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第二次和松本慶子見面以來,寧衛民只在隔天上午按照那張私人名片上的尋呼機號碼,聯繫到她問候了一下。
聽說她一切安好,而且已經拿下了綜藝節目和紅白歌會的演出機會,正要趕着聯繫去排練的事兒。
寧衛民由衷說了聲“恭喜”,說自己很期待,然後又鼓舞了幾句,就掛斷電話了。
之後就是足足一個多星期,完全沒和松本慶子再聯繫過。
第一是因爲他心裡清楚,松本慶子肯定開始忙了,不好意思多加打擾。
第二是因爲他自己也忙。
所有的事兒,幾乎一下撲面而來,讓他有點應接不暇。
第三則是他的心理年齡不是小年輕了。
遇事能夠沉着冷靜應對,也懂得適當放手,尤其知道泡妞切忌步步緊逼。
在他看來,如此禮貌的表達關心已經足夠。
如果人家對他有意思,有了時間肯定會主動聯繫他的。
如果人家沒意思,哪怕上趕着死纏爛打,照樣沒用。
而無論到底怎麼樣,自己跟個沒頭蒼蠅似的,死蹤着人家不放都不可取。
不但會讓人畏而生厭,也會有失尊嚴。
這纔是真正的舔狗。
反正他是不會去傻乎乎做出癡情狀去撩撥,生搬硬造出什麼“想你的夜”,此類的土味兒情話的。
倒不如把精力放在正事上,把該乾的事兒先幹好,忙完了再考慮其他。
男人嘛,當以事業爲重。
最好還能放眼世界,有點家國情懷。
像眼下,惠文堂書店改建方案和壇宮飯莊的裝修設計的確定,就是寧衛民需要認真對待的兩件大事。
說實話,雖然有錢好辦事,又有香川凜子這半個內行幫助。
可設計方案一但確定下來,就要開始動工實施了。
如果功能上設計不合理,那會影響工作效率,爲職工平添不少麻煩。
重新調整的話,肯定還得花費一大筆錢。
如果裝修風格出了失誤,不符合東京人的審美,也會對經營和口碑造成不良影響,降低收入的。
像東京這樣商業極爲發達的國際都市,名店彙集,顧客們見多識廣。
哪怕花了大錢,也還是存在有用力過猛,賣力不討好的可能性的。
所以在真正和裝修公司敲定方案,簽訂合同之前。
寧衛民就需要充分了解日本人對高檔餐廳的審美和需求。
設身處地反覆考慮方案的漏洞,可能遇到的麻煩。
還得做金錢計算題,衡量不同的製作材料和方案實施的性價比,對於功能性做出儘量客觀的評價。
以及儘快跟設計人員溝通,想辦法調整已經發現的不足之處。
這都不是旁人能幫得上手的。
所以最近這段時間,寧衛民一時還真無心顧忌其他了。
每天他就做這麼幾件事。
不是去高檔餐廳用餐,和服務員、廚師聊天,收集有用信息。
就是跑到設計事務所,闡述自己的意願跟設計師溝通方案。
然後等到下班時間,再去見香川凜子,對最新的情況與之進行溝通和討教。
而且這段時間以來,社會上最大的變化,就是日本的經濟形勢持續惡化。
《廣場協議》簽訂後日元的急速升值給日本的出口產業帶來了巨大打擊,隨之而來的就是短期的“升值蕭條”。
目前爲止,日本政府仍未拿出有效的應對方案,導致日本的出口情況每況愈下。
於是日本股市可就難了,大批依賴出口業務的企業開始慢慢陰跌。
不過格外醒目的倒是阪和興業這隻股票。
竟然完全違背了整個鋼鐵出口行業的走勢,反而堅挺着一路收復失地,表現異常亮眼。
如今已經高達八百億円市值了,相當於從低位上漲了百分之六十。
至於寧衛民所持有的股票市值,也因此一下子膨脹到了十五億之巨,簡直賺翻了。
寧衛民完全可以確信,已經有投資機構發現了阪和興業的披着羊皮的秘密,正在大舉增倉。
所以他這幾天也沒少跑證券公司去看大盤,每天下午都得去待個把小時直到收盤。
確實沒有什麼實際意義,純屬浪費時間,可問題是看着就高興啊。
每天都掙一個億日元,就是往少了說,也三百萬人民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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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確信這隻妖股,更好的日子還在後面呢,絕對不會跌下來。
這是什麼心情?
只有痛快,只有放鬆!
沒有擔憂,沒有恐懼!
怎麼一個“爽”字了得……
與此同時,日元本幣升值還爲他帶來了另一個意外驚喜,就是原材料進口價格下降。
忽然間,市場上許多進口商品都便宜了,開始競相打折。
日本建築工程和室內裝修行業的價格也因此降低了。
寧衛民的兩個裝修工程,爲五家裝修建築公司爭搶,報價是節節下降。
到了最後也相當於打了八五折呢。
寧衛民最終在一週之後,確定了裝修方案。
他給了香川凜子五十萬円作爲幫忙的酬謝。
又給委託的設計事務所繳付了二百萬円的設計費。
然後僅以九千六百萬円的價格,就把兩個工程打包交給了一家“田島株式會社”中型裝修公司來製作。
合着因爲《廣場協定》,又節省下了一千萬円。
至於這家公司的製作質量和施工水平,寧衛民心裡也是有譜的。
人家日本人也不傻,這個價錢還搶,肯定是看準了進口建築材料還會繼續下跌,才願意做的。
所謂爭到就是賺到,絕不存在偷工減料的可能。
何況京城的馬克西姆餐廳,當初就是這家公司派人來製作的。
連遠在華夏施工都沒出質量問題,更別說在東京本部了。
要按理說呢,這個時候寧衛民算是忙完一站了,應該有時間歇歇了。
說實話他也挺想再見見大明星的。
錄像帶這東西雖然能一時解決不能見面的問題。
可老看着自己喜歡的女人在銀幕上展現魅力,反而更加深了寧衛民想見明星本人的渴望。
但偏偏就這個時候,兩件大事兒,一前一後的又趕來了。
第一是拉桿旅行箱的後續。
不但施工圖紙已經最終完成,港城和京城的代工工廠已經找好待命。
金利來和皮爾卡頓也達成了統一意見,願意把易拉得公司的百分之三十的股份轉讓寧衛民,以此作爲拉桿旅行箱專利的交換。
如此一來,也就意味着寧衛民即將成爲易拉得公司最大的個人股東。
而且他的股份會與金利來公司持平。
更重要的是,從此之後,他也能享有易拉得領帶所帶來的收益了。
相當於變相拿回了自己的領帶專利。
對這樣的條件,寧衛民自然沒有不願意的道理,反而感到相當滿意,甚至是感動。
說實話,他本來的預期是百分之二十的易拉得股份就能滿意的。
結果自己的大老闆、二老闆和曾老闆居然給開出這麼豐厚的條件,實在是超乎他的想象。
只能感慨都是通情理,重交情的厚道人啊!
沒的說,人家給臉,他就得兜着。
於是一句廢話沒有,花了一天的時間收到全部傳真後,拿到律所讓自己的律師過了下目。
一聽說沒多大問題,寧衛民就果斷簽字按上個人印信和手印,隨後回傳。
三方正式完成了這份協議合同。
再之後,就是開動馬力生產和打廣告、跑銷路的事兒了。
在這種情況下,寧衛民自然不好偷懶,反倒有了一種壓力。
感到自己必須要儘快打開日本市場的大門,甚至是得拿到些海外訂單,纔對得起幾位老闆的器重。
於是這個時候,他連郵購的渠道都來不及打通,就又把精力花在查詢東京即將舉辦的展覽會上。
纔剛找到年底12月18日到12月22日,馬上要舉行的國際箱包展信息。
緊急聯繫了組展公司,以易拉得公司的名義作爲海外參展商的代表加急報名。
皮爾卡頓日本株式會社的社長長谷川英弘又派副社長高田傳達了指示。
說基本同意華夏公司方面提出的要求。
但希望能在年前簽署合作協議。
所以督促寧衛民轉達華夏公司,儘快派人過來簽署合作合同。
考慮到日本這邊重男輕女的風氣,和日本公司居高臨下的傲慢。
寧衛民認爲宋華桂是肯定不能過來的。
來了幹嘛啊?受氣啊!
於是鄒國棟就成了不二人選。
寧衛民不但跟他繼續磋商辦合資廠的相關事情,還得代表他跟日本皮爾卡頓公司確定接待標準和具體日程,以及代他申請商務簽證。
於此同時,爲保證合資辦廠的事兒能夠減少人爲的阻力。
寧衛民還得爲這件事,去感謝高田副社長的寬宏大度,以及石川監事的促成之功。
不但連着幾天,請這倆傢伙夜夜笙歌。
還得耐着性子聽他們說有的沒的,跟倆人打口頭游擊戰,變相商量分配利益的條件。
所以說,寧衛民忙的是腳打後腦勺啊!
在11月底的幾天裡,他居然比前一個禮拜忙裝修方案的時候,時間還緊張。
這個時候,他可就有點焦慮了。
不但是因爲倆人中斷聯絡好像時間太久了一點。
每天中午,他打電話去惠文堂書店問,一直都沒有收穫松本慶子的留言。
也是因爲天天晚上跟着兩個低級趣味的人出入風月場所,看他們摟着女侍灌酒的醜態。
他也不可能完全無動於衷,荷爾蒙帶來的生理反應還是有的。
可問題是曾經滄海難爲水啊。
俗話說,寧吃仙桃一口,不吃爛杏一筐。
品味這東西一旦上去了,那就下不來了。
像寧衛民這樣已經和松本慶子這樣的天姿國色的“日本第一美女”近距離接觸過的男人。
對於其他的女人又怎麼會看得上眼?
甚至別說普通女子了,就是電視上天天能看見的那些當紅的偶像派藝人。
什麼松田聖子,澤口靖子,淺野溫子……
有一個算一個,落在他的眼裡,也有着五官上的硬傷。
而且年齡太小,就別談什麼優雅和韻味了。
寧衛民就對這種嬰兒肥的清純派美少女,完全無感。
倒是爲此,他不得不承認有“東洋邪術”之稱的化妝師行業,整體水平確實先進。
無論多拉胯的底子,經過他們的手修飾一番,也能輕而易舉提升到中人之姿的水準。
總而言之,這小子算是入了相思門了。
情感的空白好像只有一個人能填補。
所以思而不得下,也只能受盡相思苦。
不過話說回來了,值得慶幸的是,寧衛民倒並不是單相思。
其實這十幾天來,松本慶子的狀況也不太好,和他差不多。
沒錯,事務所的兩員干將辦事都很得力。
岡本晃爲松本慶子爭取到了想要的工作機會,渡部滿也順利的把房屋抵押貸款辦妥了。
就連事務所的整體工作氣氛也因爲有了奔頭振作了起來,煥然一新。
而且訪談節目的拍攝也很順利,紅白歌會對於松本慶子的演出曲目設計也頗有新意,好像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發展。
可是這麼久都沒能和寧衛民再取得聯繫,松本慶子的心情也不免深感落寞。
並不是她不想和寧衛民聯繫,而是實在沒有時間見面。
有心想打個電話說幾句話,偏偏身邊人多眼雜,每天只有深夜回去休息纔有隱私。
但惠文堂書店也過了營業時間了,自然也不會有人接聽電話,代爲轉達留言。
松本慶子本想遏制自己,把這份落寞扼殺掉,卻屢屢失敗。
尤其接下來的幾天,深作欣二利用《火宅之人》的拍攝權,以工作爲理由,繼續光明正大的騷擾她,引誘她,似乎尤未死心。
而她的父親那裡,又因爲舊日的隙怨,死活不肯接受她的資金幫助。
不但讓母親把錢還給了她。
還爲此埋怨她的母親多事,不該對她胡說八道,狠狠訓斥了母親一頓。
松本慶子就更加感到痛苦和鬧心,有點無法忍受事業和生活施加在幾身的雙重壓力。
甚至,她就連每天固定做瑜伽的心思也喪失了。
所以,在結束了NHK訪談節目後,她躊躇再三,還是決定要主動聯繫寧衛民了。
說什麼也抽出時間見上他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