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瑾坐在警車裡,一路沉默,腦海裡一直都是郁李仁的眼神。
彷彿再看不忠於丈夫的女子。
朱瑾咬緊牙關,手微微顫抖着,原本就沉在谷底的心再次無止境的沉下去,彷彿沒有盡頭。
朱瑾在這個越來越大方不拘小節,男女大防蕩然無存的時代,從不習慣到習慣再到自在。她自認和人交際來往坦蕩蕩,不管是和醫院的同事、蒼朮導演、葉半夏他們,還是石上柏,她自認沒有任何逾矩。
可是,既然郁李仁會那樣看她,她的做法肯定不妥當。
朱瑾腦海裡迅速閃過這些日子以來和石家和石上柏的相處,越想面色越蒼白,石上柏的眼神,從開始認識到現在,從前沒注意過,或者沒在意,如今想來卻越來越清晰明瞭……
朱瑾想到了重樓和石上柏第一次見面,重樓那時說的話,想到了這一段時間石上柏對她的照拂,一次次,不管大小事的維護,就如今天一樣。
朱瑾緊緊閉上眼,腦海裡閃過之前石上柏失態要生日禮物的眼神,想到了很久很久以前不小心聽到的對話,石上柏說他有喜歡的人。前後鄰居,時常見面,加上還有石韋這個大嘴巴,卻一直沒有和他們石家交往親密的女子……
“…白白活了那麼多年…”朱瑾想起自己曾經的懷疑,卻因爲石上柏的坦蕩蕩而丟在一邊。嘴角滿是苦澀的笑。
今天她的衣服破了後,誰都沒在意石上柏卻變了臉色……往日裡,他們相處從未獨處過。只因爲他知道她在乎,知道重樓於她代表什麼。
石上柏,早已將她看透……
他如果她知道石上柏的心思,一定會保持距離,而在他們兩家交集越來越頻繁後,石上柏更是什麼都不會說……
因爲石上柏知道,他說了。她會自責爲難,她從不讓她爲難。就如同剛纔,因爲郁李仁的一個眼神,石上柏立刻改變了最初的打算,讓她獨自一人。
如若沒有郁李仁的眼神。也許朱瑾想不到這許多,可一旦想了,一切也就明瞭。
朱瑾扯了扯嘴角,看着警局,下了飛車,擡頭,看着一望無際的天空,舒出一口氣。
就算不厚道,就算有欲蓋彌彰之嫌。爲了大家好,經此,和石上柏和石家的交往也要慢慢減少……
同一時間。石家浴室,石上柏閉眼任水流沖刷,腦海裡開始一遍遍想所有事情,冷靜找突破點。等聽到外面石韋的聲音,石上柏才披着浴巾皺眉走出浴室。
之前沒注意也沒感覺,回過神才發現後腦勺有些疼。擦過頭髮、脖子的浴巾上都有着淡淡血跡。之前混合飲料,倒是沒注意有出血。洗洗澡倒是讓傷口重新出血了。
石上柏不管石韋焦急的詢問,拿了家庭醫藥箱,“石韋,幫我消毒上藥,自己找口子。”
“爸爸,朱瑾阿姨呢?”朱瑾的事情,不止班級裡,整個學校都議論開了,石韋不斷看新聞,越看越着急,“我們要怎麼幫朱瑾阿姨?”
石韋接過石上柏遞上來的消毒藥,翻找石上柏頭上的傷口,“破了一大塊皮,周圍都是紅腫的,要不爸爸去醫院吧?”
“不用,消消毒就好了。”石上柏搖頭,隨即又說道,“這點小傷你就不要和你朱瑾阿姨說了。”
等石韋再開口問,石上柏就讓石韋開了家裡的電視,從頭看了一遍新聞。
而朱瑾,剛走進警局,眉頭立刻就皺了起來,因爲她看到了滿臉焦急走來走去的商陸。
商陸一看到朱瑾就撲了過來,“朱瑾…”
“如果是讓我去治療赫連真,你可以走了。”朱瑾沒等他開口。
“朱瑾,你姓朱,你是朱家的醫者。”商陸緊緊盯着朱瑾,“就算你再恨我,再惱真真,可孩子是無辜的,他是我的子嗣血脈,我願意付出一切代價讓他出生,朱瑾,我求你,求你救救他,這世界上只有你能救他。”
最後,商陸拿出了前世的禮節,深深揖禮鞠躬,誠意十足。
朱瑾避開他的禮,“這話你該和赫連真說,告訴她你有多想要這個孩子,讓她高擡貴手,和我說是沒用的。”
“…這話是什麼意思?”商陸遲疑直起身擡頭。
“你自己回去問她吧。”朱瑾皺眉,說完就自顧自往裡走去,兩個警察跟在身後。
商陸也皺眉,面色變幻了片刻,總想起赫連真之前的態度,最後咬咬牙想繼續去追朱瑾,手機卻響了起來。
商陸忙接通,混亂的畫面,蘇木面上滿是焦急,“阿陸,真真這邊不行了,肚子又開始疼了,你快回來,重醫生說最多撐二十分鐘,二十分鐘後必須解毒了。”用了醫院的解毒辦法,也就意味着孩子也保不住了。
“好,我知道了…”商陸變了臉色,答應着就要掛電話,病牀上正皺着眉頭細細哼的赫連真卻突然開口叫道,“阿陸,求求姐姐,讓她救救我們的孩子,求她無論如何救救孩子…”
“我會的,會的…”商陸之前的念頭拋得一乾二淨,大步跑向了朱瑾進去的方向。
朱瑾剛在審訊室落座,審訊室門還沒關,商陸就衝了進來。
“朱瑾,真真不行了,只有二十…不,只有十幾分鍾時間的機會了,我真的求你救救孩子。”商陸輕易就被警察制住,掙扎着大吼,“朱瑾我求求你了,我跪下求你,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
商陸的膝蓋已經彎曲,若不是警察架着他,他應該早已跪下。
朱瑾實在形容這一刻心中的滋味。也不可能改變主意,乾脆側頭不去看他。
“朱瑾,你姓朱啊。你是朱家的醫者啊,你不能見死不救啊…”商陸看到她轉過頭,咬牙,“朱瑾,看在我們往日的情分上,求求你了,我要是有其他辦法也不會來找你。”
商陸最後一句話成功阻止了警察將他拖出審訊室的趨勢。險險停在了門口。
商陸滿懷希翼看着朱瑾,朱瑾卻因爲他最後一句話忍不住露出了嘲諷的笑。往日的情分…
“我不會改變主意,對赫連真對你,我這輩子都會見死不救,如果你還想和你的孩子告別。就快趕回去的好。”朱瑾一字一頓,清清楚楚。
“朱瑾!”商陸絕望嘶吼,一聲接着一聲,最後被警察架了出去。
審訊室內,朱瑾不動如山。
狼狽的商陸趕回醫院,赫連真已經陷入昏迷,蘇木滿臉淚痕看着解毒藥劑緩緩推入赫連真體內,失魂落魄看着赫連真被推入手術室。
等赫連真出手術室,就代表孩子已經沒了。
商陸喘着粗氣無力跪倒在手術室門口。發出了一聲低低壓抑的悲鳴聲。
蘇木站在他旁邊,緩緩拍着他的肩膀,原本挺直的背。竟已微微佝僂。
赫連藍站在不遠處,看着手術室,誰也不知道她想了什麼。
赫連真被推出手術室,一直過了兩個小時直至黑夜降臨才醒來,原本蒼白的臉色,慢慢發黃。蒼白的脣變成了烏青色,深陷在白色病牀上。脆弱得不堪一擊。
商陸一直拉着她的手守在病牀前,赫連真醒來時,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商陸和蘇木,至今爲止最愛她的兩個男人,似同時蒼老了幾歲,滿面滄桑,看到她卻強笑,“醒了,正好喝點粥…”
赫連真的雙眼呆滯了片刻,慢慢有了光彩,遲緩的手放在小腹上,“孩子…沒了嗎?”
蘇木沒說話,商陸擡手幫她順了順頭髮,啞聲開口,“沒了,不過以後總會有的…”
赫連真呆了片刻,扯了扯嘴角,似是解脫,似是嘲諷。最後閉眼,眼淚滾滾而下,顫抖着嘴脣,最後卻沒發出一絲聲音,無聲無息祭奠她的第一個孩子。
商陸的手不厭其煩擦着赫連真似乎永遠也流不完的淚水,靜靜看着她乾燥粗糙的面容。
赫連真才21歲,可商陸卻在她眼角發現了細細的細紋……
朱瑾配合調查,等所有的事情都弄清楚,天色已晚。
回到家中也沒胃口吃飯,隨便對付了,隔着窗戶遙望了一眼石家正要去書房,門鈴響了。
“是商陸先生。”阿姨和護衛都是知道商陸的。
“不用管他。”
說不用管,將門禁設爲請勿打擾,可商陸卻一直在外站着,沒出聲也沒什麼過分的動作,卻一直沒離開。
過了一個過小時,朱瑾從書房出來要去休息時,阿姨就和朱瑾說了,朱瑾默了片刻,叫住阿姨,爲避免他進屋,最終親自去開門。
她倒是要看看他什麼意思。
“我還以爲你會一直躲着不出來呢。”商陸看着開門的朱瑾嘲諷一笑。
“我沒躲,我爲什麼要躲,只是不想讓保安來大動干戈…”朱瑾的話被突如其來的巴掌打斷。
商陸突然揚手扇了毫無防備的朱瑾一巴掌。
“啪”的一聲,清脆的響聲,迴盪在黑夜中,響亮無比。
“朱瑾,我恨你,我恨你!你這個蛇蠍女人,見死不救,你見死不救!”嘶啞的吼聲隨着巴掌全部爆發,“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因爲朱瑾吩咐,只是在無力張望的護衛姐姐一聽不對立刻跑出來,就要去制服商陸,朱瑾卻阻止了,“你們回屋。”護衛姐姐面色不定看了眼面露瘋狂的商陸,面面相覷,一步三回頭回了屋。
朱瑾被打到一邊的臉慢慢迴轉,直直看向前面已渾身顫抖的商陸。
商陸咬牙切齒,打過她臉的手緊緊握成拳頭放在身側,在朱瑾看向他時,一直死死看着朱瑾的眼睛突然移開。
“這輩子,你學會的還真不好,學會打女人了。”朱瑾冷笑擡手。
“啪”的一聲,比之前更響亮更重,接着再一聲“啪”,朱瑾揮手再送上一巴掌,商陸滿臉不敢置信擡起頭,耳邊嗡嗡響着,看到朱瑾冷冷吐出了幾個字,“就憑你也配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