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9章 規矩
亞南歷11月28日，清晨。
肆虐了一晚的呼嘯寒風在清晨的第一縷陽光下漸漸止歇，只是白雲似乎在昨夜被扯碎了大半，落到各家的屋頂上，街道上。
導致天空露出澄澈的真容，蔚藍浩瀚，彷彿一面遙遠深邃的寶石。
天氣寒冷，街道比往日還是要冷清些。
南邊的戰爭還在繼續，一些影響也開始漸漸波及到遙遠後方的諾伊斯塔特城。
蕾妮最近已經說過好幾次食材漲價的事。
收斂思緒，一樓的會客室中，科林換上笑容，繼續應付着面前的女巫師。
女巫師一頭柔順的金髮，面容年輕，按自我介紹是一個一階初級巫師，來自多明尼卡家族。
“多明尼卡家族的來意我已經知曉，但我還要仔細考慮一番……”
“沒關係，科林閣下儘管考慮。”女巫師笑吟吟地將登門的禮物推向科林，目光柔媚，“多明尼卡家族承諾，只要閣下願意加入家族，一切待遇都還可以繼續商量。”
女巫師穿着一條白色的裙子，衣領寬鬆，灰色大衣與皮毛圍脖在進屋之後已經取下放到一旁。
此刻隨着她微微俯身，白皙的山巒露出部分，銀色的項鍊在深邃的幽谷中搖盪，有些晃眼。
“我明白的。”科林點頭，目不斜視地接過禮盒。
“那我就不多打擾閣下了，多明尼卡家族靜候佳音。”
女巫師也沒有覺得挫敗，微笑着直起身，乾脆利落的告別道。
注視着女巫師離去，科林按了按眉頭，也沒心思查看多明尼卡家族的拜禮是什麼。
如對待更早兩撥人的拜禮一般，將其交給蕾妮放到一旁。
他默默拿起面前橡木茶几上的白紙仔細看着。
片刻後，科林搖了搖頭，將其也扔到一旁。
這些個純血家族給出的好處，除開基本的魔石知識之外各有不同，但要求卻都驚人的相似。
至少百年起步的契約，甚至還有兩百年的……雖然對於正式巫師平均三百年的壽命來說，百年也算不得太多。
但他今年可纔剛剛二十！
然後便是開枝散葉的要求，娶一人爲妻是基本操作，上一個維隆卡家族甚至還要求必須娶三個以上的妻子。
雖然是鼓勵自由戀愛，並不會強行安排，家族只是充當牽橋搭線的角色。
而且時間也可以拉長到五十年，甚至七八十年之後。
可這委實也不是他想要的。
更何況，話雖然是這麼說，可到時候加入了純血家族，羊入狼窩，自不自由誰又知道呢？
科林微微嘆息一聲，往後一靠，讓自己陷入柔軟的沙發當中。
其實開枝散葉也還好，又不用操心孩子養育問題，最難接受的還是漫長的契約時間。
至少爲家族服務百年。
自己從初級學徒一路走到現在，馬上就要進階二階也不過兩三年……
篤篤篤——
“主人，羅德里克派系的成員上門拜訪。”
蕾妮的聲音從門外傳來，科林輕輕吐出一口氣，坐直身子。
“讓他進來吧。”
不多時，會客室的門被輕輕推開，一位長相溫和的中年巫師走了進來，外表約莫三十多歲的樣子，身穿黑色大衣，帶着黑色的寬檐帽。
‘總算不是女巫師了。’
科林莫名鬆了口氣，那些純血家族，也不知得知了什麼消息，來的個個都是頗有姿色的年輕一階女巫師。
不論真實年齡如何，但外貌看起來都是最多不過十七八歲的少女模樣……
“日安，科林閣下。”中年巫師脫帽問候道，“我是來自羅德里克派系的奧狄斯，前來代表派系祝賀您獲得金羽銘牌。”
學派中的派系分爲兩類，一類是純血家族，另一類就是像羅德里克派系這樣，圍繞着一名或多名雜血高階巫師建立起來的派系。
裡面的成員大多都是雜血巫師，實力比之大部分純血家族也明顯弱上一些。
所以最後中年巫師給出的好處，也明顯比前三個純血家族都要差一個檔次。
與此同時，對應的應盡義務也少了一些，契約的年限最低可以七十年。
只可惜……七十年，還是太多。
送別了中年巫師，科林心頭漸漸做出了決定。
這些所謂的派系，無論是純血家族也好，還是雜血派系也好，對於他來說，都並不是一個好的去處。
壞處始終大於好處，而且是遠遠大於……所以何必自縛手腳，不加也罷。
反正有着金紙在，他相信自己即便獨身一人，也能夠趟出一條路來！
不過話雖如此，接下來的半天，科林還是待在家中，繼續接待着聞風而來的客人。
無他，送上門的賀禮不要白不要。
就這樣，從大清早到下午，前前後後竟然來了三十多名巫師！
他們之間似乎早有商量，鮮有撞到同一個時間登門的，即便是撞到了，也是客客氣氣瞬間便分出先後進入拜訪。
整個一天下來，科林的屁股幾乎沒有離開過會客室沙發。
它總算是對錫聖學派複雜的勢力關係有了一個直觀的認知。
要知道這三十多名巫師當中居然還有一些是來自同一個派系，只是背後站的人不同。
“多謝奧斯蒙家族的祝賀，我會認真考慮的。”
起身送走奧斯蒙家族身材窈窕的女巫師，外面已經臨近日落，橘色的落日斜掛西邊，應該過不了多久就要沉沒於地平線下。
科林忍不住搓了搓臉。
一天的假笑下來，感覺臉上的皺紋似乎都要更多了些。
要不是最近確實缺魔石……
搖了搖頭，科林轉身正準備去書房清點今日受到的賀禮，蕾妮卻告訴他門外卻又來了一位拜訪者。
——希多士家族的拜訪者。
“讓她進來吧。”科林掙扎了片刻，終究是抵不過賀禮的誘惑，重新坐回了沙發上。
不多時，會客室的門被推開，科林微微挑了挑眉。
希多士家族這次前來的並非是上一次的那位溫婉的成熟女巫師，而是一個扎着金色馬尾，胸懷寬廣的年輕女巫師。
女巫師容貌秀麗，本就盈盈一握的腰肢在寬廣的胸懷襯托下，更是顯得纖細。
不過有了今日純血家族輪番的美色誘惑，本就清心寡慾的科林此時甚至連多看兩眼的興趣都無，只想快點結束，收下賀禮。
照例是寒暄，雖然心裡疲憊，但他表面上的功夫仍舊滴水不漏。
片刻後，女巫師率先開口進入正題。
“科林閣下，此次家族讓我前來，除開恭賀閣下正式取得金羽銘牌之外，也是想要問一下閣下對上次家族的邀請考慮的如何了？”
女巫師的笑容甜美，胸懷動人，但科林卻沒心思多欣賞，在心裡默默沉吟片刻後，他斟酌着說道：
“希多士家族給出的條件的確十分動人，甚至可以說是在找我的派系當中最優厚的一個。”科林的語氣真摯，接着話鋒一轉搖了搖頭，
“但我這個人從小便自由慣了，並不打算加入派系，只打算安安穩穩的待在學派，慢慢修行。”
女巫師的笑容停滯了片刻，接着疑惑道：“科林閣下的意思是你並不打算加入任何派系？”
女巫師心中有些不太相信，想到面前這位巫師此前與家族的衝突，她有些懷疑這是否是科林的託詞。
“是的。”科林點了點頭，看出了她的疑惑又補充道：“我並非是因爲此前的衝突纔不選擇加入希多士家族，而是的確並不喜歡受到束縛。”
這句話半真半假，在希多士家族嚴懲了那幾個巫師之後，他的怨氣的確消了大半。
但倘若非要加入一個派系，那麼他是絕不會考慮加入希多士家族。
他的心胸還沒有那麼寬闊。
馬喬裡學長化作的花海現在還盛開在導師書房窗邊。
而且雖然當初參與圍殺導師和後來那羣黑堡監察都得到了應有的懲罰。
可冥冥中他覺得在亞希的背後，可能還有着另一位參與者。
按照後來瞭解到的——亞希在希多士家族當中不受待見的處境，大概率是沒有辦法說動一個管理學派巫陣的實權管事來輔助他圍殺阿特博爾德。
這個猜想早在之前便存於心中，只是科林知道希多士家族能做出這樣的讓步已經實屬不易。
而且即便說出來，更大的可能性也是因爲沒有證據，最終不了了之。
驚訝的女巫師又再次確認了幾次便帶着震驚的心情離開了，腳步有些匆匆，估計是打算儘快回去稟告這件事。
科林站在朝院的窗前，看着女巫師搖曳着身子漸漸消失，又轉頭看了看天邊。
橘色夕陽已經沉沒大半，黑藍的夜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降臨。
科林眉眼中有着隱隱的擔憂，但這只是暫時，很快便又消失，恢復了平靜。
拒絕加入派系，這是必然的選擇，他不會後悔。
畢竟數十年的工作契約，實在是難以接受，若是頭腦發熱簽訂了，他必然會更加後悔。
學派當中也不是沒有這樣的先例，一直不加入派系的巫師雖然不多，但始終存在。
在錫聖學派中，學徒們的導師通常來說都是一階巫師，所以一旦進階正式巫師就不會再繼續待在原來的導師名下。
而到了這種時候，一般有着兩種選擇。
第一種是繼續待在原本的派系，若是天賦運氣好，有機會能被派系中的高級巫師收爲學生。
第二種則是主動選擇脫離派系，成爲學派中的獨立巫師，除開學派每年的強制任務和一些強制徵召之外便沒有別的約束。
缺點便是基本所有的資源都得自己掙。
‘但自由更加寶貴。’
夜幕徹底降臨，科林笑了笑，轉身回屋清點今日收到的賀禮。
……
錫聖學派深處。
屬於希多士家族的區域，一間書房中。
“你是說這位新的金羽天才並不願意加入任何派系？”書桌後，高大的中年男人平靜問到。
“是的。”女巫師點了點頭。
“確定不是託詞？之前亞希那個傢伙可是與他有衝突。”
“應該不是，科林刻意強調了已經不在意。”女巫師斟酌道。
“是麼……”中年男人聽不出意味的迴應了句，接着又笑道：“仇恨哪有那麼容易放得下。”
女巫師面色微變，卻又聽見中年男人繼續道：
“不過也沒有關係，區區一個沒有成長起來的一階金羽天才罷。
等他進階二階，都不知道還要幾年，更別說跨過三階的門檻，沒有個幾十年想都別想！”
女巫師認同的點了點頭，心裡卻有些遺憾。
科林和莎曼姐姐說的一樣，長得實在是英俊，若不是沒有尖耳，她都要懷疑科林是不是潛藏的高等精靈。
話雖如此，但事實上，她甚至覺得科林比那些高等精靈還要更加順眼，少了些纖細，多了幾分恰到好處的陽剛氣息。
如此英俊，還是個金羽天才……真是讓人心裡盪漾，哪怕家族不會讓自己獨享，她也願意。
只可惜對自己的暗示無動於衷，又不打算加入任何派系，看來是沒有機會了。
“尤萊婭，你繼續保持接觸科林，只是不要這麼快，頻率也不要太高，像交朋友那樣去處理。”
中年男人忽然又出聲道，他緩緩站起身，望着窗外，目光悠遠深沉：
“這位金羽天才遲早會明白，只有加入派系，才能無需爲資源煩惱，從繁雜的瑣事中解脫出來，才能不辜負上天賜予他們的天賦！”
“當然，到時候家族爲其提供了專心修行的條件，他也理所應當爲家族服務以作回報，這些也是更有意義的事。”
“這是雙贏的選擇，他會明白的……”
“是。”
尤萊婭認同的點了點頭，絲毫不覺得中年男人的話語有什麼問題。
可這話實際上還得看實際情況。
對於一些很難靠着自己獲取資源，或者獲取資源佔據了大部分精力的巫師來說，這的確是雙贏。
可對於大部分金羽天才來說，這實際上都是吃虧。
畢竟身在學派之中，又不是沒有渠道，資源獲取並沒有那麼難，就拿科林此前想要獲得的二階階段冥想法來說。
只要他堅持做學派任務，最多兩三年便能湊齊積分，靠着巫術兌換還能更快。
這和純血家族動輒百年的契約時長相比，差距顯然如同鴻溝。
當然，二階冥想室只是部分的資源，但純血家族也最多隻能免費供養到三階，再往後，哪怕是金羽天才，也得按照規矩靠貢獻分資源。
想要一直不勞而獲是不可能的，這些饋贈，早就暗中標好了價碼。
待尤萊婭走後，中年男人沉吟片刻，也邁步走了出去。
他要去問問相熟的家族，這位金羽天才是否也同樣拒絕了他們的橄欖枝。
如果是的話，那就得按規矩處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