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電報之後楊小林點了一支香菸,他知道尼雷爾現在內心中的矛盾,這種情況他也曾經有過。就是在軲轆山的時候整個部隊被俄國軍隊包圍,他只帶着隨炳那一部分人馬逃出來的那一次。
大部分籌碼都輸掉了,手裡只剩下幾個銅板,拼還是不拼?
從我們旁觀者的角度來說,這個問題好像沒有什麼需要考慮的,因爲就算尼雷爾不拼,法國人也不會放過他。但是老尼是局中人,他賭的還不是錢,是命運,整個非洲的命運。
我們常說旁觀者清,其實那是因爲我們沒有在那個環境下我們感受不到切身的危險。尼雷爾肯定還在想,如果等中國把航線打通了,給他足夠的武器和物資,也許事情更穩當一點。
這不符合我們的利益,我們需要的不是一個等着我們援助的非洲。作爲楊小林來說,他支持非洲不光是爲了他和尼雷爾的友誼,非洲那裡如果能幹起來,對英法的打擊是相當大的,可能自己攻擊英國的號角就要在那個地方吹響。
中國可以給非洲提供武器,但我們更需要的是尼雷爾他們有戰鬥的精神和拼命的意志。如果他們自己懼怕戰爭,不敢拼命了,那我們現在就可以停止支援他們了。
還是那句話,想讓別人幫助你,你必須自己努力站起來。
楊小林吐着煙霧,手裡拿着筆在桌子上一下下的敲擊着,腦袋裡面根據尼雷爾的性格想着自己該說什麼樣的話才能讓老尼重新燃起鬥志。
門外傳來輕輕的叩門聲,邰萬谷伸頭進來:“司令,直上松原來了。”
楊小林馬上坐正了身子,把還沒有縷清的思路給收了起來:“讓他進來。”
直上松原這一陣子真的挺忙的,有了那些外交大使的支持和井上良馨的幫助,松原君的聲望一下提高了不少,特別是現在正在東京的寺內正毅也發出了聲明,對直上松原的態度大加讚賞。要求東京的叛亂士兵一定要維持東京秩序,並且保證天皇安全。
如果不是薩道義先生忽然派出了一個所謂的觀察團去東京的話,事情可能真的就被直上松原給控制住了。雖然離解決還有很遠的距離,可這幾天形勢真的沒有繼續惡化。
這個世界是沒有如果的。薩道義的抽屜裡面放着的針對日本的計劃顯然不止一套。
那個觀察團到了東京之後,英國人只用了一天的時間就出具了一份東京形勢的報告,在報告中他們把東京的局面說的非常嚴重,說那裡到處都是死屍,叛亂者在隨意的殺人,甚至還有一些人對皇宮展開衝擊,英國人說天皇的寢宮門前的照明燈都被那些叛軍用槍給擊碎了。
這報告一公佈,山縣有朋馬上找到了藉口,他把部隊開到了東京郊區,和叛亂的士兵對峙了起來。
情況十分的危險。戰爭隨時都有打起來的可能。
好在不管是叛軍還是追隨山縣有朋的那些軍隊中間都有一部分還保持着理智的人,這些人的心裡十分清楚,現在天皇還沒有危險,東京的情況還沒有到無法收拾的地步,雙方都有臺階可下。一旦炮火打起來,那就真的沒有退路了。
而且他們認得天皇,尊敬天皇,那炮彈可不認得。萬一哪顆炮彈偏了,或者哪把步槍走火了,更有可能叛軍知道自己必然失敗後無法控制了,後果都是難以想象的。
山縣有朋雖然在不斷的鼓動着士兵。可是有這些人在維護着已經奄奄一息的平靜,他一時間也沒有辦法馬上發起攻擊。
英國人的慫恿和山縣有朋的鼓動下,對峙的局面一天比一天緊張,那些士兵的理智在慢慢的消失,平靜還能維持多長時間是沒有答案的。
松原君的臉色十分的難堪,從外面走進來往楊小林面前一坐:“小林君。我現在可以十分的肯定,山縣閣下可能已經和英國人達成了秘密協議。如果他只是一個初級軍官的話他現在的言論十分正常,可他是當過兩屆首相的人,他應該比我更清楚對東京發動攻擊意味着什麼。”
直上松原所有的努力在英國調查團的一份報告面前被全部擊碎了,在此之前他真的以爲山縣有朋會站出來穩定日本的局勢。可山縣站到是站出來了,卻沒有穩定日本,相反他的表現總是在配合大英帝國,松原君不是傻子。
楊小林的嘴角揚了一下:“我早就說過,你們必須有承受損失的準備,山縣有朋只是跳出來的第一個麻煩。我還是那句話,沉住氣,忍。”
直上松原這一次沒有聽楊司令的,搖搖頭說道:“如果是其他人我可以按照小林君的計劃繼續執行下去,但是站出來的是山縣,小林君可能不知道他在日本的影響力有多大,如果不加以阻止的話,可能局面會失去控制。”
楊小林點點頭,日本的幾個重要的元老級人物的資料中國早就掌握了,山縣有朋在日本能翻起很大的風浪,這一點楊小林很清楚。之所以還要讓直上松原忍下去,是因爲日本忍下去對我們十分的有利,能讓我們有足夠的時間來出招。
至於小日本會亂成什麼樣子,在楊司令的佈局中是次要的。薩道義先手殺棋,我們要慢慢的應對。
“松原君,你打算怎麼做?”
“我想回東京,我想親自去見見寺內閣下。”
楊小林的眼神閃了一下,直上松原這個決定顯然非常危險,很有可能把他自己的性命都搭進去。要知道那幫叛軍正面臨威脅,到現在寺內正毅是被脅迫的還是已經站在了叛亂者的一邊,沒有人清楚。
“松原君,你這麼做沒有人可以保證你的安全。你要想清楚了。”
直上松原的神色異常決然:“現在我們已經沒有更好的辦法。請小林君不要再勸我,我需要的是馬上和日本各個勢力見面,讓東京的叛軍感覺到我們會給他們一條生路。小林君,請支持我。”
楊小林看着直上松原的眼睛,他從對方的眼神中看到了一種義無反顧,當下也沒有再羅嗦什麼:“你要我怎麼支持你?”
直上松原說道:“首先,請小林君馬上派軍艦送我到日本。我會直接聯繫井上君,由井上君送我去東京。”
楊小林點點頭:“沒有問題。還有麼?”
“還有一點可能會讓小林君感覺到爲難,我想說的是,如果我在東京遭遇到不測。請中國方面一定要履行我們之間的協議,關於支援日本海軍建設的事情,拜託了。”
陸軍發生了叛亂,現在已經分裂成兩派,這兩派一幫人佔領東京喊着要造反,另一幫人喊着要剿滅,他們已經都不可靠了。最少在松原君的眼裡,日本未來的希望是在海軍的身上。
只要中國不停止和日本海軍之間的合作,讓井上良馨又保衛日本的能力,陸軍再亂也是日本內部的事情。
楊小林的嘴角楊了一下:“我說過的話一定會做到。我們之間的海軍合作的腳步不會停止,肯定還會放的更快。你別搞的像是交代遺言一樣,如果你帶着必死的決心,我是不會讓你離開北京的。”
儘管直上松原心中很清楚楊小林和他之間的感情是什麼樣的,但是楊司令這句話還是讓他有着一種無法表述的感動。人就是這樣,在落難的時候,一點點幫助和關心都是需要的。
松原君一鞠躬:“感謝小林君!請你放心,我一定會安全回來的。我擔心的並不是你會食言,只是我知道中國正在擬定關於約束您的法令,也許以後的行動,不會再有現在這麼便利了。”
楊小林的脣角動了一下。等到總司令法出臺之後,他真的就沒有現在這麼自由了。那是一副他爲自己打造的鐐銬,看上去他這個做法有點蠢,以後可能會因此喪失很多機會。但是這副鐐銬自己必須戴上。
什麼是自由?自由不是你想做什麼就可以做什麼,就算他是總司令,就算中國有現在的局面可以說他居功至偉。也必須有一個可以約束他的框架,在框架內做他可以做的事情,那才叫自由。
沒有約束事,和失去約束的人一樣,風箏斷了線就註定要毀了。脫了羣的大雁是飛不到目的地的。我們的太祖和美國華盛頓最大的區別就在於華盛頓接受了約束而太祖沒有,最終的結果是華盛頓不光在美國,在整個世界都享有非常高的聲譽,而太祖就算在國內也是功過三七開。
楊司令從沒有想過去做中國的華盛頓,他知道自己其實沒那麼大本事。他知道自己就是凡人一個,所以他希望在他做事的時候,有人敢監督他,有人能指點他,有人來幫助他,只有這樣他才能把事情做好。
一旦《總司令法》被通過,他再想着去支援誰就必須經過總理內閣的批准,他再想着去打誰,必須得到內閣的通過和總統的授權。如果因爲某種原因戰爭先打起來了,他也要來解釋一下,爲什麼會打起來。
雖然黎元洪和唐紹儀都跟他說了,保證給他添亂,但是手續是一定要履行的,日後可能真的會有出兵提議遭到否決,就像松原君說的這樣,肯定要比現在麻煩一些了。
楊小林對此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鐐銬是他自己要套上的,沒有人強迫他。
“松原君,這一點請你放心。我已經把海軍發展的計劃拿到總理內閣去討論了,而且我限定他們在五日之內給我答覆,事情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
雖然總司令法還沒有下來,但是楊小林現在已經按照這個程序來走了,限定總理內閣的討論期限,是總司令的權利。戰爭是爭分奪秒的事情,當中國面臨重大戰爭的時候,他甚至可以要求總理內閣在幾個小時之內作出迴應。
假如沒有什麼意外的話,中國海軍的發展計劃將是總理內閣依照《總司令法》批准的第一個議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