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這小子!”廖浩天只覺得一股怒火從自己心底猛然衝了出來,平時在商場總是非常冷靜的他,此時卻完全失去了理智,一拍桌子猛地站了起來。
走進來的男孩被自家老爸突如其來的怒火給嚇了一跳,下意識退了一步,後怕地拍拍自己的胸脯,開口抱怨道:“老爸你吼什麼啊!氣質啊氣質!哎呀,嚇死我了!”
蘇禾也是有些驚詫地看着廖浩天,沒有想到平日裡這個總是很冷靜的師侄,竟然也會有這樣的一面。
倒是廖浩天的小兒子廖景,一副司空見慣的模樣,像個小大人一樣端端正正的坐在那裡,完全一副小紳士的模樣,看起來特別的討喜。
廖浩天也很快意識到現在的場合,轉頭對蘇禾抱歉笑笑:“抱歉小師叔。”
說罷,他就繞過桌子走到大兒子面前,狠狠瞪着大兒子那一頭充滿了後現代藝術感的頭髮,咬牙切齒地低聲喝道:“你這是個什麼模樣!不知道今天是很重要的日子嗎!”
“我怎麼了?”他的大兒子不明所以地抓了抓他的頭髮,又很快反應過來,“哦!你是說我的這身打扮嗎?嘿,怎麼樣啊老爸!是不是有一種RAP巨星的感覺!”
他的雙手比劃了兩下,然後在自己的下巴下面比了一個姿勢。
“廖風!”廖浩天忍不住怒喝一聲。
蘇禾在一邊看着這對父子的互動,覺得還挺是好玩的。
這個時候坐在她身邊的廖景很紳士地欠了欠身,對蘇禾道歉道:“不好意思,師祖,我的哥哥實在是太失禮了,真是非常抱歉。”
雖然只是一個六七歲的小孩子,但是說的話卻是意外的成熟。
那邊的廖風聽到比自己足足小了十歲的弟弟竟然這麼說自己,忍不住指着廖景怒喝道:“喂!你小子!說什麼呢!什麼?失禮?難道你不覺得你偉大的哥哥我這幅打扮非常的帥氣嗎?”
廖景端坐在那裡,目不斜視,用十分成熟的口吻冷淡地回了一句:“不覺得。”
廖風用力地翻着白眼,心裡氣得不行,擼着袖子就想要衝向自家弟弟,誰知道一隻手從旁邊伸了出來,用力地揪住了他的耳朵。
“哎!爸!”廖風又氣又怒地驚叫道。
廖浩天作爲拜入鬼醫門的正式弟子,自然是學習過武功的,就算已經是個中年人,可是正值青年的兒子在他手下卻完全討不了喜,根本沒有任何反抗的機會。
廖浩天也顧不得小師叔還在那邊坐着,張嘴就開始數落起大兒子來:“廖風啊廖風!你老子我給你說的話你都當做耳旁風是吧!叫你不要玩什麼樂隊不要玩什麼樂隊,你就是不聽!你信不信我立馬就把你的信用卡收回來然後把你趕出去!你去照照鏡子看看你現在的模樣!你這頭髮染了幾種顏色?五種?六種?”
“什麼啊老爸!是八種啊!”廖風完全無法反抗,卻仍然不忘記頂嘴。
廖浩天伸手就是一巴掌拍在廖風的腦袋上:“你還說!還說!”
廖風一邊慘叫,一邊還嘴道:“老爸我讓你不要打我的腦袋了吧!你是多麼不容易才生出來我這麼聰明的一個兒子啊!要是把我打傻了怎麼辦!”
“打傻了最好!免得出去丟人現眼!”廖浩天絲毫不客氣地斥道。
其實也難怪廖浩天會生氣,看看他大兒子廖風的打扮——一頭以金色爲主,還挑染着七種顏色的充滿了朋克氣息的頭髮,濃密的黑色眼線,右耳戴了一圈的耳環,穿着一身皮衣,上面還有着非常誇張的柳丁和流蘇……
廖浩天不生氣纔怪!
以前他老是罵他都沒有得到任何效果,最後就懶得管他,可是這次特意將他帶到小師叔的面前,想要讓他露露臉,之前就特意吩咐了他要讓他好好準備一下,誰知道還是這副死樣,現在廖浩天都恨不得掐死這個小子了!
“好了好了!師侄你也不要罵了!帶他過來坐吧!”蘇禾笑嘻嘻地說道,覺得這對父子挺是搞笑的樣子。
小師叔都發了話,廖浩天自然莫敢不從,他回頭回了一句“知道了”,才低頭對廖風咬牙切齒地說“看我回去怎麼收拾你!”,才拉着廖風在旁邊坐下。
廖風越過自家老爸的腦袋,對蘇禾笑嘻嘻地說了一句:“敬愛的師祖!謝謝你哦!”
蘇禾笑笑不說話。
耽擱了很久的飯局終於開始了,新鮮的海鮮食材也一一呈了上來。
頂級法國芬蒂克雷爾生蠔,佐以檸檬角、雞尾酒醬或雪莉醋,再啜飲一口隨生蠔附上的血腥瑪麗,絕對是最豪邁奔放的老饕吃法。
還有來自印度洋的野生小龍蝦做成的味道濃郁鮮美的海鮮龍蝦湯,塔斯馬尼亞薰鱒魚,以及來自阿拉斯加深海的有着“小帝王蟹”自稱的野生雪蟹,可謂海鮮中之極品。
如果平時來到這家飯店,想要吃到這些東西是絕對不可能的,這還都是廖浩天憑藉自己的能量,提前在這裡預訂的時候特意要求過的,這家飯店都花費好幾天來準備好了這些東西,都是今天才從國外空運回來,絕對新鮮完美的食材。
飯店的廚房並沒有太刻意繁瑣地處理這些食材,以最原始也是最好的方式簡單地處理了一下,卻是最好地保存下了食材原本的美味。
這頓飯,蘇禾吃得非常的滿意。
她這饕餮雖然不是第一次吃到這麼頂級鮮美的海鮮,但每次吃到都還是需要大費周折的,所以雖然她喜歡,卻也沒有吃過幾次,沒有想到廖浩天竟然這麼有心地準備了這些東西。
廖浩天知道小師叔蘇禾是最討厭自己在吃飯的時候有人打擾她了,所以整個過程都沒有開口說一句話,讓蘇禾安安靜靜地享用了這頓堪稱完美的海鮮大餐。
用餐結束之後,他們沒有急着離開,而是在這包間配套的小客廳中坐了下來。
飯店特意呈上了專門準備的甜點焦糖提拉米蘇,以及一杯現磨香醇的意式濃縮咖啡。雖然蘇禾對咖啡不是特別的喜愛,但是在這樣的海鮮大餐之後,配上這樣一杯咖啡,無疑是最完美的選擇。
蘇禾端起咖啡抿了一口,剛入口時有點苦澀,但是苦澀之後便是濃郁的香味,讓人覺得愜意無比。
“呀!真是太舒服了!”廖風喝了一口咖啡,心滿意足地倒在他屁股下面那張單人沙發的扶手上,愜意地眯起了眼睛。
他突然又蹦了起來,兩眼發光地看着自家老爸:“Daddy!我生日的時候,你可不可以再請我吃一次呢?嗯?”
爲了美食的廖風,完全沒有任何下限地開始衝自家老爸撒嬌。
廖浩天對自己兒子的撒嬌壓根就不爲所動,還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什麼時候你可以把這幅死樣改掉再說吧!”
“NO!”廖風一下子跳到沙發上面,驚恐萬狀地看着自家老爸,“要我放棄RAP?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廖浩天懶得跟他多說,轉而看向蘇禾:“怎麼樣小師叔,今天這餐味道不錯吧?”
蘇禾笑眯眯地點點頭:“是啊,很不錯,不過你有什麼目的也該說出來了吧!”
廖浩天也不發窘,大方地點頭大笑:“小師叔不是早就看出來了嗎?我不承認也沒用啊!”
“嗯。”蘇禾笑眯眯地應着沒有說話。
“廖景!”廖浩天突然喊了一聲,“過來!”
“知道了,爸爸。”廖景放下手中的果汁,乖巧地走到了廖浩天面前。
廖景雖然年紀很小,卻有着一種普通人難及的成熟,這個孩子顯然是有些早熟,大概也是他天生就非常聰慧的結果。
比起比他大十歲的哥哥廖風來說,他更像是一個哥哥。
在他的襯托下,廖風真的是顯得無比的幼稚。
廖浩天誠懇地看着蘇禾:“師叔,我就跟您直說了吧!我的這個小兒子,天生非常的聰明,但是他不喜歡跟着我經商,從小就熱愛中醫,才兩歲歲的時候就知道整天捧着一本《本草綱目》看,那份心絕對不是作假的!所以我想,他是不是可以……”
接下來的話,廖浩天卻是有些不好意思說了。
直接說“可不可以拜在小師叔您的門下”吧,又覺得有些太突兀了,萬一惹惱了小師叔蘇禾,那可就真的是得不償失了。
但是蘇禾卻知道他想要說什麼。
她臉上掛着微笑,沒有急着表態,而是說:“哦?廖景很喜歡中醫嗎?從小就看《本草綱目》啊……廖景,你可不可以告訴師祖,你看了《本草綱目》之後,記住了些什麼東西呢?”
“其實不僅僅是《本草綱目》,還有《傷寒論》,裡面的不少方子我都記得。”廖景以不符合他這個年齡的成熟口吻冷靜說道,語氣帶了幾分驕傲,卻也不是謙虛。
“是嗎——”蘇禾拉長了聲音,突然就噼裡啪啦開口問道,“大承氣湯!”
廖景反應很快,幾乎是張嘴就來:“大黃12克,厚朴24克,枳實12克,芒硝9克。水煎,大黃後下,芒硝溶服。主治陽明腑實證,熱結旁流,裡熱實證之熱厥,痙病或發狂等。”
“小承氣湯!”
“酒大黃12克,炙厚朴6克,炙枳實9克。水煎溫服,以大便通利爲度。主治傷寒陽明腑實證。譫語潮熱,大便秘結,胸腹痞滿,舌苔黃,脈滑數,痢疾初起,腹中癘痛,或脘腹脹滿,裡急後重者。”
“桃核承氣湯!”“白虎加人蔘湯!”“白虎加桂枝湯!”蘇禾一連問出了三個方子。
前面兩個廖景仍然對答如流,但是在說到最後一個白虎加桂枝湯的時候,廖景頓了頓,突然不說話了。
“怎麼了?”蘇禾溫和地笑道,眼中卻閃爍着詭譎的光芒。
廖景搖搖頭,這纔開口繼續道:“知母180克,炙甘草60克,石膏500克,粳米60克,去皮桂枝90克……”說完之後,他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出自《金匱要略》。”
蘇禾突然哈哈大笑起來:“對!沒錯!的確是出自《金匱要略》!”
她當然不可能記錯這些方劑的出處,這樣問出口,只是刻意所爲罷了。
沒有想到,這廖景小小年紀,竟然這麼聰明,完全不上她的當!
“你很不錯!”蘇禾開口好不吝嗇地讚道,但是下一刻臉色卻一下子平靜冷淡了下來,變臉速度堪稱一絕,“不過你能夠背下這些方劑並不代表什麼,你知道它們的含義嗎?”
一直都非常冷靜的廖景突然臉色一變,愣在了原地。
他那雙流淌着富裕靈氣的幽黑雙眸滿是驚慌失措,垂在兩旁的小手捏了捏,張了張嘴,卻沒能夠說出半句話。
老半天之後,他纔像是終於認輸一樣垮下了肩膀,驕傲的小腦袋無力地垂下,聲音也是充滿了失落:“對不起……我……不知道……”
蘇禾淡淡一笑,並沒有責怪他什麼的,而是開口開始向他解釋——
“小承氣湯,承,承上啓下,承前啓後之意。雖方子效果上是泄下,實際是上承胃氣,下啓腸氣,名則通也,這是至上而下看,此方做用的都是腑,腑爲陽氣之源……”她說話速度不快,有條不紊地將每個問過廖景的方子解釋過來,她肚子裡蘊藏極爲豐富,各種文獻裡面的記載拈手即來。
廖景聽得很認真,雙眸像是閃爍在黑幕天空之上的燦爛星子一般,閃閃放光,璀璨如此。讓人毫無疑問他是否聽懂了,這個問題。
這的確是一個非常聰慧的孩子。
在一邊解釋的同時,蘇禾分了那麼一點點心思,在心裡悄悄說道。
等到幾個方子解釋下來,旁邊三個人都聽癡了。
廖景自然不用說,他就是最爲求知若渴的那一個。
而廖浩天從小就學習這些,此時聽到蘇禾講來,也是如癡如醉,連連讚歎。
可最爲不可思議的卻是廖風,他一個喜愛的東西完全和中醫這種傳統國學沾不上邊的所謂的RAP歌手,竟然也聽呆了,眼裡閃爍着充滿興趣的光芒。
不過廖浩天此時所有心神都放在了蘇禾講的東西上面,竟然沒有發現自己的大兒子此時也是一副如癡如醉的模樣,不然的話,恐怕不知道得驚訝成什麼模樣。
倒是蘇禾多看了廖風幾眼,眼底滑過幾抹興味。
等到蘇禾講完,廖景突然撲通一聲就跪了下來,毫不客氣地對蘇禾恭恭敬敬地磕了一個頭。
“請您收我爲徒吧!”
他用那稚嫩的聲音大聲且肯定地說道。
蘇禾也沒有料到廖景居然會有這樣的行爲,不免有些訝異。
不過她只是稍稍揚眉,便沉靜下來:“你先起來。”
廖景擡起身子,但是卻依然跪在地上,眼睛執着地望着蘇禾,一副你不答應我就不起來的倔強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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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禾輕輕笑開,表情友善溫和,說出的話卻是冷漠而刻薄:“你想要當我的徒弟,還差得遠呢。”
廖景小小的身子一顫,不可置信地看着蘇禾。
廖浩天在一邊沉默了,他知道小師叔爲什麼會說出這樣的話,也承認自己的兒子還有幾分差距,儘管這個兒子是他心裡的驕傲。
每一個能夠成爲鬼醫門門主徒弟一脈的人,無一不是驚豔才絕之輩,蘇禾可以說是歷代弟子中就拔尖出色的佼佼者,這一點是所有鬼醫門門人,甚至是那些心懷嫉妒之輩,都不可否認的一點。
她是當之無愧的天才!
“你覺得不滿嗎?你覺得憤怒了嗎?”蘇禾輕聲問道。
廖景下意識剛想搖頭,但是理智卻阻止了他的這個行爲,半晌之後,他輕輕點點頭,細細說了一聲:“對。”
他心智成熟,早已經知道思考這些問題,他從小便是天之驕子,便所有人稱作是天才,但是在蘇禾面前,卻變成了差得遠的無用之人,這種驟降的差別,無疑是讓他無法接受的。
他難道還不夠聰明嗎?他今年才虛歲七歲,卻已經能夠背下這麼多晦澀難記的東西!從來沒有一個人,可以對他說出“差”這個字!
心裡想來,廖景又覺得多了幾分底氣,倔強而執着地望着蘇禾。
蘇禾說:“我今年十八歲,出師的時候,也是十八歲。”蘇禾說着,又頓了頓,笑着問道,“可是,你知道我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學的嗎?”
廖景搖搖頭。
“十五歲。”蘇禾感嘆地說了一句。
廖景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蘇禾對上他的視線,笑着點點頭:“對!你沒有聽錯!我說的就是十五歲!我從十五歲學習到出師,幾乎所有與中醫有關的書籍我都能夠背下來,能夠理解的大概有百分之七十,與此同時,我還在跟隨我的師父學習四書五經,琴棋書畫。”
她說完,笑盈盈地看着廖景。
廖景老半天才從震驚中緩過神來,無力地低下頭,終於承認道:“我的確是差得遠……”
他完全沒有底氣,可以放言到自己能夠在三年之內學習到蘇禾這種成就,他很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自己恐怕就是到十八歲,也做不到面前師祖的程度。
自己……的確是差遠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