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霞染紅天空，染紅西州大學校園裡，一條條下班的路。
白墨馱着徒弟飄飄雪，和方小雨、吳輕芸一起，走出仙草樓的大門。
聽到門口保安在聊天。
“看新聞沒，我們西州的涉仙監獄，收押了一個大通緝犯，序列七，仙獸師，李狂毛！”
“我的天哪，屠村那個？幹嘛不直接宰了他？”
“唉，這你就不懂了吧？留着他，那肯定是想從他身上榨到油水啊！”
“那不是與虎謀皮麼？多危險啊？這真讓人感覺很不踏實！”
白墨和兩名保安打過招呼，便踏出仙草樓。
突然！
一道高高瘦瘦的人影，擋到他面前。
“白……”
鋥！
吳輕芸仙劍出鞘，頂到高瘦人影喉頭。
“別別別！”
這人擡着頭，身體後仰，語氣卻不驚慌，顯然有極其恐怖的心理素質！
“仙委會自己人！
“宋陰！
“和您通過電話！”
他用最簡短的話，說出關鍵信息，彷彿怕吳輕芸手抖。
白墨點點頭，示意吳輕芸收了劍。
宋陰低下頭，下意識摸摸喉嚨，咧嘴一笑。
他三四十歲年齡，一身西裝，皮膚慘白，雙眼眯成縫，彷彿常年不見陽光。
“白墨專家，我是來找您談項目的！
“我那裡……”
白墨正疑惑，突然察覺身後有人急匆匆跑來，原來是張教授，帶着一羣保安，與白墨擦肩而過，撲向宋陰！
“你不許說話！”
“張業你幹嘛！”
“把他給我抓起來！”
“憑什麼抓我……唔……”
“把他嘴堵上！”
白墨目瞪口呆，眼睜睜看着，宋陰被七手八腳堵住嘴，綁住手，被擡進旁邊一臺麪包車，風馳電掣般送走。一句話都不許他多說。
“這……這什麼意思？”
旁邊吳輕芸和方小雨，也兩臉懵逼。
不多時候，張教授整理着被弄皺的白大褂，走了回來。
“哈，白墨專家，不好意思啊，被你看笑話了。
“那傢伙是個變態，秘腦會禁止他和你接觸。
“截斷了他打給你的電話。
“吞掉了他發給你的郵件。
“沒想到他賊心不死，竟然跑到這裡來堵你？
“幸虧發現的早，哈哈哈。”
既然遇到了，張教授便和白墨幾人一起，同去食堂。一路上，聊起這位宋陰監獄長。
“……我認識他很多年了。
“他是我大學同學。
“本科讀社會與人類學。
“碩士研究犯罪心理學。
“博士研究監獄管理。
“畢業後真的去了監獄管理。
“他在監獄裡升職很快，沒用兩年，就一路破格提拔，當上監獄長。
“那時候，他管理的監獄，總是紀律特別好，犯人都特別乖。
“但慢慢的，領導發現不太對勁。”
衆人邊走邊說，聲音壓得很低，以免被路人聽到。
“領導們都很奇怪，犯人怎麼會乖呢？
“對吧？犯人和乖這個字，天生就對不上號。
“他管理的犯人，有江洋大盜，有連環殺人犯，有高智商經濟犯，有真正的變態……
“但不管什麼犯人，去到他手裡，不出一個月，都會變得特別乖！
“早上自動起，晚上自動睡，走路不搖晃，臉上沒表情，沒事不說話，單純服從任何命令……像小綿羊？像小女孩？像……機器人那樣乖？”
方小雨和吳輕芸對視一眼。
都感覺有點詭異。
白墨咂咂嘴。
“這倒是個人才。”
他肩膀上的飄飄雪，也點點頭，贊同師父的觀點。
“嚶嚶嚶！”
張教授苦笑。
“確實是人才！
“調查組去他的監獄調查，沒查到體罰，沒查到用刑，沒查到任何違規管理的證據。
“找犯人們問話，犯人們寧願哭，也不願多說一句。
“後來領導們給他換了監獄，讓他管理另一波犯人。
“結果兩個月後，又被他帶出一波乖乖的機器人！
“後來領導們給他做心理學測試。
“發現他很健康，心理相當健康，一點都沒有變態的特徵。
“找了很多專家，測了很多輪，但不管怎麼測，他都很健康！”
方小雨皺皺眉。
“那不就說明，他心理沒有問題麼？”
白墨搖搖頭。
“那可不一定。
“查不出問題，有可能是因爲，他確實並非變態。
“但也可能因爲，他實在太清楚，普通人是什麼樣子，變態又是什麼樣子。”
快要到食堂了。
張教授唏噓道。
“後來，他管理過的幾個重刑犯，好不容易熬出獄後，卻相繼自殺。
“那段時間，領導壓力很大。
“乾脆就把他的職務給卸了。
“最近涉仙監獄建立，吳劍先會長提議起用他來當監獄長。
“其實也有很多人反對，畢竟他不涉仙，他不懂仙術，只是凡人。
“但吳劍先會長堅持要用，那也就用了。”
食堂裡已經熱鬧起來，喧囂嘈雜。
他們打了飯菜，去教職工專用區坐下，找個僻靜地方，繼續聊宋陰。
“吳劍先會長覺得他能勝任那個職位。
“還給了他一項很可怕的權力……百無禁忌！
“所以，白墨專家能理解秘腦會爲啥阻止他聯繫你了吧？”
張教授笑道。
“你是火種級的科學家，可萬萬不敢沾染那種變態的思想。
“人的靈魂與道德，是邊界感非常模糊的東西。
“不只是你，我們所有人，和這種百無禁忌的變態，都要少點接觸。”
白墨吃着雙椒牛柳蓋飯，心中微微思量。
百無禁忌的變態？
靈魂與道德邊界模糊的天才？
白墨反倒相信，真正的天才，可以看清自己的靈魂，定義自己的道德。
他又想起北郊基地那座監獄。
不知爲何，瞭解了宋陰此人後，他反倒感覺那座監獄，有可能會，變得更加安全了！
……
狂風呼嘯，夜色深濃。狐狸山宿舍大殿裡。
白墨坐在牀頭，抱着筆記本電腦兩眼放光！
拖動鼠標，觀察白天記錄的實驗田數據。
沒錯！
狐狸山的模具雕刻技術，搞定了！
高精度播種機，搞定了！
大規模試驗田，也搞定了！
此時，看着電腦屏幕上一行行、一列列數據，白墨嘴角翹起，越看越開心。
一邊看，心中的頗多謎題和困惑，便迎刃而解。
“有的問題還是弄不懂……但無所謂，只需等待，等試驗田裡種子發育，觀察即可。”
一邊看，一邊想，一邊學，不多時候，表格便被他拉到底。
“哦，就這麼多了。”
看完之後，他下意識擡頭，想看看徒弟們在幹嘛。
卻見徒弟們正“嚶嚶嗷嗷”嘈雜着，一窩蜂擠在宿舍大殿邊緣的酒櫃，調配美酒。
“哦，對，那個酒櫃也重新弄好了。”
白墨低下頭，正要再看看文獻，突然有徒弟捧着調配好的美酒，向師父衝來！
“嚶嚶嚶！”
啊？
越來越多徒弟，捧着調配好的美酒，向師父衝來！
“嚶嚶嚶！”
“嗷嗷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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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時候便有一大羣狐狸，裡三圈外三圈，捧着各種稀奇古怪的固液混合物，把師父徹底包圍。
白墨皺皺眉頭，扯扯嘴角，眼神僵住片刻。
“這……”
刷……
一尊尊酒杯，被捧向師父！
一雙雙眼眸，都滿是期待！
它們早就盼着修好調酒櫃，然後調酒給師父喝！
白墨腦筋一轉，開口道。
“啊，哈哈，這個，美酒雖好，但不能貪杯！
“師父隨機選一杯喝了，怎麼樣？”
看到徒弟們一個個瞪大眼睛，張開嘴巴，滿臉失望，白墨連忙補充。
“以後每天選一杯！”
徒弟們重新眉開眼笑！
頓時感覺，師父說的有道理！
狐狸山上師兄弟一共就這麼多，每天一杯，那總有一天，師父能選到自己！
白墨尬笑着，掃視徒弟們調的酒，看到熟悉的茴香三連，熟悉的檸檬榨菜奶泡酒，還有各種五顏六色的混合物，看了許久，看到一杯純色的！
“雪山頂，今天喝你這杯！”
雪山頂立刻美滋滋，在師兄弟們羨慕的目光中，把自己調配的美酒獻給師父。
這杯酒是乳白色的，起碼顏色還比較單純。
但剛拿到手裡，白墨就察覺不妙……
奶味、酒味、蔥姜味？豆豉味？胡椒味？
雪山頂跳到牀上，狐言狐語，比比劃劃。
“嚶嚶嚶，嗷嗷嗷嗷！”
狐爪虛握成杯，做個舔酒的姿勢……感情淺，舔一舔！
“嗷嗷嗷，嚶嚶嚶嚶！”
狐爪虛握成杯，舉杯仰脖飲盡……感情深，一口悶！
白墨更震撼，更無語！
到底是踏馬誰，把這文化糟粕教給狐狸徒弟們的？！
圍在牀邊裡三圈外三圈的徒弟們，紛紛舉杯，準備和師父一起，一飲而盡！
感情深，一口悶！這個是兩年前春節，狐狸山第一批葡萄酒釀成時，師父教給它們的！
白墨端着雪山頂這杯氣味古怪的乳白色液體，唯有嘆息……再不喝，就不禮貌了！
“大家一起，幹了！”
他下意識控制住鼻腔，仰頭便要把這一杯灌下去。
沒成想，怪味酒湯灌下去後，這乳白色液體裡面，竟然還有兩枚泡囊了的丸子，和一大塊生薑，卡在喉嚨外面！
他滿臉痛苦，又趕快嚼了兩口，感受一下這要命的口感和味道，最後才嚥下去。
這不透明的酒裡，有刺客！
咕嘟嘟……
咕嘟嘟……
狐狸們一個個，幹了自己調配的美酒。
仰着脖子，幾乎每一個，都是眯着眼睛，滿臉幸福，邊吃邊喝！
雪山頂的酒給師父喝了，自己沒得喝，但它湊在師父肩旁，無比幸福！
“嚶嚶嚶？”
師父是不是覺得，這杯酒特別好喝？
“嗷嗷嗷！”
是丸子！
它加了自己最愛吃的幹炸蘿蔔丸子！
白墨儘量咧嘴笑，掩蓋自己表情的扭曲。
“哈哈哈，好，好難……好難忘！好喝！”
他想起在現世，和張教授聊靈魂與道德邊界的問題，那個問題或許沒有答案。但此時他無比確信，“酒”這個概念的邊界，確實被徒弟們給拓寬了！
他下意識看向徒弟堆，找見那幾個愛吃大醬、愛吃臭豆腐的徒弟，默默留心，遭一次丸子刺客就夠了，下回可千萬別再遭了臭豆腐刺客！
……
吃飽喝足，一羣狐狸打着酒嗝兒，一個個捧着醒酒的金桂花豆奶，擠在師父身旁，堆成偌大一座狐狸山，和師父一起看向半空中懸浮的畫面，一起看直播。
它們要看小火山軍工廠！
如今掌握了高精度澆築技術，那當然要多用用！
狐狸們商討之後，把記憶深處的小火山軍工廠撿了回來，決定去看看，學點有用的東西。
“能有啥有用的東西？
“那是一個造子彈的地方，但我們的子彈，又不用鑄造。”
白墨被埋在徒弟堆裡，懷裡四個徒弟，肩膀上兩個徒弟，腦袋上還趴着一個徒弟，調整火蟾蜍的視角和焦距，給徒弟們看它們要的小火山軍工廠。
畫面從西嶺山脈，漸漸放大，漸漸出現昔日的小火山。
“唉？”
狐狸山師徒都吃了一驚。
便見這小火山，赫然變了模樣！
整座山，從山頂、到山腰、到山腳下，都修了密密麻麻的實驗室、宿舍和廠房。
山頂的火山湖，被粗大管道抽成低水位。
許多廠房冒着黑煙，許多廠房流出冷卻水，正在忙忙碌碌生產。
狐狸們都頗開心，一個個瞪大眼睛，在畫面裡尋覓有用的東西。
“他們規模擴大了？產品線也擴張了？”
可就算這樣，能有啥好東西？
白墨調整火蟾蜍視角，繼續觀察，視角去到一處處實驗室，一處處車間。
“哦，他們的主營業務，還是加工特種金屬器具，並且給器具上做符文陣圖微雕。
“除了子彈，現在還有些冷兵器，特種槍械，都在這裡生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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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墨繼續調整視角，找到一間最大的辦公室。
便見坐在裡面的，赫然是老熟人鐵十八！
“他這樣左右逢迎的人，竟然在小火山待住了？”
而且，他已經褪去西裝，穿了一身髒兮兮的帆布工裝，坐在辦公桌後面，正在讀設計圖。
白墨打量一眼。
“這辦公室裡，設計圖紙，還有各色模具，都挺多。
“你們要看這個嘛？”
狐狸們紛紛點頭。
“嚶嚶嚶！”
“嗷嗷嗷！”
白墨展顏一笑，便任由它們看。
有沒有能用的東西不重要……雖然其實他心裡明白，這恐怕很難有。但只要徒弟們想看，只要徒弟們開心就好。
這樣想着，他又拿起牀邊的一塊石板，開始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