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剛說完這句話,譚振衣背部肌肉突然繃緊。

他感到身後已來了一個人,這個人身上帶着滿腔的殺氣。

這自然是個可怕的人,想殺他的人。

但譚振衣眼中並無畏懼,只是有看疑惑,深深的疑惑!

只因爲這殺氣很熟悉!很久很久以前他就已經接觸過這殺氣!

他絕不信在這裡還可以碰到這種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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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振衣不是殺手,不是刺客,但他卻比殺手更殺手,比刺客更刺客。

他象刺客,象殺手,並不是說他比刺客、殺手更冷酷無情,更殘忍堅韌。

而是說他對敵時很象殺手,高級的殺手,第一流的刺客。只要他與一個人對過陣,他可以不必看那人的面貌,甚至身軀,但多少年以後,他再跟那人對陣,仍然可以立即認出對方來。

他憑得就是殺手間那種奇異的感應,如野獸般靈敏的觸覺。

每一個殺手都有殺氣,但每一個人殺人的時候殺氣都不同。

不但殺氣的強弱不同,範圍不同,而且殺氣的正邪也不同,角度、氣勢、風範,雖有大同,更有小異。

一個久經戰陣、奔波江湖、經常被人追殺和殺人的人就能分辨每一個人這大同中的小異。

就根據這點滴細微的小異就可以知道來的人是誰。

譚振衣無疑是個久經戰陣、奔波江湖的浪子,他經常被人殺,他經常殺人,他從被殺與追殺中練就了這種奇異的本領。

他還是一個武功莫測的高手。

武功高的人通常頭腦都極清醒。

頭腦清醒的人記憶力也定不會差。

所以譚振衣立即想起了這個人。

譚振衣瞬時間只覺周身的熱血都往上涌。

他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忍住自己不回過頭去瞧一眼。

但不敢去看,並不是不想去看。

他不敢去看,只因爲他絕對絕對不相信感覺到的是真的。

他寧願認爲這是在噩夢中。

他寧願從噩夢中驚醒,寧願驚出一身冷汗來,也不願見到這個人的臉。

這至少比面對現實好,至少要好過一千倍、一萬倍,甚至可能還不止。

這時候,就算有道巨雷向他打來,他也不想閃避;天上落下刀劍來,他也寧願挺着。

就算有刀劍落下,焦雷轟頂,他也認爲比現在好得多了。

至少一死之後,眼不見,耳不聽,就不會有任何煩惱了。

但現在他偏偏要面對這個事實。

他偏偏回避不了這個現實。

他倒底見到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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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振衣來自一個古老神秘的家庭,古老的大家族。

他的家深隱在一座幽靜安謐的小山坡上。在他家的周圍,是一些熱情而爽朗、開放而活潑的苗家男女。

所以他不但有大家的氣派、少爺的氣質,還有苗家的熱情、純樸。

只因他少時本與苗家少男少女玩在一起,自然深受他們的感染。

在一個夕霞滿天、落日如金的美麗而恬靜的傍晚,在他家後院山坡的那條清澈的小溪邊。

四周蝴蝶飄舞,百卉爭豔,他挽着褲腳、操着網兜在小溪中撈捕魚蝦。

那時他正天真熱情。

他清楚地記得,那時他只有十六歲。

他正專心致志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忽然山坡後傳來一陣清亮柔美的歌聲。

歌聲越過山坡,越過樹叢,直灌入了他的耳朵。

他一聽之下立刻就迷了。

他的眼睛向歌聲傳來處看去。

他立即就看到了她。

那是一個陌生的女孩,他從未見過的女孩。

這一帶的女孩沒有一個他不認識的。

所以他立即就走了過去,問道:“小姑娘,你是誰?”

那女孩的臉立刻就羞紅了,紅得很好看,嫵媚而清麗,就象從樹上剛剛摘下的紅蘋果,還帶着清新的青春的氣息。

那一天他們就相識了,結成了好朋友,很好很好的朋友。

那女孩就叫紀阿紫,是新近兩年搬來的,從遙遠遙遠的無量山搬到了這裡。

三年後,那女孩成了她的妻子,第二年,他們就有了個同紀阿紫同樣可愛的女兒。

再三年後,他家就遭到了厄運。紀阿紫死了,家裡所有的人都死了,只有他一個人逃了出來。

奔波江湖的六年來,他沒有再找過其他的女人,連想都沒有想過。

想起的就一定是紀阿紫。

他以爲這一生永遠也不會再見到紀阿紫。因爲她已經死了。

但偏偏來的就是紀阿紫,他以全部的身心傾注進去的鐘愛倍極的紀阿紫。

他不敢相信,他不願相信,他絕對絕對也不會相信。

這個人難道真的是紀阿紫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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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振衣懷着最後的希望艱難地緩慢地轉過身來。

他只希望自己的判斷錯了,他只希望自己訓練成的野獸般的觸覺第一次失靈了。

但偏偏他的判斷沒有錯,他的觸覺也沒有失靈。

站在神殿門內的女人正是紀阿紫。

紀阿紫就是那嬌媚入骨的女人。

她的臉上不再有天真,目中不再有浪漫,她臉上的笑容就象是蛇一樣。

一條鑽入人心靈深處的毒蛇一樣。

譚振衣覺得眼睛發花,有如站在霧中,他拼命睜大眼睛。他面前的女人忽大忽小,忽遠忽近,也象站在霧中,臉上的神情越來越朦朧模糊,漸漸地變得陌生了,變成了一個他從未相識的人。

這時候正是襲擊譚振衣的絕佳時機,立於譚振衣身後的司馬微塵爲什麼沒有動?

他是有着難以言齒的苦衷還是冷眼等待着什麼爆炸?

譚振衣的腦中嗡嗡直響,一個頭有幾個那麼大;血液凝滯,身心疲軟,四肢冰涼。

他全身也一動都不能動,只有英俊的嘴角在微微抽搐。

他就這樣站在噩夢中直站了幾頓飯時分。

他覺得面前的高山一點一點地坍塌,神聖的影像一點一點地褪色,他的心也一點一點地往下沉,沉入無底的冰冷的漆黑的永無止盡的深淵之中。

他已說不出話,他渾身僵冷,頭頂如焦雷轟炸,他的神經已遲鈍到極點。

過了良久良久,他的頭腦中才流入一點意識。

“你是阿紫?”

問出這句話,語音的嘶啞與虛弱連他自己也聽不出是自己的聲音。

他只覺得那是一個來自遠古的聲音。他不是說話者,而是一個旁聽者,在聽旁人說話。

紀阿紫笑了,殘酷地笑了:“你沒有想到吧,我還沒有死。我還等在這裡,看着你怎樣一步步掙扎着走向死亡。”

譚振衣澀聲問道:“你爲什麼要這樣?”

紀阿紫目中露出了怨毒與怒火:

“仇恨,當然是爲了仇恨。”

“我不懂。”譚振衣道。

他確實不懂,他們是恩愛夫妻,他們之間會有什麼仇恨。

“你當然不懂。”紀阿紫道,“只因爲仇恨並不是來自你,而是來自你的上一代,你的父親。你知不知道,在山西老窖溝有一個姓紀的門派?”

“聽說過,那是少林旁支,專擅暗器與飛鉤。聽說在十六年前就被仇家滅了。”

“不錯。我就是紀家門的。但你知不知道,滅了我紀家門的仇家是誰?”

“誰?”

“譚萬山!”

譚萬山?!

譚萬山就是譚振衣的父親。

也是武林中那個神秘古老的大家族的掌門。

一剎那間,譚振衣什麼都明白了。

他不覺得憤怒,只覺得悲涼,一種至深入骨的無可奈何的悲涼。

爲自己悲涼,爲紀阿紫和他們的女兒悲涼。

現在紀阿紫無疑是找他報仇來了,六年前譚家古堡莫名其妙的劫難無疑也是他那個看似純真無邪的妻子帶來的了。

但他還是想證實一下,道:“六年前的大劫難,是不是你一手搗的鬼?”

紀阿紫放肆地大笑道:“這還用問,除了我還有誰?爲了弄清你譚家堡的一切機密,我忍辱負重在你家整整呆了四年。”

“那蘭兒呢?你把她弄到哪裡去了?”

蘭兒就是他們的女兒。

紀阿紫目中突然噴出火來,一種歇斯底里的瘋狂可怕的火,一種徹底狠毒殘忍的火:“她也姓譚,所有姓譚的人我都要殺。”

譚振衣的目光已收縮。

他知道自己沒有聽錯。

他再也想不到天下有這麼狠的母親。

那簡直已不能叫“母親”,母親是兩個聖潔而光輝的字眼,那隻能叫豺狼。

他覺得周身的血液都沸騰起來,他幾乎已控制不住自己,幾乎是在狂吼着叫道:“我也姓譚,你也來殺我吧!把你那雪白的雙手掐在我的咽喉上吧!”

說着他就向紀阿紫撲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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