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0章一個全新的習慣

在後世很多企業當中,都喜歡讓員工進入企業之後,改一個名字。

美名其曰,方便稱呼。

洋企業就起個洋名,私人企業就起一個代號,表面上不管是人事還是老闆,都告訴員工這個改名字沒什麼特別含義,頂多是新的花名更具有正能量,也代表着員工所期望未來會成爲什麼樣的人、能擁有什麼能力、希望獲得什麼樣的認可等等……

但是實際上,小小的舉動,背後卻蘊含着深層次的意義。

斐潛讓鄯善小王子取一個芳名,呃,漢名,自然也是有意義的……

首先自然是服從性測試。

連祖宗傳下來的姓名都能賣了,那麼也就沒什麼賣不了了。

其次,花名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防止員工私人的社交,尤其是防止員工相互聯合,在部門人數相對多的時候,也可以防止外面挖人和自立門戶,因爲一般人不知道員工的真名。

同時,用花名習慣了,當需要告訴別人真名的時候,員工也會下意識猶豫,好像真名成了一種什麼秘密似的,這就跟帶着面具時間長了,脫下來的時候多少感覺有些怪怪的一樣。表面上說是給員工一個機會給自己起個新名字,其實也是一定程度上剝奪、掩埋了員工原本的人格。

因爲在原本的生活,生長過程當中直接關聯的那個名字,被捨棄不用了。

當然,也有一種說法,是方便強迫下屬幹些什麼事情的時候好隱藏自己……

就像是水滸傳裡面,誰幹的?

花和尚!

現在,斐潛讓鄯善的小王子起一個漢名。

一個好聽,好記,代表了正能量的漢名。

小王子用可憐巴巴的眼神望着斐潛,『尊貴的將軍,我不知道要起什麼名字……』

斐潛微笑着,『一般來說,我們的姓呢,代表了我們祖先的來歷,很多時候是祖先用封地的名稱來作爲姓氏的……名字纔是相互之間的稱呼,也代表了對於自己未來的期望等等,所以呢,你也可以按照這樣的模式想一個……』

『嗯……要不,尊貴的將軍,我叫……「樓善」怎麼樣?』小王子手舞足蹈的說着,顯得很開心的樣子,『「樓」就是祖先的樓蘭,「善」既代表了現在的鄯善,也代表了善良和美好……』

斐潛點點頭,『你看,這不是很好麼?樓善,不錯啊,是一個好的名字。等你到了冠禮的時候,還可以取一個自己的字……這樣就代表你長大成人了,可以承擔起更多的責任了……』

『真的?』小王子樓善喜笑顏開,『哈哈,我有新名字了!』

小王子蹦蹦跳跳,似乎是真的歡喜,也像是裝作歡喜。

但是這並不重要。

斐潛的意志,才最重要。

而在遠處隊列之中,步森看着斐潛和鄯善小王子相談甚歡的樣子,臉上的皺紋都快縮到了一起……

只可惜,現在沒有人在乎他的痛苦。

最後步森也緊緊只能是低頭口誦佛號……

鄯善是小國,但卻可以四兩撥千斤。

這也是西域的一個特色。

大部分的西域邦國都不大,並且也很容易就左右搖擺。

斐潛對於樓蘭的瞭解,並不是很多。

因爲後世所能知道一些樓蘭人的情況,是因爲在當年有一些人遷徙到了華夏的西部,並且帶來了一些文字,文本什麼的,雖然這些人採用的字是佉盧文,但是也多多少少的記載了一些事情,使得後人纔有機會一窺樓蘭古國的風貌。

佉盧文並不是樓蘭獨有,也是尼雅國的文字。關於尼雅,後人有人說是屬於精絕,也有人說是樓蘭一部,有人說是毀於戰火,也有人稱是河道變遷,但是斐潛覺得麼,這些可能都對,也都不對。因爲世間大部分的事情,都是多方面因素作用的,少有單純孤立的事件。

『主公……』太史慈瞄了一眼奔去和旁人分享,或是炫耀的鄯善小王子,沉吟了一下說道,『這樓姓……主公,我好像記得,這樓蘭……元鳳四年,平樂監刺之,方改其名……』

斐潛笑笑,轉頭問張遼道:『文遠以爲如何?』

張遼在一旁,皺眉說道:『刺之改名不假,不過好像是當年樓蘭親匈奴……』

斐潛點頭,頗爲有些意味深長的說道:『確實如此,不過……這又是爲何?西域諸國遣漢爲質,然不得其用。質子其法善乎?既不得其用,何以延之?大漢之臣,莫以善之小,而不爲之乎?若知其惡法,又何不易之?』

太史慈忽然覺得有些牙疼。

張遼也是皺眉思索起來。

斐潛提出的問題很客觀,甚至關聯到了太史慈和張遼。畢竟作爲大漢的一地太守,或是地方諸侯,按照慣例是要給斐潛送去人質的……

樓蘭爲什麼會改爲了鄯善?

是因爲樓蘭偏向於了匈奴,然後被平樂監傅介子以金銀引誘而斬殺,立親漢爲新王,改名鄯善。

但是很多人並不知道,其實樓蘭並非是有意去親善匈奴的。

老樓蘭王死了,然後派遣使者到大漢來找之前送到漢朝的樓蘭質子。想要迎樓蘭質子回去當新王,但是誰能想到樓蘭質子被施了宮刑……

這尼瑪回去了,是他還是她?還是像後世米帝最喜歡的五彩斑斕的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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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搞啊,所以漢帝當時就拒絕了樓蘭的請求。

樓蘭沒辦法,自能是再立了一個嗣子爲王,但是很快這個嗣子新王又死了,然後被匈奴知道了,便是立刻送了原本在匈奴的樓蘭質子回來,繼承了王位。於是樓蘭纔開始對於大漢疏遠,對於匈奴依賴,一直到傅介子做法斬殺了其王……

所以,這算是樓蘭自願背棄了大漢,還是被強迫的背叛?

質子制度從春秋戰國,或是更早的時候就開始執行了,爲什麼出了這麼多問題之後,依舊沒有人提出解決問題的方案?

對於野心家來說,有質子和沒質子有差別麼?

對於不敢背叛的怯懦者來說,有質子和沒質子又有什麼區別?

在允許多妻多妾的封建王朝之中,質子的重要性有多大?

這些問題,斐潛不相信沒有人考慮過,但是他很遺憾的看到,即便是到了之後的封建王朝,似乎也沒有太大的更改。實際上,到了大清時期,依舊有類似於質子的制度。

誠然,質子制度最開始的時候,用意自然是有益的,也是爲了政治目的考量,並且也取得不錯的效用,甚至讓一部分桀驁頑劣的周邊遊牧部落,真誠的融合到了華夏的大家庭當中來。甚至有潛移默化,影響教育的作用。

可是絕大多數的質子,並沒有什麼卵用。

就以樓蘭爲例,其於漢朝的羈絆,長達兩三百年,但是從後世的考古發現當中,卻沒有看到多少漢文明的明顯影響的跡象。

最典型的表現,就是不管是樓蘭還是鄯善,都沒有大規模的使用漢文字。

質子在漢地用漢語寫漢字,爲什麼回到了樓蘭鄯善,卻變成了鬼畫符?

不僅是樓蘭,連帶着和華夏『一衣帶水』的多少年的周邊藩屬國,幾百年下來竟然也沒有完全使用漢語言漢文字?

太史慈斜眼瞄了一下那個新改了名字的鄯善小王子,忽然像是想到了一些什麼,但是又比較的零散不成體系,便是皺着眉說道:『主公,莫非這……改了名字,也與此相關?』

斐潛正想要說什麼,忽然前方有騎兵急急而來,『報!發現鄯善騎兵!前方斥候正在交戰!』

斐潛微微皺眉,這還沒有到扜泥城的範圍,怎麼就出現了鄯善騎兵?

……(`)Ψ……

斐潛覺得有些疑惑,但是在前軍之領隊的李隆,心中則是隻剩下了激動和興奮。

李隆帶着的斥候,是和鄯善人剛好在一個山崗碰上。

西域大部分都是戈壁沙漠,然後綠洲穿插期間,河流就是生命線,也是大多數部隊行進的路線。

斐潛等人當然不可能脫離水源太遠,基本上是沿着當地被稱之爲車爾臣河而進。

偶爾有些山崗,或是被風吹得奇形怪狀的石頭堆,自然就是斥候都會選擇的地點,登高而望當然比站在地面上看得更遠……

李隆便是在領着斥候偵測的時候,在攀爬一處風蝕山當中,發現了有鄯善人的蹤跡,雙方几乎是拐角碰到愛,旋即戰到了一起。

李隆是隴西人,他的父輩早年,還擔任過一個不大不小的太守,但是並不能帶給李隆多少的優勢,在西羌暴亂的時候,隴西李氏也同樣不能倖免於難。

家業在戰火當中焚燬,族人在刀槍之下死亡,剩下的也只有無盡的痛恨,李隆一度成爲了隴西的馬賊。

當斐潛掌控了隴西之後,重新恢復了隴西的秩序,招募勇士,剿滅賊匪。李隆覺得繼續當一個馬賊沒有前途,便是試探的投降,他原本以爲可能會收到一些刁難和折磨,但是沒想到斐潛並沒有過多的責備他們,並且讓賈詡負責將他們訓練成爲正規的兵卒。

於是李隆就在隴右成爲了一名普通的兵卒,很遺憾的是在上一次的羌人叛亂裡面,李隆並沒有撈到什麼可以稱道的功勳,只是按照苦勞,磨到了斥候隊率的位置。

在往上,就不是一般的功勳能升級的了,從『率』到『長』,在軍中有個不成文的規定,是需要用人頭迭上去的……

用敵人的人頭。

所以,李隆現在看着對手,臉上帶着一些貪婪的笑。

『啊啊……』首先衝來的,穿着皮袍的鄯善人,顯然對於李隆露出的這種笑,感覺很不好,於是他嚎叫着,猛地挺直了身軀,顯得有些瘋狂的衝着李隆的頭臉砍來,似乎恨不得將李隆臉上的笑連着鼻子眼睛一起砍下去。

李隆提刀迎上,身後是他的戰友。

不需要特別的招呼,李隆等人已經按照往日的習慣,訓練養成的本能,構建出了一條陣線。

李隆的武藝自然沒有辦法和張遼相比,甚至在他參加軍隊集訓的時候,被教官罵得狗血臨頭,尤其是當他在陰山接受斥候騎兵加強訓練的時候,剛開始的時候更是天天幾乎都被罵,原因就是因爲李隆早些年當馬賊,一些行爲習慣難以糾正。

作爲馬賊,能有什麼壞心思呢?

頂多就是手裡面有事沒事抓一把沙子,然後腳底下插到沙地裡面勾些沙土罷了。

然後就不僅是他自己被罵,還要牽連着隊列裡面其他戰友一同做俯臥撐。

因爲教官表示,這是他不相信戰友,也是戰友沒有讓他相信,反正怎麼說都是教官有道理。如果教官沒道理,那就參考第一條。

起初李隆多少還有些不服氣,但是很快就明白了。

畢竟戰陣相搏,像是李隆這樣的,最重要的還是硬碰硬的本事,是戰友之間相互的配合,而不是單打獨鬥。

如果誰都能像是張遼呂布太史慈這樣,那還要種什麼田,耕什麼地,一路無雙過去就是了!

大多數的兵卒,依舊是氣力有限,武力一般,此時此刻最可以依賴的,就自然不是什麼取巧的手段,而是身後和身側的戰友。

這倒不是說取巧的手段就完全不能用,而是不能讓兵卒在初期就養成習慣取巧。

單獨搏殺,那麼灑沙子扔土塊當然奏效,可當大規模戰鬥的時候,誰有空彎腰抓沙子?忽然一個人彎腰低頭,或是做出了什麼多餘的動作,是不是意味着就等同於他出賣了隊友,讓隊友承擔了更多的風險?

而且最爲關鍵的,是這種招式太好破解了……

結果李隆也沒想到,他竟然在這裡遇到了『同行』。

就在兩個人即將相互接觸的時候,李隆忽然察覺到了有些不對勁!

一篷黃沙撲面而來!

『凸(艹皿艹)!』

大意了!

李隆憤怒的怒吼了一聲,然後將手裡的刀鞘扔了過去!

『隊率小心!』李隆就覺得自己被身後的戰友拉扯了一些,等他再次睜開眼,甩掉了臉上的沙土的時候,便發現那個該死的鄯善人已經倒下,身邊的戰友哈哈笑着,『欠我一次!』

『欠你一次!』李隆也迴應了一聲,然後叫道,『都小心些!帶上面罩!這些傢伙扔沙子!』

之前爬山的時候爲了透氣,李隆將原本兜鍪上的面罩紗簾給掀開了……

身後的戰友七七八八的應答着,有的喊着知道了,有的只是哼了一聲。

李隆將兜鍪上的面罩扯了下來,蓋在了臉上。這樣雖然說呼吸略有一些障礙,也會讓視野有一點不清晰,但是薄紗卻能基本上阻隔這種扔沙子糊臉的招式。

後續的鄯善人衝了上來。

李隆等人列隊相迎。

又是一捧沙土迎面而來!

但是這一次,只需要稍微眯一下眼,因爲面紗就已經能夠免除大部分的塵土了。

一名鄯善以爲能矇住李隆的眼,便是不聲不響的舉刀砍來,卻不料李隆突然一矮身,躲過敵兵的大力劈剁,順手一刀就刺進了對方的腹部。

鄯善兵嗷的一身慘叫,緊緊的抓住了李隆的戰刀。

還沒等李隆將其踹倒,就見到緊隨其後的第二名的鄯善人刀鋒已經在空中閃耀而下!

山道並不寬敞,李隆退卻躲避都是不妥,只能是飛身往前撲,躲過了刀鋒,將對方撞倒在地,同時也是有些身形不穩,眼見着第三名的鄯善人衝了過來,正要決死一搏的時候,卻聽到身後有戰友喊了一聲側身,李隆就順勢往邊上讓了一下。

身後戰友的長槍擦着李隆往前刺出,一槍捅在了那名撲來的鄯善人胸口。

李隆順手立刻跨步一刀,砍在了另外一名朝着長槍手撲去的鄯善人身上……

一方是雜亂撲殺,一方是相互掩護,等李隆再砍倒一人,收了刀四下查看的時候,就見到這些鄯善斥候都基本上都被清理乾淨了。

而稍遠處,有兩個像是被嚇破了膽,或是要逃回去報信的鄯善人,正在連滾帶爬的往山下跑。

『老馬!你左邊,我右邊!』

李隆取了弓箭,一邊開弓一邊說道。

旁邊一箇中年斥候應了一聲,也是取弓搭箭。

幾乎是在同一瞬間,李隆和那名中年斥候射出了箭矢,一左一右扎入那逃走的鄯善人後背,將其直接從山坡上射了下去,翻滾着,跌落巖體。

慘叫聲漸漸小了下去。

『打掃戰場!』李隆收起弓箭吩咐道,『看看這些傢伙的馬藏在哪裡!』

其餘的兵卒呼應着,三三兩兩的分散走開,開始檢索戰場,搜尋信息。

『隊率!』正在打掃戰場的時候,忽然有兵卒呼喝着,往身後方向指了指,『張將軍來了!』

李隆回頭一看,在滾滾煙塵之中,一杆張氏大旗高高飄揚。

等張遼到了山下的時候,李隆也已經下了山。

『如何?』張遼問道。

李隆拱手回稟,『上山的時候撞見了鄯善國的小隊斥候,一共二十五人,全數斬殺,無一逃脫。』

張遼動了動眉毛,『哦?你怎麼知道是二十五人?』

『山下他們的戰馬也被找到了,』李隆回應道,『周邊沒有新鮮逃走的馬蹄印……』

張遼有些不相信。

當然不是張遼他不相信李隆,而是不相信這竟然是鄯善人的斥候水準,竟然沒有人看着戰馬?沒有安排暗哨?這些真的是鄯善哨兵?

『將軍,這些人……可能不是正經兵馬,』李隆看了一眼張遼,然後說道,『可能是臨時招募的馬賊……有些習慣,看起來比較像……』

李隆將他遇到的事,簡要的敘述了一遍。

張遼點了點頭。

若是馬賊,多少能說得通一些。

不過,鄯善人竟然招募了馬賊,而且看起來這馬賊是在這裡潛伏的……

這是準備要做什麼?

李隆沉吟了一下,『屬下在未投軍之前,也做過一段時間馬賊……以屬下之見,這些傢伙不是在這裡偵測,而是在這裡埋伏,不巧被我等撞見了而已……』

張遼思索了一下,點了點頭,『嗯……對了,你叫什麼?』

李隆低頭行禮,『屬下隴西人士,姓李名隆,字業緒。』

『嗯,我記住了。』張遼點了點頭,然後說道,『現在我給你兩百兵馬,敢不敢帶隊將沿途周邊可能有馬賊藏身的地點掃一遍?』

李隆昂首而立,大聲應道:『屬下遵令!請將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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