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八】
當瑟羅非跟着鷹爪趕到碼頭的時候,她正好聽到三刀在說:“……最初因爲理念相同,我帶着兄弟們併入南十字號;現在因爲理念不同分開,也談不上什麼背叛不背叛。我現在站在這兒,只是念着舊情,想要幫大家一把,給大家提供一條更好的路子而已。”
“放他望的薄紗。
瑟羅非將身子蜷成了弓型,一點點將小腿繃緊。
“搶掠之前這麼多廢話……”希歐諷刺地勾起嘴角,接過旁邊一個海盜遞給他的長弓拋了拋,“三刀,走狗的身份果然比海盜更適合你。”
三刀惱羞成怒地嘶吼了一聲,舉着彎刀向希歐撲來!
一瞬間,刀鋒與劍刃,鐵器與血肉的碰撞聲徹底割碎了平靜的夜空!
瑟羅非回頭看了一眼溼水母酒館的方向,毫不猶豫地縱身躍入了戰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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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木箱背後跳出來的女劍士和鷹爪在一開始確實給敵人造成了出其不意的打擊。今天晚上三刀和長老院拉了不少人來,有一小支軍隊,有好幾個野心勃勃的傭兵團。人多勢衆好打架是沒錯兒,但同時也帶來了一個嚴峻的問題——他們認不出誰是自己人。
瑟羅非看到好幾對明顯雙方都不是南十字號船員的傢伙面紅耳赤地打成一團。
這樣混亂的戰局給了她不少渾水摸魚的機會。她謹慎而大膽地使用着在尼古拉斯槍林彈雨調AA教下的閃避技巧,嘴裡還假模假樣地嚷嚷着“大家讓一讓讓一讓打海盜不要打自己人啊”,一邊毫不猶豫地砍下對方的胳膊腿或者是腦袋。
她甚至在最開始、也是最混亂的時候,手疾眼快地用匕首在三刀的後腰處狠狠地颳了一下。
但隨着戰局的白熱化,這些小伎倆很快就變得不那麼好用了。
傭兵們的人數優勢是毋庸置疑的。長老院帶來的法師藏在人羣中唸唸有詞,那些突然軟塌下去的地面、憑空出現的火球也給海盜們帶來了不小的麻煩。
瑟羅非迅速地用手背擦掉從額角上流下的、模糊視線的血,右手大劍不停,用腰力帶着掃了小半個圓,並趁着這一絲空隙往海面的方向的後退。
所有南十字號的海盜都在默契地往船邊靠攏。
她原本以爲這些來勢洶洶的軍隊和傭兵們會想方設法阻斷他們的退路,可對方只是面帶得色,興奮地嘶叫着,進一步圍了上來。
這些陸地上的傭兵畢竟不瞭解海盜,瑟羅非想,他們不知道海盜船從來就不只是便於這些野心家們在海上行走的工具,它是防禦力驚人的堡壘,也是強大的武器。海盜和甲板加在一塊兒,能夠增加的戰力遠遠不止一加一這麼簡單。
在一步步接近南十字號的過程中,她當然注意到了那些醜陋的、緊緊將南十字號和碼頭捆綁在一塊兒的繩索。她試圖稍微往邊側溜一溜,砍斷這些討厭的東西,卻在剛剛邁出幾步後被潮水似的傭兵們逼退了回來。
嘖。還是等回到船上後再說吧。
鷹爪和希歐他們已經順利回到了甲板上。南十字號上雖然也有戰鬥,但情況對他們要有利得多。從護衛艦上跳過來勸降的人總共只有十幾個,正被喬和黑鬍子他們追得滿甲板亂竄呢。
“羅爾,這邊!”鷹爪向她伸手。
她頭也不回,右手反手一個利索的劈斬將一個傭兵的長劍砍成兩段,同時踩着一個正好摔在她面前的倒黴傢伙的背,輕盈而有力地朝上一躍,夠到了鷹爪伸下來的手。
鷹爪顯然對瑟羅非那把大劍的重量並沒有足夠清晰的認識。在這樣關鍵的時刻,他竟然被瑟羅非拽得往外一墜,大半個身子都出了南十字號的圍欄,連帶着瑟羅非也往下掉了半個身長,差點兒沒直接撞上橫掃過來的刀鋒!
女劍士被嚇得冷汗都出來了!千鈞一髮之際,她幾乎是下意識地將右手的大劍往船壁上釘,可不等她真的完成這個動作,她的手腕上就傳來一股大力——
黑髮的船長把女劍士連帶她的劍並不溫柔地整個兒拽了上來,隨便往甲板上一丟,連一個視線都懶得給她,回手直接砰砰兩槍將離他最近的、圍了好幾個傭兵的登船梯轟了個粉碎。
“……”
好吧。私人恩怨先放着不談。
瑟羅非飛快地掃了一眼甲板上的戰況——看起來很不錯,自己這邊完全佔着上風。
於是她也跑到幾個登船梯前,盡力接應着那些在混戰中倖存下來的同伴。
……好的,又拉上來一個。
她和那個被她及時救了上來的哥們兒輕輕一碰拳,無意間一擡眼,遠遠的看見那些帶着兜帽、拿着大棍子的法師們不知什麼時候都退到了後面,站成了整整齊齊的一排。他們口中唸唸有詞,奇怪的是那些口型都還挺一致的——
“羅爾!!!”
聽到希歐幾乎破了音的喊叫,瑟羅非心裡一沉,飛快地找尋着聲音來處——
希歐在距離桅杆不遠的地方和兩個叛離的海盜打鬥着。
這個始終向人們展示着遠超其年齡的睿智和沉着的男人第一次在衆目睽睽之下露出了可以被稱爲“驚恐”的神色。他硬生生地調轉了箭頭的方向,一瞬間全無設防的他很快被人重重砍傷後背!
然而希歐卻只是臉色煞白地悶哼了一聲,手中動作不停,幾乎是奢侈地將一支支刻有爆裂符文的箭頭射向那幾條最爲結實的、連接着船體與碼頭的繩索,同時聲嘶力竭地喊道:“羅爾!去船頭砍斷那些鏈子!!誰快去打起鍋爐的開關!!!”
聞言,瑟羅非根本來不及思考。一種不祥的預感催促着她以最快速度跑到左側船頭,手腳並用地爬上船壁,衝着那一團鐵鏈狠狠揮——劍——
那一瞬間,幾乎被無限地拉長了。
一種叫做恐懼的情緒在她眼中一點點,一點點地散開。
……來不及了……
這是……什麼……
一種完全無法抗拒的力量從她的劍尖所向,從船體的外側氣勢洶洶地壓來!
她的眼睛緩緩,睜大。
伴隨着似乎全身血液在瞬間被抽離乾淨的無力感,女劍士輕飄飄地向後方空中彈起,然後重重地砸在甲板上。
她身上那些在之前戰鬥中落下的,深深淺淺的傷口和甲板劇烈地摩擦,拖出一道長長的,長長的血跡。
與此同時,南十字號的鍋爐房發出一聲刺耳的,憤怒的呼嘯!!!
一大團蒸汽滿載着不甘衝騰到了半空,南十字號碩大的船體猛地往前一衝——
鐵鏈瞬間繃緊,卻又很快鬆懈了下來。
在法師們喃喃不絕的咒語聲中,蒸汽散開了,南十字號一動不動地被綁縛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