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芽單手撐地,從地上爬了起來,站到了顧盼身邊,看着陌生人一樣看着麗娘,麗娘,竟然一直是這個想法。(小說~網看小說)
安麗娘對着顧盼無奈苦笑了下:“說是讓我選擇,又哪裡給了我選擇的餘地,我一個無親無故的遠房族女,便連宗牒都沒有上過,長樂侯的夫人就是把我賣了,又有誰知道,又有誰肯出頭?”
麗娘此時也平靜了,她強撐着從地上起身,反正事情已經絕無挽回餘地,不如保留些自尊,她的姓氏,也是顯赫的世家啊。
麗娘優雅地坐在了顧盼下首,柳芽一怔,仔細看去,麗孃的一舉一動與平日大不相同了,少了些卑躬屈膝,多了些傲骨,就像是變了個人一般,一身淡雅的氣質薄薄得瀰漫開來。
麗娘坐在顧盼旁邊,就像是齊王妃的客人,身份相當,絲毫看不出異樣,聽着耳邊嘩嘩的水聲,柳芽瞬間清醒,自己不知不覺的竟然爲麗娘泡起了茶。
柳芽深呼吸一口氣,沉穩地把茶水放到了麗娘手前,麗娘輕輕端起杯子,對着她含蓄的一笑。
麗孃的額頭依然青腫,本應十分狼狽纔是,但是她沉穩的舉動卻讓人完全忽略了這一點。
顧盼也真當麗娘是客人般招呼,不動聲色的把一碟茶點往麗娘手邊又推了推,麗娘纖指伸出,拈起一塊,放到了嘴裡,眯起眼睛細細的品着,半晌,柔聲道:“這廚子的手藝還欠了點火候,綠豆糕做的有些發甜了。”
自此,柳芽對麗孃的大家閨秀的出身再無懷疑。
顧盼默默地看着麗娘,兩個人之間出現了短暫的沉默,麗娘輕嘆一聲,終於道:“夫人給你安排了兩個陪房,知曉你定然不滿意,她認爲你必會從柳芽和我之間選擇一個自己人去做此事。”
說到自己人三字時,麗娘嘲弄地加重了語音,又瞄了眼柳芽,在這個小姐心裡,真的有自己人嗎?
結果三人都知道了,顧盼把小語和歡兒巧妙的送了出去,也沒有安排二人陪房,接下來的事情,麗娘不說,三人也明白了,侯爺夫人迫不及待地暗示麗娘主動出擊了。
顧盼喃喃道:“她就如此恨我麼……”
麗娘輕輕啜了口茶,輕描淡寫地道:“她恨的不是你,是你的親孃。”
顧盼苦笑,是啊,看來侯爺夫人要把她嘗過的一切都還給自己呢。她低頭思索片刻,看着麗娘道:“不知道姐姐有何打算?”
這話說的委婉至極,其實再無轉圜餘地,等於顧盼承認了安麗孃的身份,麗娘也只剩下一個選擇,就是回到長樂候府。
安麗娘臉色瞬間慘白,她的手死死握住手裡的杯子,皮膚上青筋暴突,臉上閃過一抹決然:“若是王妃還念及一點情分,請您把我送入朝雲庵吧。”
顧盼和柳芽俱是一驚,二人一起看向了麗娘,見她面色堅決,知曉她心意已定,要常伴青燈古佛了。
顧盼嘴角一抿,看着身旁的柳芽眼淚漣漣,狠心道:“抱歉,我只能送您回長樂候府,到時候你自己跟長樂侯夫人說吧。”
話罷,顧盼伸手阻止了柳芽要開口求情的話,嚴肅地吩咐道:“去叫人給安姑娘備車,再準備身新衣服給安姑娘換上。”
柳芽不敢違抗,戀戀不捨地看了一眼麗娘,自行出去了。
顧盼和麗娘二人對坐無言,只悠閒的喝着茶,便像是兩個要好的手帕交一般。
過了半晌,柳芽手捧了一身衣服迴轉了來,輕聲道:“主子,這是叫小廝快馬去成衣店子買回來的。”
顧盼掃了一眼,見那料子和做工都還入得了眼,滿意地點了下頭,叫柳芽陪着麗娘去換了衣服,待她二人換好衣服,顧盼已經避到了隔壁書房,只叫人奉上了一套頭面首飾,說是全了二人的情分。
柳芽心裡隱隱生出些許不滿,只覺得顧盼此事做的有些絕了,怏怏的送了麗娘上車,麗娘對着她婉然一笑,輕聲道:“等姐姐飛黃騰達了,你便來投奔於我吧。”
說完這句,麗娘乾脆地放下了車簾,留下了愕然的柳芽看着馬車漸漸遠去。
剛纔還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非要進朝雲庵不可,怎麼轉眼又是這樣的意氣風發?
柳芽一頭霧水地回到了宅子裡,見顧盼歪倒牀頭,手裡拿了本遊記看的聚精會神,也不敢多言,只是暗自神傷。
顧盼看在眼裡,也不點醒她,丫鬟,還是笨一點的好,天下那麼多庵堂,麗娘何必點名要進朝雲庵,歷來進了朝雲庵的,莫不是皇親國戚,她憑什麼進去?進去後,不就等於間接承認了李祈正和她有着不清不白的關係了嗎?到時候長樂侯夫人再出面施壓,她不從,就是不孝,再攤上個善妒的名頭,怕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顧盼的手指翻動着書頁,心思卻不在這上面,還是要感謝王嬤嬤的培訓,閒暇時,講了許多宮中避諱,其中就專門提到了這朝雲庵,當時王嬤嬤臉上又是惋惜又是感慨的樣子,讓顧盼很是記憶深刻。
長樂侯夫人只怕沒想到,會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吧。
李祈正回來後,見屋裡屋外只剩了柳芽伺候,心知肚明麗娘已經被顧盼打發了,心裡歡喜,他生怕這丫頭生了一副慈悲心腸,到時候一個兩個丫鬟都粘過來,他可無福消受美人恩。
晚飯時,李祈正親自給顧盼夾了幾筷子菜,笑道:“這屋子裡只剩下了柳芽一個人伺候,怕是照顧不周,不如從外面提拔幾個丫鬟來吧?”
顧盼握住筷子的手一僵,一下想起了成王妃送來的兩個丫鬟,過些時日就要來這邊伺候了。
李祈正沒有看出顧盼的異樣,繼續笑道:“明日總算清閒下來了,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顧盼一怔,擡起頭問道:“什麼地方?”
李祈正故作神秘地一笑,壓低了聲音道:“去了你就知道了。”
第二日一早,李祈正把顧盼從被窩裡挖了出來,催促柳芽給她換了衣服,又拖着猶在迷糊的顧盼上了馬車。
行了半個多時辰,顧盼才清醒過來,她從李祈正的膝頭爬起,看着他膝蓋上一攤陰溼,訕笑兩聲,向窗外看去,此時已經出了盛京,馬車似乎行走在一條人跡稀少的驛路之上,路兩邊的野花開的漫山遍野,顧盼一時看的失神。
李祈正從懷裡摸出了一包茶點,放到了顧盼手中,笑道:“餓不餓?先墊墊肚子,等下到了地方怕是要晌午了。”
顧盼聽話的接過茶點,小口吞嚥着,又就着李祈正的手吃了兩口茶水,肚子半飽後,忍不住又向窗外開去,外面的景色越來越是荒涼,偏對顧盼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李祈正也不去管她,三口把剩下的茶點吃了,吞了一大口的茶水,之後往車廂一靠,閉目養神起來。
顧盼看了半晌,轉過頭來對着假寐的李祈正笑道:“齊王殿下是要帶我去哪裡遊玩?東邊的朝雲山,還是南邊的落日谷?”
李祈正眼睛沒有睜開,嘴角揚起一抹苦笑:“咱們回家。”
回家?滿頭霧水的顧盼直到下了馬車,才明白李祈正這句話的含義。
參天的松樹挺拔地排成一列,漢白玉的地磚從山腳一路鋪上了山頂,兩邊是全副戎裝的鐵甲衛士,這裡是天朝的皇陵,歷代皇帝和娘娘的歸宿之地。
二人拾階而上,顧盼瞥了一眼李祈正的側臉,見他莊嚴肅穆,一反往日裡的嬉皮笑臉,不禁也跟着斂聲靜氣起來。
陽光只能透過巨大的樹冠灑下點點金光,本就有些涼快的的山上越發陰森,顧盼死死握住李祈正溫暖的大手,寸步不離地跟在了他左右。
李祈正並沒有登頂,半山腰的時候帶着顧盼拐進了一條小路,說是小路,也是漢白玉砌成的臺階,只是沒有那麼寬罷了。
行了一炷香左右,眼前出現了一個精緻小巧的宮室,前面一堵石門密實地封了起來,上面刻着宮室主人的生平。
另有成*人雙臂合抱粗的巨大油缸,上面燃着一盞長明燈,李祈正把手裡的食盒放在了地上,從裡面掏出了四碟瓜果梨桃,另有一壺清酒,在宮室前供上,規規矩矩的跪下了。
顧盼未待李祈正發話,有樣學樣的跟着跪下了,李祈正三跪九叩,她也同樣三跪九叩。
末了,李祈正提起酒壺,把裡面的酒細細的撒在了宮室前,輕聲道:“這裡面住的,是我的母妃和兩個弟弟。”
顧盼一怔,她雖然知道李祈正的母妃已經不在人世,卻沒想到他還有兩個弟弟,竟然也已經去了,顧盼猛地想到,新婚第二夜,李祈正大醉而來,哭訴瑜貴妃佔了九皇子的名頭。
她凝神看向宮室前的石門,細細讀去,果然,這裡面住了一妃二皇子,但對三人死因卻語焉不詳。
看着一旁面露悲慼的李祈正,顧盼突然起了同病相憐之感,有父親等於沒父親,母親亦是早已經往生,二人同是天涯淪落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