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爲什麼會說那句‘你攤上大事了’?這句話,對你有點不利。你說那句話的出發點是什麼?”
“還有,他正常找零給你,你爲什麼拽住他的手?”
這兩個問題,從當時的情況來看,確實顯得極爲突兀,相當可疑。韓警官不用敲黑板,也能輕鬆抓住這兩個重點。
“我照實說,韓警官可能會覺得我在編瞎話。”
“呵呵,說說看。你也別緊張,假設你僅僅是拽了一下對方的手腕,沒有其他攻擊動作,就算對方有問題,公平地講,你的責任也不大。”
“我壓根沒打算攻擊他,我是看他的手相有點不對。”
這世道有時就這麼操蛋。
某一件事,你越實話實說,別人往往越是不信。
比如韓警官,他臉上那玩味的笑容,明顯是對江躍這話表示嚴重懷疑。
“韓警官,我知道這話聽着有點不着邊際。不過這就是大實話。”
江躍臉上滿滿都是坦然,這份坦然乾淨得讓韓警官不免有些動搖。
“你的意思是,他的手相有問題?”
“對。”
“有什麼問題,方便說說嗎?”韓警官身體微微往前探了探。
江躍雙手在額前輕輕擠壓了兩下,緩解了一下心頭的壓抑,深深呼了一口氣,將心中煩躁的鬱氣一股腦兒驅散。
“韓警官,我說的這些話,不許記錄。如果你要當作法律依據,我半個字都不會提。如果是咱倆說說閒話,出了這屋,我就不認。行不行?”
韓警官微微一愣,看江躍也不過十七八歲的樣子,就算少年老成,這也太老成了吧?
說實話,幹他們這行見多了形形色色的人。到了這個地,能跟警方平起平坐一樣對談的,還真沒見過幾個。
能踏踏實實坐着,不至於坐立不安的,那就算心理素質極好的了。
“哈哈,小江,你這麼一說,我倒是更好奇了。”
韓警官將本子一合,放下水筆。
“你說,我聽。出了這屋,你可以不認。”
“先前我鄰居何姐的情況,韓警官也親眼目睹了吧?我悄悄看了下何姐的手掌心,她的手紋,情況跟那個司機差不多。生命線上有一條明顯的黑線。不過,何姐的黑線比那司機要淡一些。所以我猜測,何姐發病的時間更晚一些,症狀可能也算輕一些的。”
“二院那個護士說,他們院職工也有這樣一起病例。如果我猜測不錯的話,那位病例,手紋多半也是這麼回事。”
“現在看來,那個出租車司機報警,情況多半跟何姐差不多吧?恐怕發病更早,症狀更嚴重?”
這一席話,讓韓警官大白天莫名得感到一陣涼意,後背直冒冷汗。
以他的知識儲備,他第一念頭想到的也是傳染病。
如果這是傳染病,那他作爲密切接觸者,豈非……
當然,江躍僅僅靠兩人之間的對話,竟推測出了出租車司機的情況。這給韓警官的心理衝擊,可不是一般的大。
不過,他的職業身份,要求他遇到任何事都要保持冷靜。
現場明明只有他們兩人,但空氣似乎凝固了。
一時間,江躍沒再說話,韓警官也沒再提問。
許久,韓警官才道:“你稍等一下,我出去打個電話。”
不用猜,江躍也知道他是出去打電話,要向星城二院求證,看看他們二院那名職工,手掌有沒有什麼異常。
不到十分鐘,韓警官推門返回。臉上的表情顯得精彩無比,看着江躍的眼神明顯有些不同。
“小江,你的猜測是對的。”
韓警官雙手用力地搓着臉頰,他覺得自己的世界觀有點被顛覆了。看手相這種事,他一向是當作封建迷信來看待的。
手相看得如此靈驗,可以斷一個人的前途遭遇,這更近乎天方夜譚。
換作以往,韓警官打死也不會信。
換別人跟他說這些事,他必然嗤之以鼻。
可如今,現實卻殘酷地擺在他面前,硬生生教了回他做人。
江躍對這個結果倒是意料之中。
“小江,這三者之間,有什麼必然聯繫嗎?到底是什麼原因出現這種怪病?傳染病?中毒?遭遇輻射?”
還別說,韓警官的想象力還挺豐富。
中毒,遭遇輻射這兩個說法,江躍就沒考慮到。
“坦白說,具體什麼原因,我目前也拿不準。但有一個共同點顯而易見,他們都去過星城二院。”
“那個司機也去過?”
“去過,而且我推測,就在我之前的一單。”
“這麼說,他們的問題,是因爲星城二院引起的?這可有點棘手啊,我得上報,沒準得疾控中心干預。如果是輻射問題,還得環境管理部門介入。”
韓警官有點左右爲難。
江躍剛纔說的這些,並沒有形成書面材料。沒有詳實的材料貿然上報,又可能會犯錯誤。
“我覺得不像是輻射,如果是輻射,不可能只有這三個受害者,必然會大面積出現的。”
“至於傳染病,就像那位醫生說的,目前世界上可知的傳染病,好像沒有這麼古怪的吧?而且以發病速度看,要是傳染病,我們現在應該也發作了。”
“這可不好說,如果他們作爲傳染者,病情還沒發展到傳染他人的程度呢?那麼原先傳染給他們的傳染源,肯定有高度傳染性吧?”韓警官也有他的一套理解。
江躍明知道對方的推測是不合理的,也不去反駁。
畢竟,韓警官掌握的情況,掌握的細節程度,完全沒法跟他比。
一個從來沒有對正常世界產生懷疑的人,如果你貿貿然告訴他這個世界不正常了,有靈異詭奇的事情正在發生,他第一念頭必然是不信。
甚至還會覺得你腦子進水了。
最關鍵的是,人家警方辦案,聽取你意見是客氣,人家有人家的辦案方法和思維,無需你指導人傢俱體怎麼辦案。
所以,江躍要儘量把話說得婉轉一些。
“韓警官,如果你想聽我一些建議,我倒有一些說法。”
“你說。”韓警官倒是從善如流。
“我建議你現在就派人去二院,把他們三個人的行蹤調查一下,梳理出一條時間線。如果能調查出他們有什麼交集,有沒有出現在同一個地方……這些纔是關鍵點。”
這其實是正常的調查流程,韓警官心裡大致也想到了。他剛纔出去打電話調查情況的時候,也確實吩咐部下這麼去幹的。
江躍這番提醒,倒是跟他不謀而合。
“小江,看不出來啊,年紀輕輕,很有幹我們這行的潛力。怎麼樣,將來有沒有興趣加入我們?”
“有這個將來,再說吧……”江躍輕嘆。
“什麼意思?”韓警官詫異。
江躍笑笑,不解釋。以前從來沒想過,談將來會成爲一件奢侈的事。
“韓警官,我知道你們有紀律。有個事,我還是想打聽打聽。”
“嗯?”
“今天星城二院路段交通管制的原因是什麼?”
韓警官臉色有點不自在,一時不知道該怎麼措詞回答。
“有紀律的話,不說也不要緊。只不過,何姐他們這種事,我擔心還會接二連三出現。到時候一旦擴散開來,紙想包住火可就難了。”
韓警官無語,這是“不說不要緊”的態度嗎?這明明就是“你不說事情可就要鬧大發了”。
換作平時,韓警官早送客了。
奈何剛纔江躍的那些推測,那些話,給韓警官造成了巨大的震撼。
直覺告訴他,這個小夥子不是等閒之輩,對他辦案可能有大幫助。
“小江,你覺得這兩者之間,有什麼聯繫不成?”
“有沒有聯繫,得知道大致情況才能分析推測。憑空猜測不負責任,我也不能信口開河,影響你們辦案啊。”
韓警官內心是動搖的。
考慮了片刻,聲音放低道:“其實,那出租車司機傳的那些細節,跟真實情況也比較接近。只不過,當時現場有一些目擊者。爲了避免造成不必要的恐慌,所以採取交通管制,目的其實是爲了將事情控制到二院內部。”
“交通管制哪裡夠?真要控制影響力,還得網絡管制,通訊管制才行啊。”江躍不由得搖頭,這有關方面的思維也太僵化了。
“交通管制,不僅僅是避免消息傳播,其實更重要的原因,是避免那位病人乘車離開二院。”
這纔是真相。
“這麼說,確實是ICU的病人?確實是從十八樓跳下來?確實是現場沒有血跡屍體?”
“這些都沒錯。”
“確定跳下來了?不會是從別的樓層溜走了吧?”
“不可能!現場有監控的,而且別的樓層窗戶完好,除非他能變成一隻蒼蠅,不然怎麼飛進別的樓層?而且地面撞了個坑,也是實打實。現場也有一些目擊者。”
“目擊者怎麼說?”
“事情太突然,目擊者其實也沒看清。聽到一陣駭人的巨響,然後一道黑影迅速在原地消失。他們甚至都沒來得及搞清楚怎麼回事。”
“監控總看清了吧?”
“監控同樣看不清,速度太快,捕捉不到一幀清晰的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