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想牢牢記住一事,倒也並不十分困難,但若想將心中牢記之事永遠忘去,那實是難如登天。只因有些事你本不願去想、也不該去想,但這些事卻偏偏要在你心中縈繞。有些事你本想早些忘記,但這些事卻偏偏要在你心中留連,甚至連夢魂中都難以忘卻——人們若能隨時忘記那些悲痛之事,人間當真不知要增加幾許歡樂。
這一代奇俠,竟自狂笑拂袖而去,庸碌的世人,永遠掙扎在紅塵中,在這一代英雄眼中看來,不過是一羣呆子。
“同樣是用眼睛去瞧,但瞧的方法卻大有不同,若是視而不見,與瞎子也沒什麼兩樣。流水你可瞧見過麼?”
“自然瞧見過的。”
“不錯,流水你瞧過不下千百次了,但卻要問你,流水間有何哲理?有何妙趣?”
“這……”
“這就是了,世上有許多事正與流水一樣,你雖瞧過,卻是視而不見,自然瞧不出其中之妙。”
……
“我以前只當流水便是海水,還有什麼別的,但如今才知道,這一江流水,在騷人眼中,便是一篇絕妙詩詞文章,在雅士眼中,便是一闋絕妙音樂歌曲。”
“若在武學大宗師眼裡,便成了一套連綿不絕、無懈可擊的武功。”
“這流水中正是包涵着無上武學至理。且看江流水中波浪,驟眼看去,俱都相同,但仔細一瞧。便可發覺波浪之間,實是大不相同,其中變化之微妙複雜,當真是奧妙無窮。”
“你一刀可能將流水斬斷?”
“抽刀斷水水更流,斬不斷的。”
“莫說一刀斬不斷,便是千萬刀也無法斬斷。”
“這隻因流水之間,實含蘊着一種生生不息之機,絕非任何力量所能斷絕。”
“這生生不息四字,正是上天賦與人間之最大恩惠,你固然可自星辰之變化升沉,草木之盛榮枯蒼,流水之連綿,日月之運行這些事瞧出這生生不息的至理,但武道中最最深奧之精華中,也斷然必有生生不息之玄機存在,兩下相較,互爲因果,你更也該由此知道,這自然造化,實是天地間最最深奧之武學大宗師。”
你可知記憶雖好,但忘記更佳,只因世人可以記憶,方能日新又新,不斷進步,但忘記卻可使人們之心靈獲得寧靜與安恬。若無記憶,人類無法記取先人之遺教,雖必將停留於上古洪荒之野蠻狀態,但若無忘記,人們卻永將活在那銷魂之痛苦與腐心的愧疚中,時時刻刻,受着它的折磨,那麼人生將變成一無樂趣。只因人們可以暫時忘記,灰暗的人生中,纔會有些鮮豔的色彩。
揮手別紅塵,且去雲端坐,探手摘天星,莫教星兒墮。星光爲我燈,穹蒼爲我廬,但使心常明,自可通劍道。劍道理無窮,此心亦無極,心劍而合一,一劍掃羣魔!
老天爺創造萬物,有時當真奇妙的很,有時他造出一樣出類拔萃的東西來,明明是要給人看的,但他卻偏偏又要百般加以掩飾。
“若是在暗中將你等全都害死,我縱能稱霸江湖,但你們全都死了,既瞧不見我的威風,也不會對我生出畏懼之心,我豈非等於辛苦寫了一篇文章,卻無人欣賞?”
只有死人,纔是真正的英雄好漢,對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再會懼怕。
“江湖中之是非黑白,委實難以分清,我昔日真憑武功得勝,他們卻說我像是騙人的,今日我真的騙人了,他們卻偏偏定要說已瞧出我武功的好處。這一得一失之間,怎地如此莫名其妙?”
呆子也不是人人都可騙的,越是聰明的人,越騙不過呆子,只因聰明人的心眼兒太多,而呆子的心眼卻太少,他若認定了你曾騙人,就算你說的是真話,他也不信。
從不發怒的人,怒氣往往最是可怕。
世上本有些極爲普遍平凡的事物,經過傳說的渲染,而變得神秘起來,再加上人們的幻想,這些事物就更動人,幾乎變成神話。
旅途中,陌生人往往最易結成朋友,雖然等到旅途結束時,彼此又很容易的便忘懷了。
死亡雖然可怕,但卻有一件好處,那便是它可以縮短人與人之間的距離。人們總是常因“生”而疏遠,“死”而接近。
一個人若能得到他平生最最可求的東西,縱然只是片刻,也如永恆,縱然身死,死也無憾。
“人爲什麼要穿衣裳?”
“人本是要穿衣裳的。”
“原因是什麼?”
“因爲……因爲禦寒。”
“但這裡並不冷。”
“那便是因爲羞恥之心。”
“爲何要有羞恥之心,這隻因人們本身有了罪惡之心,纔會覺得羞恥,所以衣裳本是罪惡的產物。”
——《浣花洗劍錄》
世上淫蕩的女子,若非最奸狡,便是最愚昧。
有些人在悲哀時不會落淚,在遇着最美的事物卻不禁要流下淚來。
暴發戶財富再多,卻永遠比不上世家子弟那種富貴清華之氣,暴發戶氣焰再高,見了世家子弟也只得退避三分。
人之傷心與否,豈有年齡之分?
——《情人箭》
古往今來,有多少人借死亡逃避了痛苦與責任,又有誰知道奮鬥求生的決心,遠比慷慨就死的豪氣還要勇敢得多,還要困難得多。
但人生往往忽視了這點,所以失敗的烈士,永遠比成功的英雄受人尊敬。
這正是人類思慮的弱點,當人們在情急尋物之時,往往都在隱秘之處尋找,而將最顯眼觸目之處放過。
世上萬物都有可欺時,唯有時間卻是明察秋毫的證人,誰也無法自她那裡騙回半分青春。
世間萬物都有動情時,唯有時間心腸如鐵,無論你怎樣哀求,她也不會賜給你絲毫逝去的歡樂。
人類,確是種奇怪的動物。天下萬物中,唯有人類心靈的痛苦甚於肉體,也唯有人類能以肉體的折磨減輕心靈的痛苦。
嫉妒與懷恨乃是世上最最強烈的情感,尤其在女子心中,更遠比愛心要強烈得多,只因女子的愛雖強烈但卻易變,雖專一但卻不能持久,這正與男子的愛雖持久但不能專一是同樣的。是以男子可以同時愛上許多女子,而女子卻不能。女子愛上某一個男子時,必定愛得發狂,絕不會去愛第二個,但等到她愛上第二個男子時,她對她那第一個男子之愛心,便必定早已消失得乾乾淨淨。
但女子與女子間的嫉妒與懷恨,卻是永遠不會消失的,女子若是恨上另一個女子,必定恨上一生!
——《大旗英雄傳》
女子若要遷怒別人,本已是十分不講理的,被遷怒的若是這女子心中所愛的人,那你當真更是任何道理都休想在她面前講得清。
古往今來,那些忠臣烈士在捨生取義、從容赴死時,心裡也多多少少有些害怕的,只是他們憑着那一股浩然正氣,將害怕遏止而已。
卑鄙的朋友,遠比正直的仇敵要可怕得多。
能瞭解一個人,有時確實比救他性命困難得多,而一個孤僻倔強的人被人瞭解,心中的感激,更非言語所能形容。
世上有些事正是如此,越想得多,顧慮越多,於是就做不成了,若是不想就做,反而說不定能做得通。世上有許多轟轟烈烈的大事,正是不想做而就做出來的,若是仔細想過,便不會做了。
“我本已從你那裡學會,無論遇着什麼事,都先動腦筋想一想,如今我卻又從你那裡學會,若遇着無可奈何之事,便是不去想的好。”
“但你卻也要等到想過之後,纔會知道什麼是無可奈何之事。”
女孩子在男人面前咬嘴脣時,不是恨得要死,就是愛得要死,不是想打別人的耳光,就是想親他的臉。
武功秘笈是死的,試問世上究竟有幾人的武功真是自這些秘笈學得的,智慧、毅力、經驗,再加上時機,纔是練成絕藝的真正要素。只不過世人無知,常常會被這些武功秘笈的種種傳說迷惑而已。
結過婚的男人想必都知道,裝睡,有時卻是對付女人的無上妙着,再狠的女人遇到這一着,也沒戲唱了。
黑暗中平時雖可掩飾人類的許多弱點,但在某些時期,卻又可將人類在光亮中所瞧不見的弱點暴露出來。
人們對於自己身邊的事,都是最容易疏忽大意的,越是聰明才智之士,越是如此,是以有些人日斷萬機,絲毫不亂,卻常常忘記自己的鞋襪在哪裡。
——《武林外史》
越是精明的人,越是容易被騙倒,只不過你要懂得用什麼法子而已。
你可知道一個女子最大的痛苦是什麼?
那就是被自己心愛的人遺棄,這種痛苦非但強烈,而且永難忘記。至於他若死了,她心裡縱然難受,卻也要比這種痛苦淡得多,也短暫得多,是以有些女子不惜將自己心愛的人殺死,爲的就是怕他移情別戀,她寧可讓他死也不能瞧他落在第二個女子手裡。
“女人的心事,男人當真是永遠無法瞭解。”
“男人本就不該想來了解女子的心事,女子生來就並非被人瞭解的,而是被人尊敬被人愛的。”
男人喜歡珠寶,是因爲它的價值。
女子喜歡珠寶,卻是因爲它的美。
世上沒有一個女孩子,能眼看着自己的裙下之臣,當着自己的面,投向另一個女孩子的。
她喜不喜歡這男子是另一回事,但卻絕不能忍受這男子丟她的人。
世上又有哪一個女子在男人身旁不顯得分外嬌弱呢?她們在男人身旁,也許連一尺寬的溝都要別人扶着纔敢過去,但沒有男人時,卻連八尺寬的溝也可一躍而過;她們在男人身旁,瞧見老鼠也會嚇得花容失色,象是立刻就要暈過去,但男人不在時,就算八十隻老鼠,她們照樣能打得死。
世上沒有一個女人,不喜歡別人說她年輕的,尤其是三四十歲的半老徐娘,更恨不得別人都說她只有十八。
越是沒有牙的人,越喜歡吃蠶豆,越是不能做的事,做起來就越覺得有趣,看起來每個人都有幾根賤骨頭的。
一個人若是做了件得意的事,就忍不住要向別人說出來,否則,就如衣錦夜行,總覺不過癮。
男女間的婚姻之事就象是釣魚,拿釣杆的通常都是男人,女人偶爾拿一次也沒什麼關係,反正只有願者纔會上鉤,你以爲你釣魚時,那條魚兒說不定正在以爲他釣上了你哩。
一個人自己覺得最有把握的事,往往是他知道得最少的事,因爲他太有把握了,所以就不會再去思索。
女人們通常都有一種神秘的感應,尤其是對自己最親近的人——母親對孩子、妻子對丈夫,她們那種出奇敏銳的感覺,是誰也無法能夠解釋的。
人的命運,有時的確很奇妙,但“有意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樹柳成蔭”,這其中的意境,只怕也唯有已過中年的人才能領會吧,在“爲賦新詞強說愁”的年紀,是絕對體味不到的。
男人千萬莫要叫女人閉嘴,因爲她當時也許會真的閉上嘴,但以後卻說不定嘮叨你一輩子。
一個女孩子若是說不過別人時,不是大哭大鬧,就要裝佯撒賴,歪理講上十八篇,講到別人頭大如鬥,投降認輸爲止。
女人做好菜若是沒有人吃,那簡直就好像打她耳光一樣。
一個人武功能有多大成就,天生就是註定了的,後天的苦練並沒有太大的用處,這正好像下棋、畫畫一樣,要看人的天分,否則你縱然練死,也只能得其形,卻得不到其中的神髓,所以千百年來,王羲之、吳道子,這種人也不過只出了一兩個而已。
一個驕傲的人,在不得已非要誇獎別人不可時,自己總會對自己生氣的。
“名氣”就象是華貴的外衣,雖然使一個人看來光彩得多,但其代價卻往往是很可怕的。
世上有兩種最愚蠢的人,第一種是愛上少女的老人,這種人本來也許很有智慧,而且飽經世故,但卻往往會被一個乳臭未乾的黃毛丫頭騙得團團亂轉,這種人雖可憐卻沒有人會同情他,因爲這是他自作自受。
第二種最愚蠢的人,就是癡情的少女,無論她平時多聰明,只要一變得癡情,就立刻會變得愚蠢的,她愛上的明明是個惡徒強盜,但在她眼中,卻是世界最忠實、最可愛的人,他就算告訴她雪是黑的,墨是白的,她也相信。
這世上越是貪財好貨的市伎,越喜歡自鳴清高、附庸風雅,“雅敘園”也和世上大多富豪人家所建的莊院差不多,屋子蓋得都特別堅固、特別大,彷彿要在裡面住幾百年似的,卻忘了人生百年,死了還是要入土,而且最多也只不過能佔七尺土。
明明是山,我畫來卻可令它不似山,我畫來明明不似山,但卻叫你仔細一看,又似山了。這隻因我雖未畫出山的形態,卻已畫出山的神髓。別人看不懂又有何妨,只要我畫的是山,在我眼中就是山,心中也是山,我看得懂,而別人看不懂,豈非更是妙極。
——《名劍風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