,若是碰到個體,小吏的三板斧是基本上都能奏效的,並且可以解決大部分的麻煩,可是當下這三板斧下去,不僅是沒有能夠緩解緊張的氛圍,反倒是激發了更大的聲浪!

普通的百姓或許不知道國足的傳統,但是隻要稍微有些經驗的,哪裡會不清楚踢皮球的路數?國足麼,就是怎麼踢都行,就是沒有決定性的一腳,這一個優良的傳統甚至綿延了兩千餘年,成爲後世全世界都難以解決的終極難題。這些見識過國足腳法的士族子弟哪裡會被一個小吏所糊弄?

尤其是在某些人心中,覺得曹仁是心虛了,不敢前來正面肛,便派遣了這樣的一個小吏來……

『豎子!膽敢欺某!』

『且毆之!』

打曹氏上下,這些人沒那個膽子,但是要揍一個小吏,壓力還是不大的,於是在衆人的起鬨聲中,便是扯了小吏,便是拳打腳踢起來。

一羣人打一個的時候,往往都會沒了輕重,每個人或許想着是我頂多就是打一下踹一腳而已,但是當圍起來之後,七手八腳亂打亂踹之下,結果便不是致人殘疾,便是當場致死!

所以等到曹真帶着人從裡面出來的時候,這個倒黴的小吏已經被打得七竅流血,骨斷筋折,躺倒在地上奄奄一息。

『何人行兇?!』

曹真怒吼。

『……』

衆人自然不可能搭話,倒是齊齊往後退縮,收手的收手,縮腿的縮腿,擺出一副與我無關的姿態來。

『何人行兇?!』曹真上前一步,環視衆人。

在曹真後面的曹軍兵卒也紛紛向前,身上甲冑的鐵片相互碰撞,發出金鐵之聲。

『……』

在場的衆人再退。

看着步步緊逼的曹軍兵卒,看着憤怒的曹真,這些人才是清醒了一些,但是此情此景之下當然誰也不會承認是自己的過錯,反正當時要是小吏沒有衝着自己吼,難道自己還會平白無故的去打小吏麼?

再說了,這麼多人都動了手,憑什麼要我去擔責?當所有人都指望着旁人去擔責任的時候,結果往往便是隻剩下了一個。

沒有任何人站出來……

其實在某些時候,沉默不僅僅不會解決問題,甚至有可能會激發更多的矛盾。就像是當下,如果有人站出來,不管是先講述需要控訴的事情,還是就這個小吏事項敘述經過,都會讓事態稍微緩和一些,至少是進入了溝通的環節當中,至於溝通順暢不順暢那又是另外一個問題了。

可惜當下並沒有人願意站出來。

起鬨的時候大家一起喊,要擋在前面的時候就沒人了……

而這種沉默和退縮,在曹真看來則是越發的憤怒,讓曹真感覺這些人在藐視他,拒絕和他溝通,不願意和他交談!

『來人!』曹真將手一招,『都抓起來!』

既然不願意溝通,就不用溝通了!分不清楚到底誰是兇手,便是統統抓起來之後再慢慢的甄別就是!

這麼做有錯麼?

若是平常,倒也沒什麼錯,但是曹真沒有考慮到當下圍攏在府衙之前的人數衆多,曹真纔剛剛下達了號令,人羣見真要動手了,便是鬨然一聲喊,四散奔逃!

此時遠處還有一些不清楚情況的人前來,外面的人想要往裡,裡面的人則是往外,相互推搡,衝撞,擠壓,跌倒,踩踏不可避免的發生了……

『曹氏殺人啦……』

『殺人啦……』

淒厲的喊聲原本只有一兩個,後來便是響成了一片,籠罩在襄陽城的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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