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夜間,大雨過後,夜空皎潔如洗過的鏡子,乾淨整潔,一條淡淡的若隱若現的帶子將夜空一分爲二。牛郎織女兩顆最亮的星星隔着銀河遙遙相對,繁星有序的排布在它們前方閃閃發光,整個夜空猶如一副珍瓏棋局,偶爾有流星劃過星空,像是兩軍交戰時的戰火,璀璨奪目,又像是牛郎織女相隔兩岸的思緒線,絲絲相牽掛。
夜空安靜而夜間卻生機勃勃。
勤耕過的稻田在咕嚕嚕的冒着水泡,散發出留在泥濘內的熱量。青蛙蹲在田徑的草內,兩眼鼓起看着眼前飛過的蚊蟲呱叫。牆根下的小草葉子上,露水一滴滴順着根莖滑落而下,沉睡的蟋蟀被水珠打醒,慌張的鑽進牆縫內。霧濛濛的藍色路燈下,蛾子在燈光中飛舞,有一下沒一下的撞擊燈泡發出清脆的聲響。燈光外的黑暗中,劇烈的扇翅聲頻頻響起,燈光下的蛾子像無頭蒼蠅般瘋狂逃竄,但這並不能逃脫死神的追捕。兩隻夜間捕食的蝙蝠快速穿過燈光,留在燈光地面上黑色影子猙獰龐大,咀嚼聲響起,兩片蛾翅環旋飄落在燈光下的地面上,捕獵結束。
弱肉強食,這樣的場景在夜間頻繁發生。
四面環山,一條青色水泥路穿過山間蜿蜒進入山內,一個村子出現在這條水泥路的盡頭。
村子不大,能看到的瓦房有序的坐落在這片空地上。村內靜悄悄的,沒有燈火,這個時候村民大概都入睡了。村口一顆老樟樹矗立在那裡,樹旁一口水塘緊挨着它。樟樹樹幹粗壯,老皮捲起,地面上樹根錯亂伸進泥中看不到延遲多遠,一看就知道生長的不錯。可樟樹樹枝卻稀少的可憐,三根臉盆大的樹枝斜伸進夜空,零星的小枝葉掛在上面,而且從樹頂往下看還能發現一個成年人大小的樹洞筆直的伸進樹幹,這就是爲什麼根系如此發達的老樟樹樹枝稀少成這樣的原因。
村子的西邊也就是村頭,一片竹林蔥蔥綠綠,竹葉尖薄大小一樣如扁平的小舟,竹節層層相隔等距如桶樓。
穿過竹林,一片跟小村子樣貌格格不入的景象出現在竹林深處。白色的瓷磚牆面,老式的樓房,燈火通明的房間,一張張慈祥的面孔圍在一起,歡笑聲絡繹不絕,這棟五層的樓房房頂上五個黑色大字清晰可見——楓林養老院。
人老了睡眠自然都不會很好,而且還是在這個酷暑的六月,所以他們都聚在一起談着他們那聽了八百篇都說不膩的年輕風花史。
四樓402房間內,七八位大爺大媽坐在一起滿臉期待的看着面前的一個老頭,就像小孩子看見大人們手中的糖一樣,可愛極了。
這個被所有人圍在中間的那個老人大家都叫他老張頭,是這個村的老人,他兒子媳婦都外出闖事業去了,多年未回家,留他一人在家孤苦伶仃。於是乎他就自己住進了養老院,一來可以讓自己緩解內心的孤苦,在就是有個安養晚年的地方,不至於出什麼意外。
老張頭拿着小板凳坐在這些人的前面,嘴巴利索的說着自己的往事。
想當年啊,那時我剛好十八歲,那樣貌帥的跟明星一樣,那個演小馬哥的你們認識吧,哈哈、、、跟他有的一拼。
老張頭你在吹牛吧,就你這模樣還、、、,周圍幾個老頭起鬨惹的其他幾位老太哈哈大笑。
老李你這小子純屬妒忌我的帥,老張頭孩子氣的瞪着左手邊的老李說道同時還用手掌摸着自己皺巴巴的老臉,撫了撫他那花白的頭髮,這個動作又惹的所有的鬨堂大笑。
咦,老李撇了撇他那沒牙的嘴把頭歪在一邊,一副不理會的老張頭的神情。
哈哈、、、。
笑聲停止後,老張頭接着說自己的光榮史。
那時候呀,把我老爸老媽愁的呀,看着自己家的大門門檻被踏的一天不如一天心疼的要死,三天兩頭跑到鄰村木匠家叫他做門檻,還問題要怎麼樣才能保護好自家的門檻,可你們知道木匠怎麼說嘛。說道這裡老張頭還挨個的問身邊的每個人,表情嚴肅像是要宣佈一件重大的秘密,所有人都搖搖頭,表示不知道。
不知道吧,老張收回目光嚴肅的表情滿是自豪,但卻閉口不在說下去。
所有人都在等老張頭揭曉答案,一個個滿臉渴望的看向老張頭,氣氛安靜古怪。
“怎麼樣,木匠跟你老爸出了什麼主意”。
“是啊,是啊,什麼主意”。
可等了一兩分鐘都沒聽到老張頭說話這可把這幫老大爺大媽急的,性格急的老李又開口了。
不過沒等老李開口老張頭伸出手打住了老李,他低下頭,賊亮的小眼睛打量着周圍,然後衝他們勾了勾食指示意他們圍過來。
所有人看到老張頭勾動食指一個個都圍了過來,很專注的盯着老張頭的嘴,豎起耳朵擔心漏掉什麼重大的事情。
老張頭輕輕的說,“當時呀,那個木匠湊到我爸耳邊說,老張,你要想保護好你家的門檻不被踏破的話就讓你兒子娶我女兒,這樣的話就算門檻壞了我都能幫你做,你說是不是”。
聽到老張頭揭曉這個重大秘密的答案所有人都哈哈大笑,包括老張頭在內。
“還沒完,還沒完”,老張頭又說,你知道當時我老爸怎麼說的嘛。
“不知道,不知道”,所有人一邊笑一邊搖頭。
場面又像是在宣佈重大秘密一樣,所有人圍了過來。
那時我老爸竟然很認真的點頭說,“對哦,我怎麼沒想到這個辦法呢,好,回家我就讓我兒子來你家提親”。
啊,所有人表情驚訝,接着佈滿皺紋的老臉皺在一起,眼淚都笑出來了。
402房間內笑容不斷,別的房間內也一樣,笑聲給這寂靜的竹林抹去了一絲詭異。
夜深了,楓林養老院也進入睡眠中,大樓靜悄悄的,所有的房間內的燈都熄滅,不過管理室內的燈還亮着。
一樓上樓口處的房間內,一個二十出頭的青年坐在監控畫面前面,手指不停的撥動着控制面板上的後退鍵和快進鍵,樂呵呵的看着一小時前的畫面。畫面中的老張頭異常興奮,唾沫星子橫飛,而他身邊的人也聽的有滋有味。
青年叫於林,本村人,性格孤僻,話很少,沒什麼朋友,村裡的人都不喜歡他,不爲別的,因爲於林是外姓人,還經常跟村民們說着莫名其妙的事情,不過他的身世卻挺可憐的。
在他還在他媽媽肚子裡的時候他一家就搬來張村了,本想着能有個快樂的童年,可沒想到六歲那年他的爸媽突然失蹤,留下他一人在家,村裡人看他孤苦伶仃就把他安排在村中的祠堂內住,輪流照顧他。吃百家飯的於林很乖巧,也很聽話,從來不給村民添麻煩,也不會跟村民們討要什麼嘛。
原本以爲這個孩子就能快樂的成長,可是那年也就是他十二歲,又發生了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
在一個雷雨夜晚過後,於林整個人大變樣,變的沉默寡言,還時常說自己看到祠堂內有東西,村口老樟樹在呼喚自己,村尾那幾家沒蓋幾年的新瓦屋內有鬼。村子裡的人聽後都擔心他嚇唬到小孩子,慢慢的就開始冷落冷,不過還是輪流給他送吃的,甚至湊錢讓他讀書,意思就是想讓他的思想得到改變,不要相信什麼鬼怪。
但是這樣並沒有讓的於林有所改變,反倒加重了他的鬼怪思想。他變本加厲,叫村長拆掉祠堂,叫村民用火燒掉村口的那棵老樟樹,讓村裡的人搬家說這個村不能住人。村民怎麼會按他說的去做?祠堂是村子的信仰,老樟樹上貼着國家保護樹木標牌,一個都不能動。
不過他的這說法還是影響了不少村民的想法,不知道是巧合還是真的如此,當時村子裡也發生過很多不好的事情,老人過世出殯時擡壽材的“八仙”被壽材壓死,家禽總是大批的失蹤,還有下暴雨把山上的土墳沖垮,土墳內的屍骨被雨水衝進祠堂內,村口的一米深的水塘內淹死了小孩子屍體不見,但最終這些事還是過去了。
從那以後村民開始懼怕於林,都不願意照顧於林。就在村民不知道怎麼安排他以後的生活時一個好消息打破了村民的尷尬,有人要在村頭竹林新建養老院,說要在村中選人管理養老院,最後村民推選了他,那年他剛滿十八歲,就這樣他去了養老院工作。
我今年22歲,在楓林養老院工作了四年。很多人都說一個人成熟後他就會有自己獨立的思想,這句話說的一點都沒錯。
如今的我不在是當年那個見到什麼說什麼的愣頭青,我懂得斟酌隱藏,在這工作的四年中我把見到的一切都藏在心裡,對很多事情都見怪不怪。
今夜我又開始自己的值班工作,站在梳妝鏡前面,看着一身保安服,模樣清秀我感覺還是挺帥氣的。我來到監控臺前看着監控畫面,熟練的控制起樓道內的監控攝像頭,認真的我眼神竟透露出超出同年人的沉穩和智慧。
牆壁上的鐘停在十一點的位置,監控畫面顯示的是四樓的畫面。
樓道上,一個六十歲左右的婦人蹲在地上,她的身邊一個拖把靠着牆壁放着,旁邊還發着一個水桶,婦人像是感應到青年從監控畫面上觀察自己,擡頭看向牆上的監控攝像頭,咧嘴微笑。
“又來了”,我放下手中的控制扳手,輕聲說道,話語間沒有帶任何的感情。
我拿起桌上的帽子戴到頭上,從抽屜內取出手電掩門而出。
空蕩蕩的管理室內窗未關,竹林內的風吹進管理室,幾片竹葉隨風而入落在控制檯上。控制檯上一本沒有封面的書籍放在上面,書頁隨風翻動,在二十六頁停了下來,紙張上兩個黑色的正楷大字印在紙張的第一行正中間‘地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