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對每個人都是公平的,面臨絕境的不光是楊打鬼,出現問題的不光是孫文,而機會同樣也不是僅僅屬於袁世凱一個人。中國的問題在這個時候不是中國人自己可以決定的。當你自己沒把手指攥成一個拳頭的時候,外面有多少眼睛盯着你,事情就有多少變數!
載濤已經回來半個月了,這半個月裡面貝勒爺哪兒都沒去,就在家裡面蹲着。他不想出去看外面的世界,大街上的人討論的都是民國,說的都是袁世凱和孫文,罵的都是楊打鬼,貝勒爺不想聽到這三個人的名字,所以就呆在自己宅子裡面。
用現在一個合適詞語來說,載濤把自己宅在家裡。
袁世凱給他的俸祿他也沒有去領,貝勒爺現在還不缺錢,家裡面有些以前的東西都是古董,隨便拿一件出去賣了就夠他生活幾年的。整天就是睡覺,睡醒了躺在牀上看着房樑,想些什麼只有他自己知道。
載濤也不甘心就這樣一輩子混吃等死,但是他真的不想,或者說是不敢出門。
上午十點多鐘了他還在牀上沒有起來,福晉從外面買了些菜回來,推門進來看見載濤還躺着,不禁有些抱怨:“爺,你也起來晃動晃動,老是躺着你也不怕躺出病來。”
載濤不願意出門,那些丫鬟僕人什麼的早已經跑了,家裡的事情只能她一個人來操持,這真的讓她感覺有些累。不過她也沒有說一句埋怨載濤的話。把載濤從牀上硬拖起來之後,福晉就去後面打水洗菜去了。
貝勒爺穿好自己衣服走到後院。搬個凳子坐在她旁邊幫她一些忙:“今的菜怎麼這麼多爛的?”
女人瞪了他一眼:“能買到就不錯了!你天天不出門也不知道外面的事情,現在都說談判馬上要破裂了,因爲東北的楊司令執意不放棄部隊,還在錦州不斷的挑釁北洋軍。南方廣州那裡也鬧起了兵亂,可能馬上就要打仗了,所以誰都往自己家裡多買點吃的,這菜價都貴的離譜。就這點菜還是人家以前得過咱家賞賜,給咱留着纔有的。”
載濤冷哼了一聲:“我知道是這樣!他們那幫亂臣賊子能治理的好天下?”
福晉嘴角苦笑了一下:“爺。我總感覺咱回北京有點不踏實,要不咱去其他的地方可以麼?”
“去哪兒?”
“哪兒都行,上海,天津,能待人的地方多了。咱還有點錢,犯不着在袁世凱眼皮底下呆着。段祺瑞那幫人來找過好幾次了,跟您說實話。我這每天出門都擔心你一個人在家裡,你這個性子真的讓人不放心。”
載濤的神情有點惆悵:“唉,你當我沒想過麼?可我這心裡總放不下皇城裡面的皇上和老佛爺!要不是我在東北輸給了楊打鬼,十幾萬大軍就那麼沒了,大清朝怎麼會到今天這個地步?爺是沒臉去見皇上了,也不敢去叩見老佛爺。可總想在皇上的身邊呆着。每天能看看那皇城,這心裡多少舒坦點。等老佛爺百年了,爺遠遠的磕幾個響頭總行吧?”
他的心思福晉怎麼會不知道?只是覺得現在載濤還抱着這樣的想法已經沒有什麼意思了,她也不知道怎麼開導他。不過只要載濤覺得在北京心裡舒服點,那就在北京吧。
女人臉上擠出一點笑容:“好了。那就不走成不?以後都不跟你提這事了。我還就不相信了,咱縮着脖子過日子還能不行麼。”
兩個人一起把菜收拾乾淨。正準備去前面做飯的時候,一個人影從門口闖了進來。載濤愣了一下,他回來這麼多天了,家裡可從來沒來過什麼人。
迎上去一看居然是趙爾巽,這當真讓載濤十分的高興:“老趙來了?你可趕的正好,馬上就要做飯了,咱們一起喝上兩杯,這麼多天沒見你人影,忙什麼呢?”
趙爾巽和載濤本來是坐一趟火車回來的,但是在車站的時候他兒子來接他回家,就和貝勒爺分手了。
趙爾巽進門之後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先是調整一下自己的呼吸,然後反身把房門給關上:“載濤,你到底想幹什麼?”
載濤被他這話說的一愣,趙爾巽可從來沒用這種語氣和他說過話!他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怎麼了老趙?”
趙爾巽面色鐵青的走到他跟前:“我就問你這些天在幹什麼!咱們是一起從東北迴來的,坐的是一趟火車!載濤,我就想知道你回來之後怎麼不去見皇上?”
載濤把頭低下:“我還哪有臉面去見皇上?”
趙爾巽看看載濤的神情,神色終於緩和了一下,語氣也變的平和了不少:“爺,這就是您的不對了!皇上聽說咱們一起回來的,一直想着您能去一趟,結果怎麼也看不到您人影,皇上可是有點生氣了。”
載濤一聽這話,頓時瞪大了眼睛:“真的?!”
趙爾巽點頭:“我什麼時候騙過您呀!爺,皇上可是有大事要辦,關係到咱大清朝的復興!現在可是用人之際,大傢伙可都盼着您能出馬爲皇上分憂呢,您整天躲在家裡算什麼呀?您還姓愛新覺羅麼?”
載濤有點興奮了:“趙大人,您跟我說說!皇上到底有什麼事情要辦?要真的是爲了咱大清江山,爺萬死不辭!”
趙爾巽笑了:“好,好!我和皇上說爺您一定會出馬的,您沒讓我失望。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爺,屋裡借一步。”
他說到這裡站了起來,拉着載濤就往後堂走去。女人看着載濤和趙爾巽的身影,忽然感覺到一陣莫名的恐懼,這恐懼來自哪裡她也不知道。就是一種直覺,讓她渾身不寒而慄。
載濤這個時候卻像重新找回了自己的人生目標一樣。根本沒有注意到女人的臉色,隨趙爾巽走入屋內。剛剛進門,趙爾巽忽然站定身形,從懷裡掏出一卷聖旨來:“萬歲秘旨,貝勒爺載濤跪接!”
載濤忙的按照大清朝禮儀跪下,雙手舉過頭頂:“臣,接旨!”
孔落地把最新的情報放在楊小林的面前,也只有回到了他住的飯店裡面。情報放在他面前的時候楊小林那顆不安的心才能稍微的平定一點。
孔落地不等他看就開始彙報今天的最新情況:“司令,從我們得到的情報已經能夠驗證穆默說的一點都沒有錯。老毛子在黑龍江的兵力確實有二十萬人,日本方面第三軍在朝鮮,大島久直在大連,他們的作戰意圖非常明確,就是在登陸大連的同時第三軍從朝鮮殺過來,配合日軍的登陸。同時切斷我們退入長白山的退路。”
楊司令走到衛生間裡面洗了一把臉,順手把外套給掛在裡面的洗衣架上面:“日本兩個軍,估計兵力不會少於二十萬人,加上老毛子在黑龍江的部隊,還有英國人組成的聯軍,我們要面對將近四十五萬的敵人!這還只是第一批!薩道義真夠狠的。這麼看的起我!”
東北義勇軍現在只有十三萬四千人,雖然他們號稱東北有民兵四十萬,但是這四十萬人有多少戰鬥力楊打鬼的心裡非常清楚!讓他們掩護一下老鄉還可以,老區的民兵甚至可以配合主力作戰,可絕對不能把他們也算成自己的武裝力量當作正規部隊來使用。
一把冷水澆在臉上。楊小林感覺舒服了不少,擡起頭也不擦臉。任由水珠自己滴落下來。薩道義雖然是個政客,在軍事上面他放棄了出其不意的先機,但是不可否認,這一招泰山壓頂也非常的厲害!
看着鏡子裡面自己那張臉,楊小林問道:“星臺那裡有什麼情況?這一仗將是我們打的最艱苦的一戰,戰爭不會像以前那樣幾個月甚至幾天就結束,要有長期作戰的思想準備!進山重新打游擊,東北被夷爲平地,這些都可能發生。他一定要做好鄉親們的工作!”
孔落地說道:“陳理事長已經做了這方面的準備,他出臺了三個方案,第一是在宣傳上面,堅持以‘保衛家園,保衛勝利果實’爲口號進行宣傳,號召老百姓支持我們。第二是要求東北所有人節衣縮食,儘量節省口糧,以保證戰爭能進行更長的時間。最後一個就是對東北老百姓做出承諾,戰爭期間所有損壞的房屋,財產,在勝利後我們都會給予賠償。”
經過這幾年在遼東的槍林彈雨,陳天華比孫文身邊那些海歸要實際一些。他沒有說讓大家爲了革命犧牲,沒有說讓老百姓必須服從他們的命令。所謂的勝利之後會賠償老百姓在戰爭中的損失只是一個態度,炮火一起,真正的損失是無法賠償的。但是這個態度至少到目前爲止滿清從沒有表達過,孫文和袁世凱也沒有表達過。
這樣的表態也向老百姓傳達了一個信息,那就是東北義勇軍相信最終的勝利屬於他們。
“還有,陳理事長也說這次戰鬥我們會面對前所未有的困難,所以叛變,投敵的情況難免發生,他認爲我們想杜絕這種情況出現基本沒有可能,所以他決定把權利下放到各個地方理事會,上下級單線聯繫,確保戰爭發生的時候各地方能夠獨立自主,也減少因爲一個人的叛變會引起連鎖反應的可能。”
楊小林的雙手撐着面盆,對陳天華做的安排非常滿意,這個兄弟履行他的諾言,陪自己一起跳下來了。
“好!黃寶那邊呢?”
孔落地臉上忽然出現一絲很是玩味的笑容,搖搖頭也沒說話,那意思就是黃寶的計劃還是沒有進展。
楊小林也笑了出來:“哎呀,你說二桿子也是,平時就屬他最會跟我搗亂,這真希望他犯點錯誤了,他還跟換一個人一樣!”
孔落地道:“黃寶的意思是可不可以改變計劃?通知一下二桿子讓他配合一下?”
楊小林想了一會,黃寶這個人一般是不會改變自己的思路的,現在可能是壓力太大了,逼的他生出了這樣的念頭。楊司令從衛生間走了出來,拿起櫃子上面的香菸點燃一支,抽了兩口思索了片刻,最終他還是決定讓黃寶自己拿主意。
“告訴黃寶,讓他自己看着辦。這事情不管能不能達到我們的目的,我都不會去怪他。但是我希望他能沉得住氣,越到緊張的時候,越不要慌。”
孔落地說道:“好,我這就給他發電報。還有,今天談判的時候孫文有條件的答應瞭解散聯邦政府。”
楊小林的眼睛忽然亮了:“什麼條件?”
“很簡單,他說只要袁世凱答應共和,並且能接受選舉,他就馬上解散聯邦政府。”
楊司令的嘴角苦笑了一下:“這個孫文!老袁要是能答應纔怪呢!現在他都已經這樣了還和袁世凱提條件,還不放棄他的民主,老子真的有點佩服他。”
孔落地看了楊小林一眼:“你還不是一樣?可能孫文現在也在說,你都混到這樣了還不棄槍投降,他也很佩服你。”
楊小林不再多說什麼,揮手讓孔落地去給黃寶發電報,自己則拿起了桌子上一份蔡鍔發來的作戰計劃,準備仔細的再看上一遍。
孔落地剛剛打開房門,邰萬古推開房門進來:“司令,袁二小姐有事情想見你。”
楊小林愣了一下,袁仲貞?這丫頭來找自己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