坑深206米 卻道故人心易變
山中的天氣,總是易變。
白日裡還是萬里晴空,一入夜雷聲一響,很快就雨聲瀝瀝。墨九從墨妄嘴裡聽到蘇逸帶來的消息時,山風正瘋狂地卷着簾子吹入九號樓,如同暴風雨的前奏一般,強烈地鼓譟着她的情緒,讓她一顆心,涼了又涼。
蘇逸說,陛下已收悉墨家傳入臨安的消息。得知安王宋驁還在人世,陛下萬分欣喜,當即任命蘇逸爲赴北特使,並派遣死士五十八人隨同前往,協助蘇逸的行動,先上興隆山與墨九聯繫,然後再赴陰山,秘密尋找失蹤許久的宋驁。
並且陛下再三叮囑:爲了安王的性命,此事斷不可泄露。
乍一聽上去,宋熹很重視這個弟弟,甚至不惜派出蘇逸這個當朝宰相——可把事情往骨子裡深挖,還是很容易看得出來,朝廷不想正面與北勐交涉。
畢竟帶走宋驁的人是北勐世子。
國與國之間交涉,會簡單得多,也安全得多……
吹了一會兒山風,墨九關上窗戶,回頭對墨妄一笑。
“煮豆燃萁!風大了,關窗。”
墨妄一怔,仰頭望向墨九帶笑的臉,接着剛纔的話題。
“人間至親,無外乎骨肉……宋熹爲人,不該如此纔對?小九,你可曾發現,宋熹似乎變了……?”
“誰知道呢?”墨九輕輕一笑,拖着長腔一嘆,“人總是會變的。”
不小心觸及了她的情緒,墨妄聽她幽幽嘆聲,瞄了瞄桌上的食盒,躊躇一下,輕聲道:“也許……也沒有變,只是所處地位不同,身不由己。”
墨九奇怪他一會東一會西的反應,微微一挑眉,“師兄何意?”
墨妄淡淡掃向案桌上面那一堆臨安來的食物,捏着血玉簫的手,緊了緊,半是感慨半是安慰地道:“宋熹心裡,始終是有小九你的。你看,時過境遷,他也沒有忘記你最愛的梨觴和桂花肉……蘇離痕說,這菜是陛下親自做的。”
當今天下,能讓宋熹下廚的人——唯一墨九耳。
那擺了滿滿一桌的,除了他親自做的桂花肉,還有旁的臨安特產,無一不是墨九愛吃的東西。
她愛吃,他一直記着的。
可墨九聞言,微微一愕,便一笑而過。
在宋熹對宋驁這件事的處理上面,墨九心裡對宋熹是存了看法的——對兄弟情薄,對女人再好,又有什麼用?男人對女人的好,很多時候,無非是荷爾蒙作用的下半身思維。
這般想着,她略略有些失神。
其實對東寂,她從來不願意失望。
然而,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做的事……都是讓她失望的了。
這次,蘇逸這個特使不僅帶來了墨九愛吃的食物,還爲墨九、爲興隆山乃至整個金州的百姓帶來了另外一件大喜訊——尊貴的皇后娘娘謝青嬗已有三個多月的身孕,南榮江山也後續有人了。
專門專寵,果然……不負雨露之恩啦。
“師兄!”
墨九脣角微微一掀,突然開口,墨妄趕緊上前。
“我在。”
墨妄總是在的,每次墨九喚他,他幾乎都是一樣的回答。墨九斜睨過去,看到他嚴肅清俊的面孔,心窩無端一暖,連帶看他的眼神兒也柔和了不少,有感激、也有欣慰。
一個女人的身邊,若時時刻刻都有一個男人在助你、幫你,隨叫隨到。那麼,這個男人一定是貴人,是需要終生感激的恩人。
對於墨九來說,墨妄便是這樣的存在。
故而,她不論有什麼想法,都從不瞞墨妄。
與墨妄交流着眼神,她突兀地道:“我要親自北上陰山——”
陰山?墨妄沒由來的一驚,“小九……”
阻止的話衝到了嘴邊兒,他卻沒有說出口。
墨九的性子她瞭解,固執而堅持。
既然她已經說出來了,就肯定是深思熟慮好的。
於是乎,他把那些前往陰山的風險和勸阻都咽回了肚子,只淺聲問:“小九準備何時啓程?”問完看墨九不答,他考慮一瞬,又道:“我以爲,等前往陰山尋找彭姑娘的鐘子然回來,我們再做打算。”
“嗯。”
墨九揉揉太陽穴,竟是應了。
“師兄說得對,此事急不得,當從長計議——”
陰山與興隆山,雖然都是山,卻完全是兩個世界。陰山地界,從東至西綿延一千多公里,是南北交通的巨大障礙,素來都是軍事要塞。在珒人撤退之後,陰山現下雖然屬於北勐轄內,但由於它特殊的地理位置決定了它的戰略地位爲兵家必爭,也註定了它的不太平。
然而,墨家在陰山,並無分會。
鉅子又是天下矚目的人,若要前往,自當小心。
墨九想了想,臉上又浮上了笑意,“師兄,還有一件事要拜託你。”
墨妄道:“小九請吩咐。”
墨九沉聲一笑,道:“備上一些興隆山上的特產,再挑幾件咱們鋪子上的玉石瑪瑙,品相好點的……讓人帶去臨安,進獻給皇帝,就說墨九恭賀陛下和娘娘喜得皇子!”
這番話她說得很輕鬆,可墨妄聽完,卻沉默了下來。
她與宋熹之間的“往事”,墨妄大多都知道。
他也知道,兩個人那些“湖上泛舟醉、夜下偷梨觴,臨別贈信物,相送菊花臺,千里帶美食,相許永不忘……”的故事,幾乎每一個都是可以讓世間所有女人都無法抵抗的溫柔陷阱……
甚至他也想過,若無蕭六郎,也輪不到他墨妄。
宋熹對小九來說……始終是一個特別的存在。如果她的生命中不是先出現了蕭六郎,估計她也很難走出宋熹佈下的天羅情網。如今,乍然聽聞宋熹與謝青嬗有了孩兒,她應當也會難受的吧?
“小九——”
墨妄猜測着墨九的心思,沉吟許久方道:“天遠地遠的,咱們不必專程賀喜了,他貴爲皇帝,想來也不差那點……”
“那怎麼行?這樣的好事,我怎麼能不祝賀呢?”
墨九笑得很自然,臉上並無墨妄以爲的不悅。
不管怎麼說,東寂能與謝青嬗成就姻緣,也算是肩負起了一個男人的責任——娶了她,不僅要給她尊榮,還得給她身爲丈夫應盡的義務,當然也包括與她發生夫妻關係。
她先前面色沉鬱,是冷不丁產生了一些聯想。
謝青嬗懷孕三個多月了,當然不會是剛剛發生的關係。
那麼,是不是可以推論出,在幾個月前……蕭家滅門一案,其實有謝青嬗的插手?畢竟謝家與蕭家是世仇,殺父之恨,不同戴天;畢竟男人對於女人在牀上的溫聲軟語,在水乳相融時的懇懇相求,是很難拒絕的。
更何況,蕭家本是政敵,可謂一舉兩得。
……墨九盯着那一盤桂花肉。
腦子裡浮現的,一會是東寂的臉。
一會兒又是謝青嬗站在院內雪下的蒼白麪孔。
緊接着,又是刑場上,蕭家五百多口滾落的頭顱,還有被鮮血流成的小溪。鮮紅的,像蚯蚓一般淌在她的面前……
她的拳頭,不知何時已經捏緊。
伏爾泰說:友誼是靈魂的結合,這個結合是可以離異的,這是兩個敏感的人之間心照不宣的契約。
她與東寂,又何嘗不是如此?
好像經了這些事情……感情已是回不去了?
東寂是一個男人,他或者可以對他的妻子薄情,但對他的孩子,卻一定會細心呵護,出於這樣的考慮,他做的那些事情,就不難理解了。
忽而,她又想起那一日,大紅的花轎擡入了楚州蕭氏國公府。從那一日起,不管她有心或是無意,她與蕭家便有了千絲萬縷的聯繫。還有蕭六郎,那些暗夜裡切切的私語,那些情濃時脣舌相貼的親吻,那些縱是歲月流逝也無法紓解的刻骨相思,都是她的責任……
她相信,東寂也不會忘記她的話。
……哪怕顛覆他半壁江山,也要復仇。
——
從臨安來的蘇逸蘇大人,在興隆山住了下來。
不僅如此,瞧他滿臉紅光的樣子,似乎還住上癮了。三五日過去,他絕口不提前往陰山尋找宋驁的事兒,整日裡,不是去看田間看農人忙秋收,掰玉米,割小米,就是抗着鋤頭親自上山挖野菜,或者拎一根漁杆,戴一頂草帽,披一件蓑衣,坐在河邊兒垂釣。
這位宰相大人的日子,過得好不悠閒。
一開始,墨家弟子們都防着他。
可幾日過去,這位丞相大人不僅完全沒有“朝廷重臣”的囂張樣兒,而且那一張招人憐愛的俊美娃娃臉上,佈滿了和藹可親的笑臉,不管見到山上的墨家弟子,還是山下的老農,都一副樂呵呵笑不可支的樣子……
慢慢的,大家夥兒都喜歡上了他,會與他玩笑閒聊。
還有十里八村的大姑娘小媳婦兒們,有事沒事就往他的身邊兒湊,這貨不負責,也不拒絕,不管來了誰,都是笑眯眯的,把個興隆山的姑娘們逗得春心蕩漾,春情氾濫——
據墨家弟子不完全統計,幾日來,興隆山鎮那幾家墨氏的胭脂水粉店、成衣店、鞋店……生意較之往常好了數倍,前往消費的大姑娘小媳婦兒流量大幅度上漲。
“鉅子,這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兒?”
曹元捏着掌櫃們遞上來的單子,說起這些事兒哭笑不得。
墨九看他一眼,不太在意地搖了搖頭,懶洋洋靠在椅子上。
“扮豬吃老虎啊!”
這個蘇逸的德性,旁人不曉得,墨九卻瞭解得很——至少,他絕非表面上那麼容易親近,待人醇厚。甚至於,在墨九心裡,他就是一個物極必反的典型。內心很孤冷,卻總喜歡給人一種開朗的錯覺。
念及此,墨九眼睛微微一眯,又慢條斯理地補充一句。
“曹元下去安排一下,就說我晚上要親自下廚,請相爺吃飯。”
“啊?”曹元看她不像玩笑,又“哦”一聲應下,然後不解地詢問,“鉅子不是說,蘇相爺是在扮豬吃老虎麼?爲何還要親自下廚請他?”
墨九抿了抿紅豔豔的嘴脣,笑得詭異。
“是啊,他扮豬吃老虎——而你家鉅子我,專門吃豬。”
這天晚上的夜宴,是墨九專門宴請丞相大人的。
所以,興隆山上一片熱鬧喜氣,衆弟子也很歡悅。
在蘇逸來興隆山這幾日,墨九不僅沒有專門接待過他,甚至於,她沒有直接與蘇逸見過一面,一直將他不冷不熱的晾在那裡。今兒乍然接到墨九的宴請,蘇逸到是沒所謂,他身邊的隨從卻都驚住了。
“相爺,此宴不對……”
“鴻門宴?”蘇逸收起漁竿,笑眯眯的樣子,像一隻道行高深的老狐狸,若不是瞭解他的人,很難相信他就是少年成名的天才丞相,“我等這一天好久了,龍二你是不知道,墨家鉅子的手藝有多好。能吃上她一頓,死都無憾了,鴻門宴又算得了什麼?”
龍二:“……”
相爺啥時候愛上吃的?
鴻門宴的精髓在於——項莊舞劍,意在沛公。
當蘇逸前往墨家大宴廳的時候,看到一行行着裝整齊的墨家弟子,還有坐在高臺首位上悠然自在,像一個女王般霸氣十足的墨九時,目光也是幽幽一閃。
時隔數月,墨九變了。
以前的她,多少有些少女的稚氣。
現在的她,少女還是少女,卻無半點幼稚之氣。
坐在那裡,在衆多英姿颯爽的兒郎面前,她英氣逼人,毫不遜色,完全有讓這些優秀兒郎向她俯首稱臣的強大氣場。
“相爺,這邊兒請——”
墨妄負責接待,禮儀周全。
蘇逸含笑點頭,卻見坐於首位上的墨九隻是向他淡淡一笑,甚至於都沒有起身——似乎在她的眼裡,當朝的丞相也不過如此,無須刻意結交,也無須討好。
當然,墨九有這個勢力與能力藐視於他。
蘇逸這麼想着,餘光又掃一眼滿場武裝在身的墨家弟子,紮紮實實的感受到了外間的傳聞“興隆山就是一個小朝廷”的真實性。
這個墨九呵……
他微微一笑,抱拳拱手,對上座的“女王”客氣施禮。
“鉅子好久不見,離痕這廂有禮了。”
“相爺久違。”墨九抿脣一笑,指向側首的位置,“左執事,還不請相爺入座。”
“是。”墨妄低頭。
這譜兒擺得——蘇逸暗中一笑。
他曉得這叫下馬威,卻也不介意,在墨妄的指引下坐在墨九的下首——這個位置太巧妙,蘇逸乃南榮朝廷第二人,在朝上,能坐在他首位的人只有一個宋熹。
……墨九也真敢。
這般想着,他對墨九的佩服又添了幾分。
不說旁的事兒,一個女人有她這份膽量與魄力,就值得他敬。
蘇逸舉起酒杯,向墨九致意,“鉅子,離痕上山幾日,只顧着遊山玩水,賞興隆風光,竟是不曾前來拜會鉅子,思之有愧,這一杯水酒,離痕先乾爲敬,還望鉅子原諒離痕的失禮,勿與離痕計較。”
“相爺過謙了。”墨九滿臉是笑,“相爺來了興隆山,原就該墨九做東的。奈何近日……”冷不丁想到蕭長嗣“要死不活”的那副鬼樣子,墨九握拳湊到嘴邊,也學着咳嗽了幾聲,喘着氣無力地望向蘇逸,“近日偶感風寒,不便待客。還望相爺不要責怪纔是?”
偶感風寒,這是電視劇的老套路。
她隨口說着又舉起酒杯,也敬蘇逸。
“相爺,請!”
蘇逸卻是一笑,“鉅子病着,不宜飲酒。這一杯,離痕飲盡便是。你我之間,本不必如此客套。”
一句“你我之間”,他說得曖昧。
話畢,還衝墨九眨了一下眼睛。
那表情,好像他和墨九有多深的淵源似的……
墨九曉得這個人紅麪皮黑良心,也不在意旁人的側目,只笑着順水推舟地放下酒杯,等蘇逸飲盡杯中之酒,示意玫兒遞上乾淨的熱帕子給他擦了嘴,方纔皺眉道:“不瞞相爺,今兒請你來,是有個事兒……”
正題終於來了。
蘇逸笑笑,“何事?鉅子可直言。”
墨九低低一垂目,淺淺而笑,那微彎的眼角,似有星光在閃爍。她本是世間罕見的美人兒,說一笑傾國,再笑傾城或許誇張,可能夠笑得讓男人發怔,卻是半點不虛假。
“相爺可能不知,興隆山有個規矩,客人來了,也不能白吃白喝,爲了體現勞動的光榮價值,都得體驗生活。尤其是官員,更得體察民情,與庶民共苦。所以,我也爲相爺安排了一個好機會——”
體察民情,好個體察民情。
蘇逸隱隱嗅到了空氣中的硝煙味兒。
果然,不待他問,墨九便道:“山下要儲肥種植,收集人畜糞便,正缺挑工。相爺身強體壯,正是合適。”
糞便?挑工?
讓當朝丞相去挑糞?
站在蘇逸身邊的隨衆瞪大了雙眼。
他們幾乎不敢相信墨九會提出這麼不合理的要求。
……更不敢相信,蘇逸愣了一下,居然含笑點頭應了。
“離痕雖爲丞相,也斷斷不能壞了興隆山的規矩。”
“那這糞便……”
“該挑!”
“多謝相爺理解!”墨九微微一笑,滿意地側目,望向一臉無奈的墨妄,“師兄,你替我多敬相爺幾杯,務必讓相爺感覺到賓至如歸纔好——”
賓至如歸是賓至如歸了,可蘇逸到第二天就後悔得想罵娘,千不該萬不該,不該逞能由了墨九如願。那糞便之臭,那扁擔之苦,比他在朝上與那些老狐狸的政治鬥爭,殘酷了不知多少倍。
更可悲的是,他是來“體察民情”的,墨九也是來“體察民情”的,憑什麼他就要親自下勞力在田地擔糞,而墨九就可以睡在山坳的躺椅上,讓玫兒和沈心悅,一人拿一把大蒲扇爲她打扇?
這可不就是土皇帝了麼?
蘇逸恨得牙根兒癢癢,墨九卻半闔着眼,似睡非睡。
等墨妄走近山坳,她方纔睜眼,低聲問:“相爺挑了多少擔啊?”
墨妄有點兒哭笑不得,伸出三根指頭,“三趟了。小九,差不多得了,蘇逸畢竟是當朝宰相,這事兒若是傳出去——”
“傳出去了,他感謝我都來不及——與民同苦,這樣的丞相,自當名垂青史。”墨九眼皮兒都不擡,不溫不火地小聲道:“再說了,不讓他去挑糞,難道就由着他拎着漁竿釣魚,抗着鋤頭上山?……你以爲他不去陰山找人,天天在興隆山招貓逗狗的,目的當真那麼單純?只是爲了休閒休閒,享受享受?”
墨妄略一沉思,“嗯,我也猜到了。”
他是爲了八卦墓與蕭長嗣的事兒來的。
興隆山上開了震墓的事兒,雖然他們做得很隱蔽,但山上有數千弟子,山下還有數萬民衆,興隆山的環境相對來說又比較開放,朝廷的探子想要得到一些蛛絲馬跡的消息,並非不可能。
從蘇逸在暗中調查來看,他們並不是很確定。
但肯定是收到了風聲的。
還有便是蕭長嗣的存在……
他是朝廷欽犯,雖然對外聲稱他是墨九搶上山的“面首”,但旁人或許不知,宋熹又豈會相信墨九是隨便搶一個男人上山就睡的女人?能被她“看上”的人,宋熹必定會調查。
這個興隆山的地方,到底有多少宋熹的耳目?
墨九不知,墨妄不知,誰也不知。
所以,她收拾蘇逸,當然不僅僅爲了玩他。
“唉,不過,小九,我看算了吧——”墨妄是個“憐香惜玉”的老好人,看脣紅齒白的蘇丞相汗如雨下,滿身惡臭,已於心不忍。
可墨九真是一個心狠脾氣怪的姑娘。
大白眼兒一翻,她與墨妄想的卻不一樣。
“今兒不收拾了他,他會捨得離開嗎?”
“小九想逼他離開興隆山?”
“嗯。”墨九輕咳一聲,沒有否認,“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他待的時間越長,我們的事兒,他知道得就會越多,蘇逸這個人的頭腦之聰慧,古今罕見,天才少年不是白給的,哪怕給他尋到一點痕跡,他也能順藤摸瓜——我不能讓他抓到半點把柄。”
墨家現在不能與朝廷對抗。
而且對東寂,墨九已不敢保證——若他有她的什麼證據,在一幫子老臣還有謝青嬗耳邊風的吹化下,他不會爲了他的江山社稷,而把墨家給端了。
不主動的人,往往就會被動。
想到這裡,她眼睛眯了眯,又慢吞吞問:“鍾子然回來了嗎?”
墨妄望一眼坡下農田裡的蘇逸,點點頭,“我安排他先下去洗漱,晚點兒去九號樓裡見鉅子,再交代情況。”
“好。”墨九慢慢站起來,“回吧。”
被墨妄派去陰山的弟子,是這天晌午回到興隆山的。他一路狂奔而回,風塵僕僕,還餓着肚子,等吃飽飯,換好衣服再到九號樓的時候,墨九已經在內室等他了。
這個叫鍾子然的弟子是申時茂的徒弟,坎門的首席大弟子。
小夥子長得很精神,臉上黑瘦,一雙眼睛卻“嗖嗖”發光。
“弟子見過鉅子。”
抱了抱拳,他恭敬地行過禮,不待墨九細問,便竹筒倒豆子似的,把這次陰山之行的前前後後彙報得一清二楚。
他去了陰山,沒有找到彭欣和宋驁的蹤跡,卻無意間打聽到,陰山腳下,住着一個叫那順的大巫師。這個大巫師在當地很有些名氣,北勐皇室也敬他三分,而且,他收養的一個叫蘇赫的徒弟,原來竟是北勐長公子阿依古的大兒子,是北勐世子——
“哦?”
這件事兒已經不新鮮了。
墨九也已經爲此付出了一個相思令。
不過,說來這確實是皇室秘辛,是一件大事。
可隱隱的,她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兒——
那蘇赫世子二十多歲了,以前陰山來來去去那麼多人,爲什麼就沒有一個人發現這個秘密,始終沒有半點消息傳出來,如今不僅辜二“千辛萬苦”地探查到了,就連鍾子然這種剛去陰山的人,也知道了?
她狐疑地皺眉,“子然,這件事兒,你怎麼得知的?”
鍾子然愣了一下,“事情怎麼傳出來的弟子不知,但陰山腳下,人人都知道那順巫師和蘇赫世子的美事。就在前不久,阿依古長公主帶着北勐大汗的手令,前往陰山拜見了大巫師,還見過蘇赫世子……好像說是劫期已過,要接過去,爲北勐朝廷做事……”
人人皆知。
人人皆知。
默唸着這幾個字,墨九氣血又不順暢了。
想到辜二那張神秘嚴肅的臉,她有一種被人算計了的錯覺。
她揉了揉額頭,問墨妄。
“辜將軍人在何處?”
墨妄脊背一涼——替辜二涼的。
“去了汴京……”
走了?墨九一驚,“什麼時候的事兒?”
墨妄脊背又是一涼——替自己涼的。
“就在一個時辰前,對,子然回來的時候。”
“狗日的!”
墨九“啪”的一拍桌子,忍不住爆粗了。
誰敢再說辜二老實厚道,她就跟誰急。
那貨這是知道事情敗露,提前在腳底抹油——溜掉了啊?
……敢這麼戲弄於他,到底是有人指使,還是他自個兒乾的?
可憐了她那個相思令——成了史上最不值價的相思令了。
冷哼一聲,她顧不得多想辜二的事,只能等今後江湖再見時,能扳回一局。而眼下,她能做的,能考慮的,只有陰山之行——沒有彭欣的消息,她已經有些急不可耐。
“師兄,把蘇逸攆走,我們準備出發——陰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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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小主們的七夕祝福!……還有那個美人兒們精心錄製的視頻,看得二錦淚水漣漣,感恩不已。
能遇到你們,是我之幸,大幸,萬幸……幸中之幸!
感謝有你們共度這個七夕,望下個七夕,下下個七夕,我們還能在一起。
在此七夕佳節之際,姒錦祝小主們有情人終成眷屬,都找到美滿姻緣,人人都有自己的六郎十九,火鍋二叔,錢二四爺,銘誠衛燎,喜歡哪一款,就上哪一款,如願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