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且安，那個幫他幾次死裡逃生的神秘老頭，現在不僅身上沒有任何變化，甚至連臉上的表情都依舊是那番怡然自得。
儘管林洛心底對他的好奇更勝以往，但爲了避免節外生枝，現在他只能悄悄用眼角的餘光打量着對方的身形……
隨着時間緩緩流逝，當新生的皮脈筋肉填滿林洛殘缺的小腿，完成了使命的百屍裹布也慢慢縮了回去。
而戊字下院衆人身上詭異的狀況，也像只存在了須臾的蜃景一樣消失殆盡。
“三日之內勿動靈力。”在收回了百屍裹布後，厲向陽看着林洛發白的小腿，眼底隱隱露出了滿意的神色。
“至於三日之後嘛，你可以試着用淬靈決練出的靈力，去探探你新生的腿，它會給你帶來一個不一樣的體驗。”
“多謝厲前輩指點。”雖然林洛嘴上在道謝，不過他悄悄試了試鬆弛的小腿後，心底卻是微微一凜。
從之前詭譎的變化來看，厲向陽應該是在他的腿裡留了什麼，那種未知的東西很可能就跟他所說的幽法有關係。
而他話語裡提到的淬靈決，則是仙宗外院的仙師們，向新弟子們統一傳授的奠基法門。
林洛原以爲這門四平八穩的基礎法訣，是每個仙宗弟子都會修行的入門功法。
但從下院老人身上詭異的變化來看，他們完全不像是規規矩矩地修煉淬靈決的煉氣士。
或許那神秘的幽法，纔是下院老人們真正賴以爲生的本事。
思索至此，林洛忍不住輕輕捏了捏被他藏在衣袖裡的皮紙。
之前離開靈植園時，他曾匆匆看過一眼自己搏命取回皮紙，上面似乎寫着不少細密的蠅頭小字……
不過就在林洛思緒翻涌的時候，厲向陽看了看靈植園內沉寂的霧氣後，面對着活下來的衆人沉聲開口道：
“兩個時辰的時限到了，諸位完成任務的同門，可以到老朽這領取五枚養血丸。”
發放獎勵永遠是最吸引人的環節，在厲向陽開口的剎那，林洛能聽到周圍原本平靜的呼吸聲急促了不少。
看了看周圍同修們蠢蠢欲動的模樣，林洛忽然隱隱有些明悟。
儘管戊字下院的修士們，修煉的法門可能各有不同，但仙宗精心煉製的養血丸確實所有人都需要的寶貝。
甚至連之前表現得雲淡風輕的張且安，手中搖曳的蒲扇也停滯了下來。
不過林洛沒有觀察到的是，矮胖老人微微眯起的綠豆眼裡，閃過了一抹驚疑的神色。
“五枚？這數量好像有些……多了。”
……
從厲向陽手裡領了自己的酬勞後，活下來的下院衆人，便三三兩兩地逃離了這吞噬過無數人命的靈植園。
而同樣打算離去的張且安，看了看沉默着向他走來的年輕人，咧起的嘴角里又露出了幾顆朽牙。
“林小子看你這懵懂的樣子，應該是心裡有疑惑了吧？”
“晚輩確實有問題想向前輩請教。”林洛取出一枚養血丸，恭敬地送到對方手裡後，輕聲詢問道：“請問前輩何爲幽法？”
“這你可問對人咯。”將林洛奉上的養血丸送到嘴裡後，張且安一邊輕輕嚼着它，一邊笑眯眯地開口道：
“整個仙宗下院啊~都沒人比我更瞭解這些奇奇怪怪的鬼玩意。”
“不過在解答你的疑惑前，有一個問題你小子可以先思量思量。”
張且安像吃零嘴一樣咀嚼着養血丸的同時，髒兮兮的臉上忽然露出了一個詭譎的笑容。
“我們這些肉體凡胎的普通人該如何成仙？”
這個問題外院仙師們曾經細緻地講過，雖然林洛現在對哪種傳統的說法充滿了疑惑，但毫無疑問那曾是他了解修仙法則的根基。
“所謂修煉，便是修行者不斷吸納靈氣淬鍊自身的過程，要想成就真仙超脫世間，每一個修煉者都必須經過煉氣，築基，結丹，元嬰，化神五個階段……”
仔細聽完林洛的回答後，張且安臉上的笑意未消，但眼底卻浮現出一抹遺憾的神色。
“如果拋開時間不談，你說的方法很對，也很正統，煉氣化神便是傳統煉氣士們試驗過無數遍的正確仙路。”
“但現在不一樣了，天地間的靈氣雖然還在，但卻發生了我們不得而知的變化，因此古法煉氣士也泯滅在歷史的塵埃中。”
“所以這條成仙路已經……斷了！”
“再按照這套老辦法練下去，在你真正入門的時候，就會血肉煙花一樣嘣的一聲炸開！最後留下的就是和他們一樣的東西。”
張且安指的方向是靈植園，順着他的手指看去，林洛看到的是翻涌不止的詭異白霧。
在隱約之間他似乎在洶涌霧浪裡，看到了無數不甘沉寂，卻又無力掙扎的煉氣士身影……
怔怔看着靈植園內的情況，林洛失神的雙眼裡充滿了濃濃的疑惑。“那爲什麼仙宗又要傳給我們這必死的修煉方法呢？”
“嘿嘿……仙宗最擅長的事就是物盡其用。”怪笑一聲的矮胖老人，舔了舔嘴角後，道出的解釋裡充滿了殘忍意味。
“你說的幽法只有極少數人才能修煉，與其讓多數人死在修煉的道路上，不如先教一些老東西，讓那些不合適的人爲仙宗的發展貢獻出所有的心力~”
張且安平靜的話語卻讓林洛如墜冰窖，這一刻他忽然明白了宗門任務真正的用意。
在煉丹房裡他們是方士也是柴禾，在靈植園裡他們是農夫又是肥料……
宗門任務存在的意義就是從無數養料裡，挑選出那合適修煉幽法的極少數。
“現在我可以回答你的問題了。”看着林洛臉上不斷變換的神色，嘴角微微揚起的張且安，臉上洋溢的笑容裡隱約露出了一絲瘋狂。
“所謂幽法，又名通幽之術，本質就是溝通修士與詭變靈氣的法門。”
“許多年前，有研究靈氣變化的狂人突發奇想，既然正常修士難以吸納詭變的靈氣，那是不是我們跟它發生類似的變化……就能繼續修仙了呢？”
張且安所給出的解釋很瘋狂，但又莫名的戳中林洛的心窩。
從戊字下院的衆人以及厲向陽的情況來看，幽法的思路成功了。
他們外表雖然已經不似正常活人，但卻掌握了與傳統煉氣士截然不同的力量。
明白了幽法的真正的意義後，林洛立即從懷裡掏出一枚養血丸遞了過去。
“請問晚輩該如何覓得一門適合我的幽法。”
不過這一次張且安卻沒拿他的養血丸，而是笑眯眯地看着他灰白色的小腿。
“幽法我可沒有，而且也很尋覓……不過你要記住別人給你的，一般都會帶有某些不爲人知的目的~”
張且安的話像一記重錘敲在了林洛的心頭。
臉色微微泛白的他，一邊緊繃着自己小腿處新生的皮肉，一邊偷偷攥緊了衣袖裡柔軟的皮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