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話語聲聽起來似男非男似女非女，還自帶擴音，讓人感覺是從遙遠的天際傳來。
綿綿下山後沒看幾部神話劇，但蘇辰瑾接觸過這方面的片子。
這樣子先出聲音再露臉的，一般都是爲了造勢，體現出場的角色有超乎常人的厲害之處。比如什麼大神，菩薩之類的。
果不其然，緩緩從空中飄過來的虛影，竟然是在法華寺大雄寶殿裡剛見過的釋迦牟尼虛影。
這虛影渾身散發金燦燦的光，端坐於蓮花臺，滿臉慈愛垂眸凝視綿綿。
綿綿仰頭和虛影對視。
因爲剛剛哭過，睫毛還是溼潤的，上面有一滴水珠往下掉，惹得她不停地眨巴。
等水珠掉下來，綿綿才睜大了眼睛，小臉兒上透着驚訝：“你是誰呀？”
虛影嘴角含笑，一隻手放在盤着的腿上，一隻手擡起，滿懷慈愛道：“我乃西方極樂世界，釋迦牟尼尊者。見你有所迷茫，有所求，便想爲你實現。”
綿綿做出驚喜的樣子：“真的嗎？你真的要爲綿綿實現願望？”
那虛影微微點頭，一派尊者氣度：“自然自然，你若信任我，大可將你所求之事大聲告知於我，我自然爲你解決。”
綿綿眼睛一亮：“那，爸爸媽媽的事情，還有別的事情，你都可以爲我實現嗎？”
綿綿說這話的時候，蘇辰瑾側眸凝視自家小姑奶奶。
小奶糰子的側臉上還掛着淚痕，滿眼期盼，像是真的相信了虛影的話似的。
——如果不是那麼用力地捏着他的大拇指的話。
蘇辰瑾輕輕捏回去，表示侄孫明白了，不會干擾小姑奶奶表演。
不然他怕自己的大拇指會被捏斷。
至於爲什麼在夢裡還會有痛覺，蘇辰瑾猜測可能睡覺時，小姑奶奶就在捏着他的手。畢竟是些奇怪的法術，夢境與現實感覺相同並不奇怪。
“當然可以。”虛影微微頷首，一派正派模樣，但上翹得更加厲害的嘴角，卻暴露了ta的心思。
ta在興奮！
沒錯，ta在興奮！
不只是表情開始興奮，眼神也開始興奮了。
蘇辰瑾想到他和小姑奶奶在法華寺各處流轉時，看到的那些眼睛會動的雕像。
這虛影，就是藏在雕像裡面的東西嗎？
蘇辰瑾猜測時，綿綿又開口了：“但，但是，爸爸媽媽睡着，是應劫，劫難你知道嗎？”
小奶糰子神態裡透着爲難，試圖說明劫難是個很厲害的東西。
佛像虛影一聽還有但是，立刻收斂了臉上的表情，重新恢復成那副超脫凡塵的模樣：“劫難，我如何能不知道？我乃現世如來佛，自然能知道現世一切東西。你若真心許願，我自會助你破劫。”
虛影又提了一回許願。
甚至怕面前的小孩子不明白，還強調了一句：“許願也不是一定要說出口，你在心裡想想，我也能知道。”
綿綿聽虛影一而再再而三地強調，摸了摸自己的光頭：“不能亂想呀，剛纔就是亂想，差點被壞蛋把綿綿的功德吸走啦。”
“佛祖，你知道法華寺有個壞蛋嗎？”
奶聲奶氣的聲音裡，透着對法華寺壞蛋的嫌棄。
這番話讓虛影表情有一剎那的扭曲，竟然沒有第一時間回話。
蘇辰瑾無比慶幸，當年爲了讓公司順利，他養成了冷臉冷麪，不會通過表情透露想法的性子。不然這一下，他估計就壞了小姑奶奶的事兒。
也幸虧跟來的是他。
老六還好，本來就不太有表情，但老五……
蘇辰瑾想着自家五弟在運動方面的天賦，停止思索，重新看向虛影。
虛影這會兒纔開口道：“我當然知道法華寺裡有壞蛋，不過這和我想幫你實現願望沒有關聯。你看看那邊，你的爸爸媽媽還在沉睡，你不想讓他們快點醒過來嗎？”
綿綿回頭看了眼爸爸媽媽，小手手擦了擦眼角已經不存在的眼淚，一臉誠懇道：“佛祖，爸爸媽媽的事情是很重要，可是法華寺裡的壞蛋讓綿綿更擔心呀。媽媽說啦，事情有輕重緩急，反正佛祖你可以爲綿綿實現願望，爸爸媽媽肯定會醒過來。那佛祖先幫忙，把法華寺的壞蛋收拾掉吧？”
奶聲奶氣的大度言語，讓虛影再次無話可說。
這小孩到底是怎麼回事？
夢是小孩自己做的，ta只是順其自然，小小地順着小孩的想法推波助瀾了一把。比如說小孩自己喜歡吃糖葫蘆，ta就安排了父母給小孩送糖葫蘆的畫面。
那麼多的糖葫蘆，假如替代成喜歡錢財的大人，估計早就樂得找不着北了！
ta想着再讓小孩繼續做夢，讓小孩享受了父母健在的美好後，再把這個美夢毀壞，讓小孩再次承受失去。
這種痛苦，成年人都難以忍受。而當那個人精神受到重創時，ta再提出要幫忙，會讓人猶如看到救命稻草一般，對ta付出全部信任。
而ta也不會將那人的願望完全實現，可能只會實現兩三秒鐘，達到極限後立刻收回，反過來說是那人心思不純。
這樣一來，就能無窮無盡地收穫願力，轉化爲信仰值。
虛影正是用這個方法，獲得無數信徒。
唯獨有一點讓虛影不滿意。
那就是ta不只能獲得最純粹的信仰之力，還會收穫負面情緒。
佛經裡講究因果、世事無常萬物皆空還有無我的境界，虛影本來贊同。可那些負面情緒和信仰力卻同時存在ta的身體裡，又讓ta不懂所謂的空到底是什麼。
跑題了。
虛影發現自己在走神，重新將目光放在綿綿身上。
這小孩怎麼會要求ta先把ta自己給消滅掉？
這願望，ta怎麼可能實現得了！
“你的父母，就快消失了。”虛影決定先轉移話題，“你回頭看看，你真的不想先讓你的父母醒來嗎？”
綿綿回頭看了眼爸爸媽媽躺着的牀。
那牀和她下山後，在夢境裡看到的一樣。爸爸媽媽躺在上面的樣子，也和她那時候看到的一樣。
這本來就是她自己的記憶，所以纔會這樣。
而此時，牀上的爸爸媽媽身體真的開始變得虛幻透明，正在逐漸消失。
看到這一幕，就算已經知道這是在做夢，小奶糰子還是不可避免地難過了。可是這種難過並沒有抱怨，是她已經接受自己會有的不好的情緒。
只要接受，那就沒有問題。
綿綿抿緊小嘴巴，繼續看佛像，眼裡難得有固執：“沒關係，反正有佛祖在，你一定還可以讓爸爸媽媽回來，你先實現我剛纔許的願望呀。”
虛影：……
本以爲這個刺激，十拿九穩，可以讓小奶糰子崩潰，誰知道小奶糰子還是堅持要先弄死ta。
虛影臉上笑容僵硬。
父母都要消失了，這小傢伙怎麼還執着於先把ta幹掉？這不合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