坑深072米項莊舞劍

坑深072米 項莊舞劍

謝忱身爲南榮丞相,善於把握人心。

他一步步把至化帝的思維引入了他需要的一個局裡。第一,他說墨家武器圖譜乃神兵銳器,“得千字引,可得天下”。第二,他說欲得千字引,必須先得到墨家鉅子。第三,他把矛頭指向蕭乾。

若蕭乾早知墨九的鉅子身份——這盤棋就大了。

往小了說,蕭乾知情不報,有負皇恩。

往大了說,蕭乾居心叵測,說不定就有顛覆江山與圖謀造反的想法……若不然爲何私藏?

這一個軟刀子,謝忱下得穩、準、狠。

可蕭乾在朝堂上與他向來敵對,在皇帝面前針鋒相對也是常有的事,至化帝瞭解這兩人之間的內鬥,故而他們互相掐架的話落入耳朵,力度難免減上幾分。

蕭乾不動聲色的瞄謝忱一眼,對他的惡意指責沒有動氣,只緩緩起身,朝至化帝拱手道:“微臣不知情。”

末了,他似是想起什麼,淡淡道:“當日在招信,謝丞相的公子謝丙生貪圖家嫂美色,卻爲此殞了性命,丞相誤聽傳言,恐怕由此生了誤會。”

如此,一把軟刀子又被他遞了回去。

蕭乾意指謝忱在公報私仇,拿兒子的死來做文章。

這樣的說法自然也是道理,你來我往間,殿內氣壓低沉,已是風起雲涌,衆臣心知肚明,誰也不好幫腔。

至化帝微笑的眼眸半闔着,目光在他二人臉上掃來掃去,捋着鬍子思量再三,又問蕭乾:“那墨家的千字引,蕭愛卿可曾聽過?”

蕭乾面色淡然,“回陛下,臣聽過。”

至化帝點點頭,目光微微一深,“愛卿對千字引一事,有何見解?”

微微沉吟片刻,蕭乾並非全盤否定,只嚴肅道:“坊間傳音常有浮誇之處,微臣對此不曾親見,不敢妄下斷言……但家嫂愚鈍貪吃、性懶癡傻,無半分才能,若說她能開啓千字引,微臣實難相信。”

衆人沒有想到他會對傳說中“關愛有加”的大嫂墨氏用了這樣鄙陋的八個字形容,皆是一愣。

至化帝笑道:“墨氏若無才能,那機關鳥,她又如何做來?”

蕭乾脣角隱隱有一絲笑意,並沒有因爲皇帝的懷疑有半分懊惱,每一個字都說得淡然又鎮定,“機關鳥出自墨家左執事墨妄之手,與家嫂並無干係。當日,墨妄欲助家嫂脫離謝丞相公子魔瓜,不得已爲之,不曾想,卻成了謝丞相攻微臣的把柄……”笑了笑,他又道:“便是家嫂陰年陰月陰日陰時出生之說,也是無稽之談。家兄合婚的庚貼上,家嫂的八字,並非四柱純陰。”

說到這裡,看至化帝眸中沉浮,也不知信了沒有,蕭乾突地轉過頭來,把矛頭指向謝忱。

“女子八字乃閨中私隱,丞相身居臨安,掌朝堂大事,卻對家嫂八字這般在意,實在令人費解。丞相可否解釋一二?”

這話打了謝忱一個重重的耳光。

一個老頭子,沒事去查人家嫂嫂的八字,屬實猥褻得緊。

可謝忱就像早知他會否認似的,不以爲恥地冷哼一聲,對至化帝道:“官家明鑑,老臣一心爲社稷大業,斷無私心,更不欲與蕭使君結怨。至於這墨氏到底是不是墨家鉅子,到底有無做機關鳥的本事,其實一試並知。”

至化帝眉梢微動:“哦,如何試?”

謝忱脣角浮出一絲冷意,拱手對衆人示意道:“還請官家與諸位移步荊棘園。”

謝貴妃邀了衆女眷在荊棘園玩樂,衆臣皆知,卻卻不知謝忱爲什麼要讓他們去荊棘園。

皇帝年歲大了,也不喜歡這樣與女眷的熱鬧。聽罷與衆臣一樣,將詢問的目光落在謝忱身上。

“嗵”一聲,謝忱先重重跪地告了罪,才道,“老臣擅自做主,請貴妃娘娘在荊棘園設了一個局。”

“何局?”至化帝問。

“此局乃老臣從畏罪自殺的墨家長老喬佔平那裡得來的,名叫九九九宮格。”

“九九九宮格?”衆臣又問。

“九九九宮格,顧名思義,比九宮格複雜了九九八十一倍,是喬佔平多年所得,據喬佔平的弟子說,這九九九宮格,至今無人得破。”

至化帝一喜,拍案大笑,“好。”

衆臣各懷心思從金瑞殿前往荊棘園,路上三三兩兩的議論。謝忱似是胸有成竹,昂首挺胸,一副志得意滿的樣子走在至化帝的後面。

蕭乾袖袍飄飄,俊氣的臉上雲淡風輕之色,並沒有受半分影響。

只小王爺宋驁喜怒都在臉上,左看右看,特地落後幾步,招貓逗狗地努嘴瞪着謝忱,“姓謝那老匹夫,一肚子的花花腸子,還不入土爲安,真是國之不幸。”

蕭乾嘴角揚了揚,不置可否。

宋驁見他這麼淡定,又望一眼謝忱由於背挺得太直以至有些畸形的背影,輕聲一哼:“謝貴妃特地邀請小寡婦入宮,小爺昨兒就覺得沒那麼簡單,果然是與這老匹夫有圖謀。不過,幸得小爺英明睿智,早有安排。長淵,你就放心吧。”

原本很放心的蕭乾,一聽這話眉頭不由一跳,“你做了甚麼?”

宋驁得意道:“荊棘園那個什麼九九九宮格,局子布得那麼大,怎會逃得過小爺一雙毒眼?我把小寡婦交給妍兒了,有妍兒在,她不會有事的。”

蕭乾眉梢一揚,眸底涼意濃重了幾分。

宋驁完全沒有意識到有宋妍在,其實才不該放心,依舊自得又瀟灑地道:“兩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那什麼狗屁的九宮格,我看難不倒她們。長淵,你就等着看好了……”

極不負責的幹了這事,宋驁滿頭滿臉都是“邀功”的表情,可他自個說了一堆,蕭乾臉上卻越來越陰晴不定。

他不由奇了,“長淵,你這什麼表情?”

蕭乾轉頭看他,一字一頓,生硬地道:“感、動、的。”

宋驁哈哈一笑,拍拍他的肩膀,“不必不必,你只須記得我的好,吃肉時,別忘給我一口湯就行。唉,你看這些年,你對我不冷不熱,我卻對你不離不棄……”

蕭乾也不知聽入耳朵沒有,望向荊棘園的方向,喟嘆一聲。

自古帝王多疑心,有了謝忱那一番言論,至化帝不僅會懷疑墨九的鉅子身份,讓她從此麻煩上身,而且他對蕭乾這個握有調兵之權的樞密使自然也會格外防備。

更緊要的是,謝忱勾起了至化帝對千字引的慾望。

慾望之火,一旦燃起,就很難熄滅。可這世上有什麼東西是帝王想要,卻不能要的?

宋驁似乎也察覺到了這個,突然問他,“長淵你發現沒有,被謝忱那老匹夫一忽悠,我父皇那老臉滿面都是紅光,你說他是多想要那東西?”

威力強大的武器,是國力的象徵,也是一個有開疆擴土慾望,想有所作爲的君主最想要的東西。

念及此,眼前彷彿黃沙萬丈,枯骨森森。蕭乾抿緊的嘴巴,微微一勾,“你說呢?”

宋驁捏着下巴考慮一陣,“肯定比看到謝貴妃白花花的身子更有想頭。”

蕭乾:“……”

不欲聽宋驁胡扯,蕭乾加快腳步,率先走在前面,宋驁瞪他一眼,三步並兩步走過去,一副風流倜儻的樣子,比這園子裡任何一個人都來得悠閒自在。

至化帝斜眼瞥一下這個小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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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了,也只剩嘆息。

“陛下駕到——”宦官一聲唱喏,荊棘園裡就忙活開了。

從謝貴妃到公主和上下其餘命婦,紛紛起身向至化帝請安。

一番禮節寒暄後,宮中小太監又重設桌案,排了位置,上了茶水果盤,讓衆臣與家眷坐了下來。

如此一來,這番熱鬧又升級了一倍。

謝貴妃在人羣裡與謝忱對了一個視線,心知這事並沒有引起皇帝的反感,臉上的笑容又從容幾分,欠身微笑道:“妾身拿了昨年陛下賞的紫貂風氅做彩頭,原本只爲玩樂,卻不想驚動了陛下,是妾身的不是,望陛下贖罪。”

至華帝微笑道:“愛妃有心了,這樣玩樂的方式,朕也是第一次聽聞,甚覺有趣,這才特地邀了衆位愛卿過來一觀,愛妃只管繼續。”

謝貴妃欠身笑道:“是,謝陛下。”

從皇帝入了園子開始,墨九就沒有動彈過。

事情發展到如今,若她還單單以爲只是一件紫貂風氅的彩頭與幾個小女子爲了男人的互不相讓,那就太天真了……可謝貴妃與玉嘉這母女倆,如今再加上一個謝忱,他們到底想要做什麼,她暫時也沒有想明白。

慢條斯理地吃着東西,她一雙晶亮的眸子在座中人身上偷偷瞄了幾遍,見着了至化帝那幾個年輕的皇子,見着了座中面含淺笑的蕭乾,甚至看見了宋驁偷偷遞過來的“媚眼”,卻不曉得究竟哪一個是當今太子宋熹。

這時,負責組織的嬤嬤上前稟報道:“稟陛下、娘娘,一切準備就緒,可以讓主子們入園了。”

謝貴妃微笑點頭,“那就開始吧。”

“慢——”這時至化帝卻突地出聲阻止。

謝貴妃不知有什麼變故,與園中衆人一樣,轉頭看向皇帝。

可至化帝微帶笑意,臉上表情沒多大變化,只慈祥地道:“難得今日衆位卿家在此,興致這般高。愛妃一件紫貂風氅的彩頭,朕以爲太小。”

“哦?”謝貴妃嬌聲笑道:“那依陛下的意思?”

至化帝隨和地笑道:“拿到紫貂風氅者,朕另有重賞。”

園中頓時響過一陣低低的吸氣聲。

一件紫貂風氅不算大彩頭,可皇帝的重賞,那就不一樣了。

衆人都豎起了耳朵,就連墨九也上了心,想曉得這個皇帝究竟要賞什麼。

至化帝興致似乎真的很高,他開懷大笑道:“既是從未有過的樂子,朕也當許從未有過的彩頭——帝王一諾。”

謝貴妃看了謝忱一眼,微笑道:“妾身愚鈍,還請陛下明示。”

做皇帝久了,很容易自信心膨脹,看謝貴妃的小意,至化帝愉快得臉上的皺紋都燦爛了幾分,“朕的賞賜,是朕的一個承諾。只要奪得紫貂風氅,便可以求朕替她完成一個心願。”

這個賞賜不僅從未有過,也確實太過厚重。

皇帝金口玉言,當場答應的事兒,自然不會不允。

園子裡先前不太想參加的女眷,都躍躍欲試,一些臣工與家眷互相對視着,私慾心也再次升高。

皇帝這一注下得太大。不過,若拿到紫貂風氅的人提出不合理要求,皇帝允是不允?

人人心裡都這麼想,卻沒有人敢問——除了宋妍。

宋妍一聽,臉上都快笑出花來了,她上前福了福身,認真且嚴肅的問:“陛下,若妍兒贏了,要你把妍兒指婚給誰,你就指給誰,是也不是?”

這姑娘膽兒真大。

人人都知她喜歡蕭乾,爲了蕭乾剛剛與玉嘉公主撕破臉,燒了宮闈,也曉得皇帝有意把玉嘉公主許給蕭乾,她卻不管不顧地當衆這樣問,分明是讓皇帝爲難。

謝貴妃和玉嘉公主的臉色不太好看,誠王也覺得臉上無光,不由低斥一聲,“這個不省事的東西,就曉得胡言亂語,還不退下?”

可誠王罵聲未落,皇帝卻阻止了他,眸中含笑地點頭,“紫妍郡主說得對,只要是要求,朕無不應允。”

衆人一聽,登時譁然。

如此一來,帝王一諾就舉足輕重了。

可得榮華富貴不說,甚至可換生死性命。

原本一個換彩頭的遊戲,變得氣氛緊張了。好些王公大臣,都帶了期許看向自家女眷,希望家裡走運得了彩頭……有了帝王一諾,那是何等尊榮?

宋妍興高采烈地回來,朝墨九擠了擠眼睛,墨九心裡卻揪得生緊。

皇帝許下重諾的原因,可能只有一個——讓衆人全力以赴。

但他到底圖個什麼?

通關一個九宮格而已,又能代表什麼?

當下沒有人能夠回答她的問題。她下意識把疑惑的目光望向座上的蕭乾,想曉得他什麼態度。

似乎感受到她的打量,蕭乾也望了過來。

四目相對,他眸底熠熠有光,好看,卻也平靜。

只一瞬,他又滑開視線,修長的指尖拎了一顆葡萄放入嘴裡,似不曾看見墨九。

這樣的場合,他們沒有辦法說話,一個小小的眼風交接,不關心的人根本察覺不到,可關注他們兩個的人……比如玉嘉公主,眸中卻浮上了一些涼意。

宮中嬤嬤大聲宣佈開始入場,宋妍像屁股上紮了刺,半分都坐不住了,她生怕墨九不肯陪她去,扯着墨九的袖子就拉人。

墨九覺得這貨有些欠腦子,拍掉她的手,又飛快回頭,從桌案上拿了幾個果子塞入懷裡,這才蝸牛似的慢吞吞跟上去。

宋妍覺得丟臉死了,“你怎麼這樣好吃?”

墨九拍拍高高鼓起的肚皮,一本正經,“萬一進去出不來,不得餓死?”

宋妍冷哼:“怎會出不來?時辰一到,若我們實在走不出九宮格,陛下會派人把荊棘拆掉的。”

墨九似懂非懂的“哦”一聲,“可我這會就餓了,咋辦?”

宋妍受不了的瞪她,“餓死鬼投胎的啊你?”

墨九瞥她,“噫,你連這個也知道?”

宋妍恨不得踢她兩腳,可最終還是緊緊拉住了她的手。

看她兩個的背影,至化帝目光微深,一衆搞不清身份的臣子也低低議論。

只蕭乾一雙修長的雙手交疊於身前,身姿慵懶清俊,嘴角微微翹起,似有一抹溫柔的顏色。

——

有了帝王一諾,遊戲的競爭就激烈了。

原本不想爲一件紫貂風氅去闖“九九九宮格”的姑娘小姐們,爲了自己家族的榮譽,爲了在陛下和娘娘面前爭一口氣,不得不入了局。

結果嬤嬤統計,入園參加“奪貂”的女眷共有五十人。公主、郡主各爲其政,衆臣女眷則以家族爲單位,由宮娥們領了,進入不同的荊棘小道。

荊棘園裡佔地很寬,說它是一個“園子”,其實又非真正的“園子”。

進去之後墨九才從宋妍口中知曉它的來歷。

這個荊棘園,竟然是建在一片浮泥之上的。

它原本不叫荊棘園,而是御花園中的一片荷塘。先皇后愛蓮成癡,在宮中養了一大片一大片的荷花,可這個荷塘後來陸續淹死了幾個人,先皇后又病了,有宮女晚上撞見池塘上方有白衣女鬼在飄,皇帝一怒之下,就讓人把它填平了。可填了池塘也沒救得先皇后的性命。沒多久先皇后就過世了。這個園子廢棄之後,恐下方浮泥太多,雖然填了土,也時不時會塌陷一角,洞出一個滿是淤泥的深坑。

後來謝貴妃爲了給宮中添“吉利”,這才讓人在上方種上荊棘。

棘,也是取之“吉”的意思。

這次爲了這個“奪貂”比試,又從外面弄了荊棘過來,把這一片園子紮成了九宮格的佈局,每一條小道的兩側,都有足足二人高的荊棘條做成的蘺芭牆,荊棘的枝條有尖刺,這樣隔離之後,人在道上,看不到旁人,也沒有任何參照物,四面八方的環境都一個樣,很難再辨別方向。

入園時,還有一些姑娘在嬉戲笑鬧。

慢慢的,那些笑聲就沒有了,剩下的,只有緊張。

互相看不見,零星有幾聲嘆息,惹得性急的宋妍,越來越急,不時催促墨九。

“走哪兒?這條路,又走哪兒?噯,到底怎麼走啊?”

墨九入荊棘園的時候,把藍姑姑留在了外面,卻帶了第一次入宮的墨靈兒。小丫頭對這片荊棘林好奇得緊,小麻雀似的,一路東走西看,與墨九兩個像是來觀光旅遊的,並不怎麼理會宋妍,氣得這小郡主一張漂亮的臉蛋上一陣青,一陣白,卻又無可奈何。

“小寡婦,你到底有沒有在幫我找出路?”

“找什麼出路?”墨九一頭霧水。

“……”宋妍停在原地,服氣了,恨不得用目光殺死她。

“不是找碧水亭嘛,找出路什麼?”墨九嚴肅提醒她。

“對啊,你倒是找啊。”宋妍看她並沒有真的蠢死,又鬆口氣,上去拖着她走。

宋妍的身邊跟了一個吳嬤嬤,正是上次在三江驛站痛罵過墨九那位。墨九並不怎麼待見她。但可能同在一條船上,吳嬤嬤對她卻是老實不少。一路上,她不時拿肥胖的身子擋在兩側,生怕荊棘的尖刺刮到她家郡主嬌嫩的肌膚。偶爾,也會乖順的替墨九遮擋一下荊棘。

墨九擡起眼皮瞄她,“嬤嬤今兒精氣神不錯,這一路走來,也無聊得很,不如你再幫我講一下上次沒有說明白的那個詞兒?”

吳嬤嬤嘴角一抽,“大少夫人指的是甚麼?”

墨九皺起眉頭,考慮一瞬,方道:“就是那個膫子吶。”

這貨是個記仇的,可吳嬤嬤脾氣卻好得很。她似乎不想提及當初的舊怨,膩歪着一張白胖胖的臉,笑道:“大少夫人好記性,老奴那會兒眼皮子淺,不識高人真面目,該打!”

說着,她皮笑肉不笑地抽了自家一耳光,氣得宋妍白她一眼。

可一聲“高人”,沒有拍中墨九的屁股。墨九掃着她身上的贅肉,似笑非笑道:“嬤嬤這麼擡舉我,我都不好意思了。再說,我也不是什麼高人,我只是不太懂……虛心請教而已。”

她揪住這件事就不放,吳嬤嬤有些尷尬。

“郡主仔細點——”藉着幫宋妍擋荊棘條的當兒,她把臉轉開,把話題也轉了開,笑道:“這個什麼九宮格,轉來轉去都一個模樣。若非有大少夫人的聰明伶俐,就我和郡主兩個,活活累死在裡面,恐怕也走不到碧水亭。”

墨九認真看她的臉,“嬤嬤這話奇怪。我哪曉得怎麼走?我不是都跟着你們在走嗎?”

吳嬤嬤一愣,氣得一口氣提不上來,頓在當場,不曉得她說的到底是真是假。

而宋妍,卻是當即搓了火兒,“小寡婦,你到底行不行啊?”

墨九瞪她一眼,“我不行。”

曉得這小寡婦脾氣怪,宋妍不敢惹她,仔細考慮一下,趕緊閉上嘴裝乖巧,不與她爭吵。可走不了幾步,看墨九真沒有怎麼上心的樣子,這小郡主又不耐煩了,“你說玉嘉會不會已經到了?……小寡婦,我這腳都走酸了,你快拿個主意啊?”

墨九不理會她。

她繼續說:“我怎麼覺得我們來來去去都在同一個地方繞圈子?”

墨九受不了她的聒噪,“你才發現吶?”

原來她也發現了,宋妍叉着腰,終於忍無可忍,“曉得在轉圈兒,你爲什麼不帶我們走對的地方?”

墨九無辜地一愣,“因爲我不想去碧水亭啊。”

宋妍眸中的光芒,一下就暗了,撇了撇嘴巴,“你答應我的。”

她話音未落,墨九就接過來,“是我答應過,你要風氅,我要人。”

“所以……?”

“所以我在找玉嘉,不在找碧水亭。你想找碧水亭,你自己找去,與我何干?”

宋妍胸口氣血翻騰,差點兒當場吐血而亡。

對於墨九來說,找碧水亭不是難事,這九宮格如果就能難住她,她都不好意思再好吃懶做了……問題是玉嘉公主比碧水亭還不好找。因爲墨九懂得走九宮格,玉嘉未必會懂——墨九有想過,佈局之初,謝貴妃或者會她放水,可這局非常複雜,就算她曉得走法,不熟悉也容易迷路。

找一個迷路亂走的人,比破九宮格更難。

這就是墨九如今的煩惱。

宋妍氣得抓狂,幾乎犯病了,“小寡婦,你恩將仇報,你不是人,你說好幫我找碧水亭的,你……”

“閉嘴!”墨九眉頭一蹙,一眨不眨地擡頭看向天空,心裡的不安越來越強。

人對於危險,有着天生的警覺心,尤其墨九是一個敏感的人。

她問:“郡主,你有發現天色不對嗎?”

宋妍也擡頭望一眼,“雨停了,出太陽了。”

墨九眉梢一揚,看着遊走在太陽邊上的烏雲,一張紅彤彤的臉上,染上一抹青暗的色彩,緊緊抿住嘴,一個字都不吭。她緊張的樣子,瞧得宋妍屏住了呼吸,看幾次太陽,然後拽緊她的衣袖。

“小寡婦,怎麼了?你可別嚇我……”

墨九黑眸灼灼,“我不嚇你。”

宋妍吐口氣,她卻含糊道:“我只想打你。”

她這句話莫名其妙,聽得宋妍大眼珠子一瞪,就氣急敗壞的要發作。

可墨九卻淡淡掃她一眼,終於擡步走在了前面,“碧水亭,跟上。”

聽了這話,宋妍的臉果然陰轉睛了。

大概下面真是浮泥,腳踩在地上,有些發軟。宋妍膽大,倒也不怎麼怕,墨九也不知怎麼就想通了,也不去找玉嘉公主了,領着三個人在荊棘林裡繞來繞去,速度極快。宋妍一路恭維着,總覺得她有天生辨位的能力,根本都不怎麼看路,只半盞茶的工夫,碧水亭就在面前了——

亭子中間是一個紫檀木的案臺,上面用精美的盒子陳放着一件紫貂風氅。

陽光從亭角射丨入,紫貂風氅便更添了一絲華貴的美。鮮亮、柔和,疊放一起,確實有些惹眼。

宋妍攬了攬墨九的肩膀,哈哈大笑,“小寡婦,了不起,我們是第一個到達。紫貂風氅是我的啦。你說好的啊,不許和我搶。”

她愉快地奔過去,像一隻歡樂的鳥兒,那一刻的喜悅,好像從玉嘉公主手上搶過來的不是紫貂風氅,而是蕭乾。

吳嬤嬤也笑着尾隨上去,“郡主,慢點!仔細棘刺……”

宋妍看着紫貂風氅,想着至化帝把她賜婚給蕭乾的場面,哪裡會在意幾根荊棘條?

她笑眯眯俯身下去,抱住紫貂風氅,舒服地嘆口氣,“嬤嬤,快點幫我撐上旗幡。”

在碧水亭裡有一根長竹竿,按事先的規則約定,誰先到達亭子拿到紫貂風氅,就用竹竿把旗幡撐高,外面的人見了,這個遊戲就宣告結束了。

“噯,好。”吳嬤嬤應得很爽快。

可在宋妍愉悅的笑聲裡,一把寒光閃閃的匕首卻從吳嬤嬤的手上刺了出去。

她的目標,是宋妍的背心。

那一擊,是致命的力量。隔得這樣近,速度也很快,所以宋妍毫無察覺,等她抱着紫貂風氅轉頭,看到已至身前的尖刀時,只剩滿臉的不可置信……

------題外話------

—。—!

有點卡文,更晚了,曉得你們想打我……

那麼,就來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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