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上了凱瑟琳突然打來的電話,阿蘭德龍繼續他的晚飯。
他在自己的遊艇餐廳裡用餐,晚餐很豐富。
有冷火腿,奶酪,煎魚,一大碗凱撒沙拉,鬆脆的法國長條麪包,當然還少不了法國的紅酒。
不過此時阿蘭德龍的小女朋友——羅莎莉卻早已經吃飽了,獨自跑到遊艇的頂部去泡溫水浴缸。
所以現在坐在桌子旁,陪伴他共進晚餐的人,其實是他的律師亨利·勒內。
於是不可避免的,剛纔阿蘭德龍在和凱瑟琳·德芙納的通話時流露出的內容,就又成了他們繼續閒談的話題。
“哦,天哪。我沒聽錯吧,我們的‘第一夫人’居然也缺錢?而且胃口還這麼大?”
“其實可以想象到。我們高貴的凱瑟琳從出生的第一天就含着金鑰匙,原本就過不了普通人的苦日子,誰都知道她喜歡在歐洲各國遊走,過着悠閒舒適的貴族生活。身爲美麗女人的虛榮,又讓她成了許多文化盛會的常客。無論是衣裙還是珠寶,那都要錢。更何況她還有太多電影之外的愛好。她喜歡園藝、繪畫、攝影、閱讀、音樂、時尚、古董、裝璜藝術。這一切的一切,都導致她的開銷巨大。她維持這種生活的費用,可比我養幾棟房子,兩艘船,幾匹馬,一個農場要靡費多了。我每年要花多少你心裡有數,據我估計,凱瑟琳至少是我的兩三倍。”
阿蘭德龍一邊爲律師先生解釋着凱瑟琳的處境,一邊給兩個人的酒杯都倒上了美酒。
“天哪,要是這麼說的話,那大家背後叫她‘女王陛下’還真是沒叫錯。我看她的生活都快趕上我們的瑪麗·安託瓦內特了。恐怕她除了一個身穿制服頭戴假髮的管家和一隊作爲儀仗的士兵再也不缺什麼了。再這樣下去,大概很快就會有人爲她高呼‘女王萬歲’了……”
說完,律師喝了一口葡萄美酒,然後又吃了一大口乾酪。
而他不留情面的調侃則讓阿拉德龍差點噴飯,他一邊用餐布擦着嘴角,一邊嗔怪。
“別這麼尖酸刻薄。作爲一個如此漂亮女人,作爲一個好像爲電影而生,能讓全世界的男人都着迷的女明星,其實她奢侈一些也無可厚非。你這麼說可有點嫉妒心作祟的意思。我就不信如果她肯把目光投射在你的身上,還願意跟你相愛,你能硬着心腸不去想方設法滿足她的所有願望?何況,凱瑟琳的內心還是挺善良的,驕傲是真的,挑剔也是真的,然而她待人卻並不像外表那麼冷冰冰。”
“讚美上帝,幸好我已經結婚了。而且婚姻很幸福。除了我的妻子和孩子們,我誰也不想要。所以……我就不用擔心破產的問題了。哈哈。”
亨利則在阿蘭德龍面前展現了自己的幽默感,既不抱歉,也不否認,只是打了個哈哈,繼續大快朵頤。
“不過在我看來,她最缺的還就是個富有的丈夫。即使她已經四十歲了,還是很優雅,很漂亮的。做到這點還是不難吧?垂涎她的人那麼多,如果再嫁一次,不就什麼問題都解決了?”
阿蘭德龍則用過來人的語氣說,“那隻能說明你是真的不瞭解她。你知道她的第二任丈夫攝影師大衛·貝利是怎麼評價他們那段婚姻的嘛?像是‘開慣福特這種平常車,想改駕駛意大利超級跑車瑪莎拉蒂試試’。像她這樣的女人,一般的人怎麼駕馭的了?弄不好是要得心臟病的。而且凱瑟琳絕不是那種爲了錢會委屈情感的人。或許你並不清楚,她的丈夫和情人,不是導演,演員,攝影師,劇作家,就是畫家或者舞蹈家……都是具有特別天賦的藝術家,然而卻從沒有過億萬富翁……”
“嗯,那要是這樣的話,那她經濟方面壓力可夠重的。只和自己喜歡的男人在一起,恐怕除了她自己的開銷之外,也給這些男人貼補了不少錢吧。”
沒有想到凱瑟琳·德納芙居然對待情感態度是樣的。
她是一個戀愛腦的女人,這既可愛,又有點可憐。
亨利·勒內的語氣也不禁變得柔軟起來,不再拿她來打趣了。
“是啊,的確如此。”
阿蘭德龍贊同地說,“而且據我所知,她從四十歲起,每年頂多也就拍一部電影了。大部分的收入除了依靠商業廣告,就是來自伊夫聖羅蘭的分紅。誰都知道她和伊夫聖羅蘭的關係莫逆,就像奧黛麗·赫本與于貝爾·德·紀梵希。實際上她的錢,也的確大部分都投資給了聖羅蘭,廣告代言也以聖羅蘭爲主,所以近年來聖羅蘭的經營出了問題,她比誰都着急。否則的話,去年她也不會爲了幾十萬美元就和我一起去華夏,答應爲皮爾卡頓華夏公司在共和國的範圍內做代言人了……”
“嗯,這倒也是。現在整個歐洲的經濟都不景氣,美國更是糟透了。全世界現在只有亞洲的經濟形勢不錯。全世界的錢好像都被日本人給賺走了。現在我算明白凱瑟琳的處境了,也難怪她知道寧先生動用數億法郎買片庫會如此激動。畢竟現在如此巨大的資金太難找了。別的不說,就是戛納電影節的參展影片就能看出來,投資規模越來越小。”
“不過說到這個,我也覺得自己滿幸運的,我們畢竟還有一個在日本發了財的朋友不是嗎?我還真沒想到去年的華夏之行帶給我這麼大的驚喜。原本我只是爲了還算豐厚的報酬去的,順便也想看看神秘的東方是什麼樣子的。沒想到認識了寧,我還從沒想過自己會和一個年輕人,而且還是個東方人,會在許多方面這麼談得來。尤其沒想到經濟方面,也會從他的身上受益這麼多。你沒去過華夏的共和國,你不知道哪個國家有多麼貧窮,因此在那樣的一個國家裡能出現他這樣的人,簡直太不可思議了。不得不說,因爲這位年輕的朋友,我現在開始對華夏文化感興趣了。有機會的話,我一定會再去一趟共和國,而且要多待些日子……”
話題由此一下子轉移到了寧衛民的身上,而亨利也因此變得興致勃勃。
“華夏什麼樣我確實不知道。不過我倒是對這位寧先生很感興趣。他可一點也不像貧窮的第三世界的人,禮貌的談吐,高雅的舉止,出手大方的程度,和別具一格的幽默感,你說他是來自神秘東方某個傳承了數代的鉅富家族我都信。如果你沒有講述你在華夏和他相識的經歷,我甚至會以爲,他要拍的那部電影中的男主角,就是以他自己爲原型創造出來的。”
“你說的是《摘金奇緣》吧,故事還算有趣不是嗎?考慮到世俗的審美,又有歌舞片的噱頭,還有充足的投資,也許這部愛情題材的電影拍出來真的有可能賣座!”
“哈哈,我的朋友,我只是個律師,可沒有你的電影藝術細胞。所以我更關心的是這位寧先生賺錢的本事,和發跡的經過。他可是在戛納引起了不小的轟動啊,憑藉雄厚的財力,短短十幾天,他花了五億多法郎買片庫,而且毫不心疼。一下子就成爲了讓所有制片廠渴望結識的人物,現在對歐洲的電影人們來說,他恐怕被法國首相,英國女王更值得崇拜。人人見了他都回低頭哈腰的,並且會從嘴裡吐出一切能讓他高興的奉承話。不瞞你說,我真想知道他在日本是怎麼發的財,又是怎麼娶到這麼一位美麗的明星妻子的。或許這些客觀存在的事實,比他要拍的電影故事還吸引人。”
“也許吧,你的願望我會轉告我們的東方朋友。但他是不是願意透露,我可不打包票。”
“哈哈,別跟我裝模作樣,好像你不感興趣似的。我敢打賭,如果有機會能夠了解到這一切,你絕對不會放過。”亨利打趣了阿蘭德龍一句,但隨即語氣則變得凝重起來。
“不過話說回來,你不覺得我們這位東方朋友對於投資就像個瘋狂的賭徒,幾乎完全沒有風險意識的嗎?買片庫的事是明擺着的,明明每個人都勸過他,可他還是固執己見。還有《摘金奇緣》的演出合同,你只是答應出演一個客串的角色,或者再提供些拍攝建議。他居然就肯付給你五十萬美元。這幾乎是你拍主角的價錢了。而且他這部電影居然整體預算高達兩千萬美元,這麼巨大的投資在歐洲簡直不敢想象,我真不知道只靠亞洲的電影市場他該怎麼去做才能把本錢賺回來?這樣的投資實在太冒險了!對了,還有他在聖特羅佩置產一事,這個最嚇人。我說,他真的扔給你兩億法郎,他就一走了之了嗎?任憑你隨意幫他購置不動產?”
“怎麼?你不相信我的話?那要不要我把支票給你看看。”阿蘭德龍用調侃的語氣說着,算是對亨利剛纔打趣自己的反擊。
而且這還不算,他居然還說,“我知道你很嫉妒,不過別人就是這麼的信任我。誰讓我是阿蘭德龍呢。”說着他就笑了起來。
然而他表現出來的自大和自信,卻讓亨利不以爲然。
亨利甚至不耐煩起來,拼命震顫着自己攤開的雙手。
“好了,先別開玩笑了,這件事很重要。你好好想想,那可是兩億法郎啊。相當於兩千五百萬美元,你得拍五十部電影才能賺到。而現在就在你的手裡。怎麼用都是你說了算,沒有憑據,沒有合同,什麼都沒有,這甚至足夠讓凱瑟琳爲之發狂……”
“你……什麼意思?”阿蘭德龍愣住了,表情迅速變得嚴峻起來。
“難道你要我背叛我的朋友?你可是我的律師,你是在教唆我犯罪嗎?”
“別這樣,我只是在盡朋友的義務在提醒你,這是一個難得的機會,足夠任何人嫉妒你的機會。”亨利說,“還有,你可別誤會,我並不是要你吞掉這筆錢,我的意思是想告訴你,這麼一大筆錢,我們總該考慮考慮能不能讓它多發揮點作用,反正我們的東方朋友也沒有規定你在什麼時間把這件事做完,有幾個月的時間就足夠我們撈一票的了,就像我們以前幹過的那樣……”
然而不等他再說下去,阿蘭德龍就堅定的做出了與他期待相反的回答。
“不!”
“不?”
“不!這就是我的回答。”
“爲什麼?就因爲你把他真的當成了朋友?”
亨利不敢相信阿蘭德龍毫不動心,可事實確實如此。
“不止於此。還因爲我已經不想再重走老路了。亨利,我的老朋友,我們結伴走到今天都不容易。你現在有妻子,有孩子,不用再爲科西嘉的那些人惹出來的麻煩出庭辯護。我也擺脫了私藏槍支彈藥,爲科西嘉匪幫提供庇護場所,還有殺人嫌疑犯的罪名。這不是挺好嘛。我可不想再讓自己身邊的人都被嚇走,再過那種冷清清,天天被警察盯梢的的生活了。想想我們的朋友佛朗索瓦·馬爾康替吧。我們今天還在這裡快樂的享受自由生活,而他卻已經身在囹圄了。過分的貪婪總會惹來災禍的,我花了多久才擺脫了舊日的生活,你應該清楚,我可不想自己有坐牢的一天。”
“可……可這毫無風險啊。你別忘了,把這筆錢給你的人只是一個東方人,他連法國人都不是。而我可是精通法國的法律,我能讓任何人都抓不住我們的痛腳……”
“或許你說的對,可我還是不想去這麼做!亨利,你怎麼就不想想,一個人能把兩億法郎交給我,讓我幫他去置產,這說明什麼?說明他不但信任我,而且也有財力去做他想做的事。今天我能從他的手裡拿走兩億法郎的支票,明天也許就會從他手裡拿走五億。那麼對於這樣的合作伙伴我爲什麼不珍惜呢?何況我也真心覺得他的商業眼光不錯,計劃得很好,更何況按照法律規定,他作爲外國人,我們未來合股的公司他最多也就佔百分之三十三的股份。怎麼看,這樣的合作都是對我有利,也許我等了半輩子,等的就是這樣的機會。抱歉,這不是一個好主意,甚至有損我的個人尊嚴。”
聽到這裡,亨利終於意識到阿蘭德龍是認真的了,也只有收起了自己的貪念。
“好了,我明白了,算我沒說。”
“你能理解就好。”阿蘭德龍也終於鬆了口氣,“我真的覺得這是一次賺大錢的機會,對每個人都好,對我自己也好,這或許是我真正離開電影圈,寄身於一個新行業的機會,如果真的做成了,也許我今後再不用爲錢發愁了。所以以後這種建議,千萬不要再提了。否則我會拒付你的律師費。”
“好的好的,我都清楚了。”亨利律師拼命嚥下了一口火腿,努力掙扎着說,“我承認你說的話的確有道理,是我的目光短淺了。所以就按你說的辦好了。而我現在只有一件事想要弄明白。”
“什麼事?”
“我們的那位東方朋友,他手裡到底有多少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