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子蕤失魂落魄的模樣陡然間讓周潤之明白了什麼。他擔心她，打不通她的電話這段時間，他的心一直緊懸着。那一刻他終於明白，這個小丫頭原來不知不覺間在他心裡佔據了這麼深的位置。一路疾馳來到t大，找到她的宿舍樓。
留校的學生並不是很多，學校異常的冷清。
此刻，他的心裡有一個聲音，放不下了。
他摘了圍巾替她裹上，從一見到她，他就知道肯定是出了什麼事了。這丫頭倔，和牆縫裡的小草一般堅強。“怎麼了？”他深深地問道。
葉子蕤看着他雙目毫無焦距，脖子漸漸暖和了一些，她聞到圍巾散出屬於他的男性氣息。思緒漂浮，她漸漸清醒，神色淡漠，“周先生，你怎麼過來了？”疲憊而無力。
周潤之看着她蒼白如紙的臉色，人沒有一點生氣。“子蕤，我知道你擔心什麼。關於她以後我再和說，現在我帶你去醫院。”剛剛碰到她的肌膚時他就察覺到了，她在燒。
葉子蕤擰着眉，“我沒事，只是吹了風。謝謝你的關係，我還有事，您請回吧。”她咳了幾下。
周潤之用力地握着她的手，“都燒成這樣了怎麼會沒事。”
葉子蕤吸了一口氣，扯了扯手，沒掙脫開，她有些累，身心俱疲。“周先生，我現在要回去。我真的沒有時間去醫院。”
“回去？”周潤之打量着，“回浙江？”
葉子蕤嚥了咽喉嚨，“嗯，是的。”
這時候她的手機響了，她幾乎沒有猶豫就接通了，“陳師兄？”
“錢已經打到你的卡上了，盼盼讓我轉告你，有事和她聯繫，錢不用擔心。”
“謝謝。”葉子蕤喃喃地說着。
“現在是春運，你回去時注意安全。機票定了嗎？”
“我查過了，明天早上有班飛機還有位置。”不過那價格也是好看的。
“那就好，相信現代的科學醫療技術。”陳紹宸寬慰着她。
“我知道，謝謝，我去收拾一下，先掛了。”
周潤之並不能從她此刻的話語中猜出到底生了什麼事，他斂着臉色。
掛了電話，她回頭看了一眼周潤之，眸色已經不像剛剛那麼空洞，“周先生，我先上去了。”說完，她也不再看他，心裡說不出什麼滋味。
葉子蕤上去只有十幾分鍾就下來了，她手裡只拎着一個黑色的書包，也沒有裝滿什麼。
見到周潤之還站在那裡，不過揹着她在打電話。
葉子蕤走進時聽到他說了一個名字，她的臉色瞬間變了。
周潤之回頭就看到她，棕色的眼瞳看不出什麼情緒。
“我送你去機場。”他伸手從她肩上拿過她的揹包。
葉子蕤隱隱地苦笑了一下。
一路上，周潤之打了幾個電話。
“對，去h市的最近的機票，兩張。再準備一些感冒和退燒的藥。”他吩咐着，“好，我在機場等你。”
他掛了電話，葉子蕤終於開口，“我自己可以回去，周先生，您不用陪我回去。”
周潤之望着前方，“好了，現在不要和我爭執，等到了機場我們再談。”他沉沉地解釋着，“我昨天下午從法國回來，昨晚到現在幾乎沒有合過眼。”
現在在高上，疲勞駕駛很容易出事的。
葉子蕤咬着脣角偏過頭看着窗外，心裡百轉千回。
四十多分鐘後，他們到達機場。
周潤之停好車子，和她一起往機場大廳走去。兩人找到了位置坐下來。
“不急，再等一會兒。”他安慰着她。
葉子蕤沒有掩飾自己的情緒，“其實你不用陪我去，畢竟我們——”根本算不上什麼關係。
“作爲老闆關係員工法律是允許的吧？”他挑了挑眉，說的極其輕鬆。他靠在椅子上閉目養神。
葉子蕤思緒快地轉動，指尖扣着掌心，她看着前方穿行的旅客，心裡一片茫然。手機不方便上網，她想查一查，胃癌到底是什麼？
一旁坐着一個年輕的男孩子，二十多歲的樣子。葉子蕤見他拿着了一下。
“不好意思，能不能麻煩你幫我查一個東西。”
男孩子側頭瞅了她一眼，瞄到她的手機，“你要查什麼？”
葉子蕤抿了抿乾澀的嘴角，“胃癌。”
男孩子的臉色驟然一變，“你？”
“不是我，是我的親人。麻煩你了。”
男孩子快的輸了“胃癌”兩個字，頁面跳出來之後，他把手機遞給她，“你自己看吧。”
葉子蕤是顫着手看了那一頁字的，眼睛漸漸模糊。
“我覺得未來科學家肯定能攻克癌症的，就像對待感冒咳嗽一樣，小菜一碟。”男孩子沉沉地說道。
葉子蕤臉色越來越白。
周潤之突然伸手將手機拿走，遞給手機主人，他正色說道，“不要想那麼多，你還不瞭解情況。”
葉子蕤猛地臉色一變，“那你又知道多少？她是我至親的人，你怎麼會了解我的感受？”此時她就像一隻張開刺的小刺蝟。
周潤之看着她，“我母親在我十二歲時也是因爲癌症去世的。”所以他最能明白她的心情。
葉子蕤焦躁的情緒一瞬間被他熄滅了，“對不起。”她泄了氣坐在那兒。
周潤之勾了勾嘴角，“現在你要好好休息，接下來有一場硬仗要打。”
“嗯。”她沒有看他。
半個小時後，有個中年男人送來了他的東西。
周潤之接過來，“幫我聯繫一下b市胃癌這方面的專家。”
葉子蕤的心陡然緊了緊。
“好的，您放心。”
周潤之回頭對葉子蕤說道，“六點五十的飛機，我們先去吃點東西。”
葉子蕤悶聲跟在他的身後，一句“謝謝”飄到他的耳邊。
幾個小時後，飛機降落在h市。
霓虹燈影繚繞。
葉子蕤直接去的醫院，下了飛機之後，她就和她哥通了電話。
“媽媽現在怎麼樣？”
“剛剛睡着，具體情況等你過來我們再說吧。”
“嗯。”
到了醫院，葉子葳在病房門外等着她，半年沒有見到妹妹，他竟有些恍惚感。
“妹妹——”看到妹妹身旁的男子，他有些疑惑。
葉子蕤坦然而平淡地介紹道，“我兼職工作室的老闆周先生，知道媽媽的事，他正好要過來出差便陪我過來。”
“周先生，謝謝您陪着我妹妹回來。”
“不客氣。”周潤之的眸光從葉子蕤身上輕輕掃過。“只有你一個人陪着你母親？”
“是啊。我媽這邊的親戚都在外省，是鄰居送她來的，我讓他們回去休息了。”
葉子蕤問道，“醫生怎麼說？”
葉子葳沉默了。周潤之開口道，“我有點事，你們聊。”
他一走，兄妹倆索性都說開了，“我也是才知道，媽媽一年前就做過手術。醫生說這次的情況不好。”
葉子蕤靠在冰冷的牆壁上，“他知道嗎？”
他——也就是他們的父親。
“我沒有說，我想媽也不想告訴他的。”
葉子蕤毫無溫度地笑了笑，“明天我去找他。”
“妹，你冷靜點。”他拉住她的手。
“這是他欠的。媽年輕的時候爲他爲我們操勞了多少年？他倒好！安心享受着他所謂的真愛？這麼多年了，他有沒有一點良心！他知道媽過得什麼日子？”她激動地抓着他的手。“哥，媽要是有什麼事，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他的，一輩子！”她的眼裡滿是陰鷙。
“妹妹，你不要太過執着了，現在關鍵是媽媽的病。”
葉子蕤整個人都冰冷冷的，心裡一抽一抽的疼。只是她掩飾的極好，決不把自己一絲軟弱露出來。在回來的飛機上，她一直在想一些事。
父親、母親、還有周潤之。
“哥，你帶周先生去附近酒店休息吧。”她慢慢閉上眼靠在牆上。
葉子葳心裡就是有疑惑也嚥下去了。他照着妹妹的話找到周潤之。
一切漸漸歸於寧靜。
第二天，陽光普照，讓寒冷的冬日平添了幾分溫暖。
葉母住在三人病房裡，每一個病人都是丈夫陪同。她今天的氣色非常好，大概是見到女兒的緣故。
“要不要吃蘋果，我給你削一個。”說着葉母就要去拿。
葉子蕤蹙了蹙眉，“不用了，我們說說話吧。”
葉母連聲應道，“好，好的。”她舔了舔嘴角，手指揪着被子，這個小動作讓葉子蕤心抽抽的疼。
“你好像比高考前還瘦了，是北方的飯菜不好吃嗎？”葉母的聲音有些沙啞，明顯是緊張不安的，可是聲音中還藏着的喜悅。
高考前？
“那時候你去看過我？”葉子蕤開口。
“我正好路過你們學校，那天好多家長都在門外等着呢。”
那麼多學生和家長，她能看到她，一定是待了很久。因爲她都出來的很遲。
“b市挺好的，我們學校很漂亮，什麼都有。”她默了一下，“等天氣暖和了，我和哥陪你去玩。”
葉母眸子一亮，“可以嗎？蕤蕤——”
葉子蕤笑着，“當然。”
葉子蕤和醫生交談了很久，醫生說如果要治療的話要趕緊。
不過，也只有半年的時間。
情況好的話，時間久一點也是可能的。
他們當然要給她治療，不過兩人都還是學生，根本就沒有錢。
葉子蕤去樓下繳費，周潤之一直沉默，直到她交完錢，他看到她擰着眉看着票據上，他的心一下子就酸了。
“治療費你不要擔心。”他說。
葉子蕤擡眸看着他，清亮的眸子透徹的沒有一絲雜質。“去外面走走吧。”她提議。
南方的冷和北方一點都不一樣，那種陰冷，風都透着溼氣。
葉子蕤低着頭，看着地上的斜長的影子。“醫生說我媽可能只有半年的命了。”
兩人停下了腳步。
“我媽已經都知道，可她似乎完全都不在意。她看的比誰都明白。”她哽着喉嚨，“我父母已經離婚很多年了。我媽是客家人，離婚時，我姥爺讓她回老家的，她不肯，說她沒臉回去。其實她是想留在這裡陪着我和我哥吧。雖然，這麼多年，我們根本就沒有怎麼相處過。我恨過她，恨她把我丟下。我一直很不理解她。我父親能給我好的物質生活又能怎麼樣，我不需要。”她的肩頭抖動着。
周潤之開口，“站在她的立場，當時她只能這麼選擇。”
“是啊。可是那時候我小，我不理解。我覺得我是被拋棄了。她走的那天，我哭着鬧着喊着，媽媽你帶我走——可是她一把把我推開了。”她苦澀地彎了彎嘴角，“你看，我也挺壞的，記恨了這麼多年。不過——”她突然話鋒一轉，“不論我父親和我母親感情如何，我父親和他再娶的妻子確實是不道德的。所以，我唾棄這些的行爲。他們是真愛，那他和我母親又是什麼？所以，周潤之，我和你永遠不可能的。”
周潤之臉色沉下來，他呼了一口氣。“傻丫頭。你到底知道我多少事？外面是怎麼說我的？”
葉子蕤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周潤之苦笑了一下，“她的父母和我的家人是朋友，我母親很喜歡她，在我們很小的時候開玩笑給我們訂下婚約，這裡面牽扯到兩家的利益，還有一些特殊原因，各種原因等以後我再同你說。不過我保證，你絕不會成爲你唾棄的那種人，否則，讓我一輩子打光棍如何？”他有些無奈，竟然自己也會這麼幼稚。
“我也不明白怎麼就是你了。幾個代溝啊——”周潤之緊緊地拉着她的手，“別再皺眉了，像個小老太太。你母親的事我已經和b市那邊的醫生聯繫過了，等過了年，我們一起過去。”
葉子蕤癡癡地看着他，他眼底流露的情意，讓她一時無法抵擋。
自己的拒絕倒是讓他三言兩語給駁了回去，這個溫和的男人並不是看着那麼無害的。
再次來到病房，周潤之和她一起去見她的母親。
葉母正和隔壁牀的人聊着天，“我閨女小時候很皮的，和假小子一樣，不過上了初中就變了。”
“現在讀大學了吧？”
“是啊，大一看，在t大美院。”
“那真是好厲害。你的福氣啊，一兒一女。”
葉母笑着，“他倆是老天賜給我的福氣。”她的笑容燦爛如盛開的花兒。
葉子蕤回頭看了他一眼，“要不你先回避一下，這裡太多了，我怕他們誤會。”
周潤之失笑，“我倒是希望你母親能誤會一下。走吧——”
她扯了扯他的大衣，“哎，會嚇到我媽的。”
“不會的，你媽媽會很開心的。”他反握住她的手。
葉子蕤連忙抽回手。
葉母也聽兒子說了，女兒帶了一個男人回來。可是和這個男人見面時，她倒是驚了一下。
“伯母，你好。”他溫和地打着招呼。
葉子蕤在他喊了這聲“伯母”之後，所以的緊張和不安突然就沒了。算一算，母親比他大不了多少吧。
葉母愣愣的，“周先生，您請坐。”
周潤之看了一眼一旁還在偷樂的人，她倒好，這時候還不出來打圓場。
“伯母，叫我潤之就好。”周潤之謙和有禮地說道。
“喔，快請坐吧。蕤蕤，快讓周先生坐下——”
葉子蕤不動，“媽，他不累。”
“你這孩子。”葉母有些無奈，可也看出什麼了。她看着周潤之，“你和蕤蕤——”她也看的出來，這個男人的條件已經非常好。
周潤之回道，“蕤蕤在我的工作室兼職，我們認識有半年的時間了。她很努力，是個好女孩子。”
葉母心酸，“原來是這樣。她就是倔，高考結束就去兼職，我就知道她上了大學肯定不會收手的。謝謝你來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