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子長長吸了一口氣,讚歎道:「好好好,想不到我們老江家這多漢子,到頭來不及思勤你這個巾幗英雄。小躍,我原來說,這兩地之戰,你是首功。現在看來,你這首功還有待商榷啊。」
江躍笑道:「沒有我媽,哪有我的功勞?當然是我媽是首功。」
徐思勤道:「這特效藥要發揮作用,要對他們基因產生實質的影響,可能需要一兩年,甚至三五年。對地表人類來說,這是一段必須熬過的艱難時光。而且……」
說到這,徐思勤神情有些陰鬱起來。
「這個計劃再怎粉飾,都是有傷功德的。」
三狗不以爲然:「大媽,地心族這蠻橫霸道,對付他們,怎都不過分吧?怎會傷什功德呢?」
其他人卻沒說話,表情都是有些凝重。
三狗聽不懂,但他們都聽懂了。
徐思勤輕嘆道:「三狗,我說的傷功德,不是因爲地心族,而是因爲地表人類。你知道,這些特效藥要推廣整個地心世界,將會有多少地表人類爲此付出生命嗎?需要多少地表人類才能填補這個空缺嗎?」
三狗愕然,一下子就明白了什。
他結結巴巴問道:「需要多少?」
「這個數,興許會高達千萬,甚至大幾千萬上億……」
相比於地表人類的數目來說,似乎幾千萬上億也不多。但這只是填補特效藥空缺的數目。
這還不包括兩地戰爭爆發,在戰爭中隕落的人數。這更是一筆完全無法估算的賬目。光是想想,都讓人頭皮發麻。
老爺子輕嘆一聲:「這或許是咱們蓋亞星球不可避免的一場浩劫。對地表人類而言固然是,對地心族而言,何嚐不是呢?」
對於絕大多數地心族而言,其實生存在地表世界跟地心世界,並沒有太大的區別。
真正在意入侵地表世界的,還是那些豪門大族,那些利益集團。他們需要擴張,需要地表世界的無盡財富和資源,需要那大片優渥的土地,還有地心族骨子那股迴歸地表世界的執念。
涉及到生存家園,必定是不死不休的戰爭。一旦戰爭發動,大概率是打到一方從這個星球消失才能收尾結束的。
地表世界固然難以承受,地心族又何嚐好受呢?
既然這注定是一場浩劫,地表人類註定要承受這些,那又何必爲此而過分自責傷懷呢?
「對啊,思勤,你完全不用自責。你不接手這個項目,特效藥一樣會進行,註定會面世。地表人類一樣會被掠奪,被抓走,被當成材料。這不是因爲你而發生的事,而是因爲地心族必然要發生的事。你接手這個項目,留下這個暗釦,實則是真正改變局勢,你纔是平息戰爭,止戰的關鍵功臣啊!」
道理是這個道理。
可像徐思勤這樣的人,他們一直有大情懷,大抱負,一向以守衛家園,庇佑蒼生黎民爲己任。
而特效藥項目,卻是如此傷天害理,需要犧牲這多地表人類的性命去填補。
可偏偏這個項目,她還不能不接手,不得不每天去面對。
這對徐思勤的內心折磨有多大可想而知。
所謂一將功成萬骨枯。
若問徐思勤內心,她根本不想立這個功,她希望這一切從未發生,詭異時代並未到來,地心族安分守己永遠在自己的地盤,不要肆虐作妖。
可這一切,都不可能以她個人意志而改變。不管她願意不願意,她都已經被捲入,不得不去面對這一切。
老爺子終於發話了:「好了,思勤,你的苦衷,愚民或許並不理解,但凡是智者,但凡是有點思維能力的人,都知
道這不是你的過錯。你在這件事,只有功,沒有過!」
「媽,我爺說得對。你大可不必有任何心理負擔。若我們老江家付出這多,還需要自責內疚,還要被指責,那我們所做的一切,還有什意義?還值得嗎?」
徐思勤正色道:「小躍,這些氣話,你在
自家人跟前說說得了。外頭可千萬不能任性。」
也就是在目前跟前,江躍纔會這說。若在平時,什該說,什不能說,江躍可比任何人都清楚。
「,思勤你就放心吧。這小子粘上毛比猴子還精,你就別操心他了。他在地表世界,可是做了不少大事。現如今可是整個大章國都炙手可熱的名人。」江樵勸道。
哪個母親不想看到兒子出息?
徐思勤笑盈盈地點頭:「老江家的種,就該如此。」
老爺子道:「小躍,難得你媽心情好,要不再給你個機會表現表現,咱們下一步怎走?」
「有咱媽這一步暗釦,那就好辦多了。銅椰這顆棋子,咱得好好利用起來。寶樹族,深淵族,都得利用起來。既要挑撥他們之間的矛盾,又得讓特效藥有意無意地得到推廣。」
「二哥,爲什一定要推廣這特效藥?」
「不是我們要推廣,而是泰坦學宮是一定要推廣的。既然這樣,爲什一定要讓泰坦學宮獨享,單獨掌控局面?爲什不讓他們多方混戰,挑起內訌?」
二桃殺三士。
而特效藥的配方,雖然只是一個,卻完全可以挑起寶樹族、深淵族,包括其他黃金族羣跟泰坦學宮的矛盾。
當然,銅椰這個因素,必須利用起來。
「接下來,銅椰是關鍵一環。後面的劇情,必須是銅椰偷襲神機大學士,擄走徐教授,投奔其他黃金族羣的戲碼。」
「銅椰能這聽使喚嗎?」
「他沒有別的選擇,而且,他投奔寶樹族也好,深淵族也好,一定會給足他待遇,相當於神機大學士在泰坦學宮的地位。這是銅椰這種人根本無法抵制的誘惑。哪怕他知道這是火中取栗,他也一定會照做。」
江躍非常篤定。
他這做,可以享受紙面上的榮華富貴,可以享受超高的待遇,實現出人頭地的夢想。
而他不這做,江躍隨時可以要他性命。試想一下,但凡腦子沒問題,他都知道該怎選擇。
徐思勤卻擔心道:「寶樹族和深淵族,怕是沒這容易搭上吧?而且他們會這輕易相信嗎?」
老爺子笑道:「這你就得說你兒子的功勞了。寶樹族跟深淵族,他都有來往,而且還關係不淺。」
「關係不淺倒是談不上,但恰好我瞭解他們的需求,知道他們對這特效藥有多渴望,對泰坦學宮有多忌憚。真要把銅椰送過去,對他們來說,不啻於雪中送炭。他們沒有任何理由拒絕。」
一個受泰坦學宮迫害,急於逃命找庇佑的學宮學士,對寶樹族和深淵族而言,那不是瞌睡遇到枕頭嗎?
徐思勤也是驚歎道:「原來,你們在外面做了這許多努力,我只道是我一個人孤軍奮戰。」
老爺子笑道:「這些年,我基本都在地心世界。也一直在調查你的去向。線索在校郎司那就中斷了,猜測你是被送到了泰坦學宮。只是沒想到,你居然成了特效藥的項目負責人!」
這一切可謂是一言難盡。
江躍道:「媽,你的陣地已經守住,屬於你的戰鬥已經結束。我建議我爸陪你先返回地表世界,好好休養。我們祖孫三人,繼續留在地表世界煽風點火,挑起地心族內訌。」
目前的局勢就明朗了,他們需要的是時間,拖住地心族侵入地
表世界的步伐。三五年後,當暗釦徹底發揮作用,地心族再反應過來,已經爲時已晚。
到時候,是戰是和,主動權就不在地心族那邊了。
而三五年的準備時間,也夠地表世界不斷進化,備戰也會進入到一個完全不同於現在的強勁狀態。
即便地心族到時候還不甘心,地表世界也完全不懼一戰,甚至有一戰而勝之的能力。
徐思勤這回倒是沒有倔強,她也知道,屬於自己的戰鬥已經完成,是時候撤出陣地了。
她離開地表世界也太久了,久到她幾乎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她懷念新月港
灣的房子,懷念那個溫馨的家。想念她的那張牀,那個被窩,還有同一個被窩那個熟悉的男人。
回去,徐思勤點頭:「回去,是該回去了。樵哥,你願意跟我一起回家嗎?」
江樵喜出望外,但又怕自己答應得太爽快,在老爹和兒子侄子跟前有點跌份,但他依然是毫不猶豫地點點頭。
「思勤,我送你回去。回去之後,我們也一樣可以守護地表世界,爲家園而戰。我聽說,新月港灣現在是一個倖存者基地,那可熱鬧了。有些倖存的老街坊鄰居,比如老葉一家,都還在呢。」
這些當然都是江躍跟他說的。
「是嗎?老葉夫妻都是實在人,他們當時有個女兒,後來有二胎嗎?」
「沒呢,就那一個丫頭,現在也十好幾歲了。聽小躍說,小丫頭也加入行動局,出息了呢。」
這纔是江樵最喜歡的節奏,家長短,兒女情長。
想要離開地心世界,返回地表世界,倒是不難。只要混入冒險者隊伍即可。而現如今冒險者隊伍雲集的地方,自然是冒險者公會。
江躍在公會同樣有人脈關係。當初冒險者公會那位季長老,還對他拋出過橄欖枝招攬他呢。
江躍雖然不知道爲什堂堂公會長老會對一個蘑菇人這上心,但江躍並沒有飄,他很有分寸和禮貌地拒絕了。
當然,拒絕歸拒絕,他跟季長老面子上並沒有破,而且還接受過季長老的人情,通過季長老這邊的美言,拿到了深淵族的任務。
所以,他跟深淵族的這份關係,其實是從季長老那得到過人情的。
這天下午,江躍帶着一份禮物,再次來到了冒險者公會。
季長老顯然還記得他:「呀,足夭啊,有些日子不見,你小子行啊,我聽說你幫深淵族幹活,很得深淵族溟先生的器重啊。」
「那都是季長老您的引薦之功,沒您老的美言,我卑微蘑菇人哪入得了溟先生的法眼?」
季長老哈哈大笑:「話不能這說,你要是自己不爭氣,我說破喉嚨都沒用。還得是你小子能力夠。」
「季長老再這誇下去,小子可真要膨脹啦!本該早點來探望您老,這些日子一直忙碌,不得分身。今天總算逮住了一些空閒,特意過來拜訪您老,感謝您老的推薦之恩,纔有小子今時今日的這點小小成績。」
「你啊你,總是這低調。不過話說回來,蘑菇人像你這出衆的,老夫也是頭一回見。來就來吧,還帶什東西啊?」
這老東西還挺會做人,見足夭攀上了深淵族的大腿,這話話外明顯多了幾分親熱勁,跟過去的賞識又有所不同。
過去賞識,想招納江躍,季長老的心態終究還是居高臨下的,就像提拔一個後起之秀一樣,把自己擺在更高位置的。
而今卻不然,知道對方得到深淵族的重要,跟深淵族建立了深厚的羈絆,季長老也不得不收起那份架子,真正相對平等的心態跟江躍對話。
江躍的高情商,倒是跟季長老聊得很
是熱乎,一點都不擔心冷場。
好一陣寒暄後,江躍見人家事務繁忙,也便順勢提出告辭。可以說是進退有據,非常自如。
季長老雖沒挽留他,卻也親自起身送他到門口。
江躍連說留步,季長老才停住腳步。不過他從辦公室走回大廳時,卻被一個人叫住了。
「足夭兄弟,兄弟,留步。」左手邊的人羣中,快步竄出一人,三步並作兩步追上江躍,熱情地招呼着。
「老史?」江躍有些意外。這人赫然是上次他在公會被人挑釁,賭鬥勝出,最終饒了對方一命。雙方化干戈爲玉帛,後來這家夥還硬要請江躍喝頓酒。
老史大喜道:「是我,是我。想不到兄弟你還記得我。我可聽說你現在是發達了啊。」
區區蘑菇人,居然攀上深淵族的高枝,這種小人物勵志的故事,在冒險者公會肯定是最爲津津樂道的。因此老史知道也不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