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28章 令君使君
潼關。
風水輪流轉,不用三十年。
如今曹軍營地反過來要承受驃騎軍的攻擊。
『砸!砸爛它!』
劉馥站在臨近大河的高臺上,指着河水當中的關中樓船,撕心裂肺的大喊着。
曹軍的浮橋被燒了之後,又連忙重新修葺鋪設了新的浮橋。
雖然浮橋重新鋪設了,但是損毀的那些木板或是鐵釘什麼的,卻不可能重新變成原材料。
漢代的回收技術沒有那麼高,而且曹軍後備物資也不是無限的,所以如果這一次浮橋再被驃騎軍打掉,那麼中條山的曹軍就只能剩下走擺渡的一條路了。
效率低,速度慢,而且更容易受到驃騎關中水軍的威脅和打擊。
即便是關中水軍就這麼幾條船……
『噗嗤!』
石彈砸進了大河裡,濺起大大的水花,好像是給了劉馥的一個笑臉,卻使得劉馥的臉越發的黑了起來。
懲罰,沒有用處。
因爲隨着曹軍的撤離,人口的減少,勞動力總數量也在不斷的下降,所以懲罰手段越來越無效了……
所以只能開始哄。
劉馥讓人將滿滿錢幣裝在了大框之中,就那麼擺放在了投石車的陣地當中,只要擊中了驃騎水軍的船隻一次,就現場發錢!
當金燦燦白閃閃的金銀錢幣在地上亂滾的時候,不由得引得那些倖存的民夫吞嚥着口水。
之前的所有恩怨和死亡,鮮血和哀痛,似乎都成爲了可以被遺忘的往事,只有眼前的金燦燦和白閃閃引動人心的貪婪。
人總是要向前看的麼……
『轟!』
不知道是金錢的刺激,可以讓磨推鬼,還是正巧運氣爆棚,終於是有石彈砸中了驃騎水軍的樓船,將樓船的船舷側面砸出了一個不大不小的裂縫出來。
樓船頓時一歪,在甲板上的驃騎兵卒有些人站立不穩,跌下了大河。
驃騎船隻連忙前去打撈營救,一時之間在水面上的攻勢就受到了阻礙。
『好!好!』劉馥大笑,『有獎!重獎!』
見到有人真拿到了錢,這些民夫也不會考慮這錢財能不能帶得回去,便是心中也癢癢了起來,攻擊樓船的投石車頻率頓時上升了一個層次。
馬均見狀,又得到了龐統的指令,便是下令撤離,避免更多的折損。
劉馥剛想要發表一番獲勝感想,一轉頭,卻看見在陸地上的潼關大營的前營門,在驃騎軍的攻擊之下搖搖欲墜,頓時臉色就是一白。
『快!快!調轉方向,支援潼關前營門!』
劉馥連忙大聲喊叫道,企圖讓投石車轉向去支援前營門曹軍兵卒。
只不過投石車打包和展開,不管是在遊戲裡還是在現實之中,都是需要很多時間的,而且在這個年代,還沒有研製出投石車底盤來,不能自由的旋轉攻擊方向,必須要拆除原本的固定釘子,然後還要卸下襬臂,再由人力調整,然後反着拆卸的過程還要再安裝一次……
就在劉馥下令不久,投石車還有很多都還沒有將吊臂拆下來,曹軍潼關前營門就已經支撐不住了。
曹軍原本焚燒了潼關阪道,再加上之前在潼關阪道上挖掘的一些陷阱和戰鬥的殘骸,使得龐統和張遼在處理這些東西上花費了不少的時間。漢代可沒有推土機,一旦涉及土木項目,就是必須消耗人力和時間。
幸好的是,長安三輔在重建的過程當中,積攢了不少的土木工程的經驗,也有很多修理地球的工具,所以在經過了幾天之後,曹軍留下的殘骸逐漸被清理出來,坑洞陷阱也被填補了回去,纔有一條可以多少展開部隊的通道。
驃騎部隊展開之後,曹軍潼關大營承受的壓力就逐漸增大了。
曹彰和劉馥原本一致認爲,就算是驃騎軍想要反攻,也是不好打的。曹軍要攻上麟趾塬,痛苦萬分,那麼反過來驃騎軍想要上牛頭塬必然也不是那麼容易……
這種想法,『原則上』是沒有什麼問題的。
但是那是山東的『原則』。
尤其是潼關從上城用吊車直接吊送下來的攻城器械,更是讓曹軍潼關大營承受了巨大的『震撼』。
戰爭,竟然還能這麼樣打?
關中驃騎軍竟然不是用人力來推曹軍的潼關大營,反而是出動了盾車,撞車,甚至還有噴火車!
雖然說活塞式的密封性比較一般,噴火的效率也遠遠趕不上進攻的節奏,往往是搗鼓半天,在噴火車盾牌遮蔽後面的工匠才能噴出一次的火柱。可是這已經是讓曹軍兵卒膽寒不已了,每一次噴出火柱來的時候,都會有曹軍兵卒精神崩潰,哭着喊着逃離戰線。
同時,朱靈依舊是在土塬的側翼試圖騷擾偷襲,迫使曹軍不得不在牛頭塬上分散了力量去巡查偵測,確保在作戰的時候不被朱靈滲透。即便是如此,爲了防備朱靈時不時發射而來的火箭彈,也是讓曹軍基層兵卒軍校神經緊張,卻反擊不能。
曹軍潼關大營,是在曹軍進攻初期,就開始修建的。投入的人力物力,不計其數,甚至在某種程度上來說,就僅僅是差了覆蓋表面的青磚沒有到位,否則和一個小城牆沒有什麼太大的區別。
可是這樣的防禦體系,也經不起驃騎軍的各種軍械的輪番蹂躪。
尤其是噴火櫃的燒烤和撞車的轟擊。
曹軍潼關大營的前營門,終發出了一聲長長的呻吟聲,四分五裂,累覺不愛了。
『快!快!』曹彰不得不下令,讓直屬的虎賁營往前,『堵住驃騎軍!堵住他們!別讓他們攻上來!』
『不!不要上!直接點火!點火!』
劉馥急急趕來,制止了曹彰派遣虎賁營的命令。
『爲何?!』曹彰問道,他一開始還有些疑惑。
劉馥連忙給了曹彰一個眼色。
曹彰愣了一下,片刻之後醒悟過來,便是按照劉馥的命令,讓人點火。
前營門的曹軍接到命令,連忙有人將藏起來的火油罐子取出,然後劈頭蓋臉的就忘前營門之處扔,而前營門之處本來就有一些殘存的火焰,頓時就將碎裂四濺的火油引燃了,烈焰幾乎是轉眼之間就沖天而起,燃燒的血肉和土木產生出來的滾滾濃煙,將整個曹軍前營門左近都包裹住,頓時就把兩軍隔斷開來。
潼關之上的龐統見狀,便是鳴金收兵。
曹軍此舉雖然說是暫時的緩解了繼續被攻擊的危險,也獲得了重新整理隊列和編排戰鬥部隊的喘息機會,但也等於是幾乎徹底的失去了前營門的防禦體系。
大火過後,前營門就會只剩下夯土的殘破牆體,而能燒的都會被燒掉。
領兵攻擊的馬越,氣得破口大罵,來回轉了兩圈,也是沒辦法衝過烈焰和黑煙,只能是呸了一口唾沫,悻悻帶着兵馬撤回來。
龐統見狀,便是笑道:『哈哈,此事何值動怒?今日曹軍燒一門,明日又是送一營,今日退百步,明日退一里,日日復日日,還有多少可以退的餘地?莫急,莫急!』
馬越聽了,怒氣也略微消散些,便是朝着龐統和張遼拱了拱手,便是下去休息了。
張遼在一旁聽龐統之言,心中卻是一動,思索了片刻,便是問道:『令君,你這話……是說……』
龐統看了看張遼,『文遠,曹軍難道不是必退麼?』
張遼說道:『令君,我是說這曹軍退後……』
『退後之事,自然是退後再說。』龐統擺擺手說道,『這事,尚未有定論,現在說這些,爲時尚早。』
張遼聽了,遲疑片刻,還是點了點頭。
……
……
潼關大營還能焚燒營門來拖延時間,而在宛城,竟然連想要拖延,都找不到什麼好辦法。龐統是尚書令,所以叫令君,而龐氏還有一個使君,就是宛城太守龐山民。
龐山民自從離開了宛城之後,就覺得自己這個『使君』的名頭,就像是一種恥辱。
每次旁人稱呼他『使君』的時候,他都很難受。
雖然說他也清楚,這是別人禮貌的稱呼,而且大漢當下遙領的,虛封的,以及什麼都沒有,自己舉薦自己的什麼使君多了去了,他這樣的根本算不上什麼太大的事情,但是龐山民依舊會覺得他這個『使君』,名不副實。
所以他回來了。
進了關中一趟,龐山民在關中溝通,交流,開闊眼界,他現在也不僅僅希望自己永遠都是一個『使君』,而是能從重建宛城的過程當中,去實踐,去完成他在關中看到的,學到的那些東西,成爲一個真正的『使君』。
而不僅僅是一個被人掛在口頭上的稱謂。
宛城,將是他的再一次的起點。
他在這裡跌倒,也就要在這裡爬起來。
這一次的宛城,雖然依舊會以商業商貿爲主,但是經營的想法變了,自然也就也會有些不一樣……
就像是後世到哪裡都有超市,都叫超市,但是真正能被人喜歡,信任,甚至成爲了景點的超市,就那麼一個。商品依舊是商品,可是賣商品的人的想法不同,就決定了同樣的商品會有不同的結果。
例行的,是先勸降。
『投降免死!』
驃騎兵卒在城下呼喝着。
宛城城頭上的曹軍守軍臉色發白。
『不要怕他們!他們敢上來,就給我狠狠的打!』宛城守將揮舞着戰刀,試圖鼓舞士氣,『殺退他們!他們沒有多少人!我們守城,他們攻城,我們有優勢!有優勢!』
龐山民看着城頭上那守將來回奔走,大聲疾呼的模樣,微微轉頭看向了身邊的護衛,『潛藏的地道口找到了麼?』
護衛點了點頭,回答道:『找到了……只是太久沒有維護,中間有一段坍塌了一些,正在組織人手開挖。』
『坍塌?』龐山民微微皺眉,『在那一段?』
護衛從用刀鞘在地上幾下畫了一個示意圖,『在地道第三個拐彎處,往前十餘步……』
龐山民閉眼思索了一下,忽然臉上多了一分的怒色,『那是龐氏的酒樓之處……』
要開挖地道,又要避開人員耳目,當然需要尋找一些可以支撐,轉運,甚至是通風透氣的地方,所以在宛城之中,龐氏的商鋪和酒樓就自然成爲最好的掩護。
可是就算是掩飾得再好,也難逃兵災。
或許是被曹軍燒了,或許是因爲怕被發現,留守的人自己毀了。
『多派些人手,』龐山民說道,『此外,要多架木板樑柱,坍塌過的地方很容易再次坍塌……要小心……』
護衛領命去了。
龐山民皺眉看着城頭,然後轉頭對黃忠說道:『若是地道不成,就只能走水道了。』
黃忠笑了笑,『無妨。我看着城中守兵,面有飢色,衣甲不全,風吹袍亂,瘦骨嶙峋,真要兩條道都走不成,便是直接攻城,也不是難事。』
黃忠說得倒不是大話,他帶領校刀手,不僅是人彪悍,兵甲也是精緻,最爲關鍵的是技能強。
之前黃忠在宛城,不像是歷史上那樣爲了孩子的病四處奔波求醫找藥,無心兵事,到了年齡大的時候還只是一個混飯吃的小都尉。當下的黃忠去了心事,又是壯年,不管是筋骨還是精力,都是旺盛。若是其他城池,黃忠倒也不會說這話,可是這是宛城啊,黃忠和他的校刀手,宛城上下,那個地方易守難攻,那個地方容易突破,那個地方有藏兵洞,那個地方有釘板陷阱,都是瞭如指掌。
真要強攻,黃忠也能輕易找到一些守軍紕漏,然後尋機登城。
龐山民點了點頭。
能通過之前留下來的地道水道進攻,就沒有必要強攻。
不過龐山民還是下令讓兵卒往城下再次勸降。
龐山民內心還是希望能夠儘量少動刀槍,少些死傷的。
黃忠見狀,也沒有說什麼,但是作爲將領,他知道,勸降歸勸降,但要想勸降成功,就要把敵人最後一絲希望徹底擊碎。
夜間。
渾身上下都是泥土的護衛,前來稟報,地道打通了。
雖然說坍塌的地段還是很狹窄,但是可以通人了,直接可以抵達城內。
龐山民聽聞,並沒有立刻下令進攻,而是讓人持了聽筒,慢慢的再走一遍地道,監聽城內沿途有沒有曹軍埋伏,尤其是在出口之處,更是讓人仔細查探。
地道奇襲,確實是很有效,會直接在敵軍肚子內開花,但是如果說敵軍提前發現了地道出口,那麼開花的就不是敵軍,而是自己這一方了!
不過,宛城的守軍顯然沒有做這方面的應對……
片刻之後,前去查探的斥候回稟,沒有發現什麼異常。
龐山民點頭,然後就對着黃忠說:『我帶人在城西鼓譟佯攻,爲將軍掩護!』
黃忠拱手,便是帶着人往城南方向而去。
過了大概一個時辰,龐山民便是下令舉火,擊鼓,然後排列出聲勢浩大的模樣,開始進攻。
佯攻也有佯攻的樣子,盾車被推了上來,沒有完全去除的樹杈樹葉,雖然更容易中了火箭燃燒,但是對於普通箭矢的遮蔽效果確實是一流的。
守城的曹軍兵卒還多半以爲龐山民會在天明才攻城,沒想到半夜就進攻,一時之間有些措手不及,從城頭上射下來的箭矢都被盾車擋住了好幾波之後,纔有人叫着換火箭。
可是盾車已經推進到了壕溝之處,幾個木板木梯被架在了壕溝之上。
曹軍守將嚎叫着,下令讓守軍瘋狂射擊,企圖壓制龐山民的佯攻。
兩三盾車中了火箭,漸漸的開始燃燒起來。
城頭上的守軍不由得歡呼起來,但是很快他們的歡呼聲就消失了,因爲他們發現,就算是盾車點燃了,可未必就馬上能傷到盾車後面的人,反而因爲盾車的光火實在是太亮了,導致守城兵卒根本看不清在盾車後面的驃騎兵卒身影,也談不上什麼後續的射擊了。
燃燒的盾車,被推進了宛城的護城河壕溝之中。
火和水的交織,創造出了大量的濃煙,瀰漫而開……
『守住守住!』曹軍守將大喊,『看見人影就射!不要停!再過兩三時辰就天亮了,他們行蹤就無處躲藏!』
守將瞪大眼,試圖在光明和黑暗,火焰和濃煙當中尋找到龐山民進攻的主要方向,並且還以爲龐山民連夜進攻,必然是有了什麼額外的變故,使得龐山民不得不提前進攻,所以他不斷的喊着,鼓舞着士氣,表示很有可能是荊襄的援軍即將到來,讓守城的兵卒堅持再堅持……
可是守將沒能等來所謂的荊襄援軍,反而是黃忠從地道里面殺了出來,帶着校刀手,如同熊羆出洞,爪牙兇利,眨眼之間就在城中殺出了一片空檔來。
黃忠高舉戰刀,撲向了城門,『殺!搶下城門!』
校刀手吼聲如雷,緊隨在黃忠身後,飛步狂奔,一路砍殺。
城中的曹軍兵卒根本沒有任何的防備,在遇到黃忠等人的時候還在疑惑爲什麼城中會多了驃騎軍?等城牆上的守將反應過來,黃忠已經是反向殺開了城門。
龐山民帶着其他兵卒衝了進來,匯合黃忠一起,殺進了宛城。
就像是龐山民之前離開的時候所說的一樣,他們又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