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正陽的態度很端正,絲毫沒有因爲酒廠生意的紅火就忘乎所以。
郭業山交代的工作,他不折不扣的去完成,上午先到鎮政府打一頭,然後就騎着自行車下鄉,花一個小時去跑一個點,察看情況,然後徑直到廠裡辦公。
如果說的確有事情要跑市裡或者縣裡,那麼他也會提前到鎮上打個招呼,而專題活動的工作也會利用其它時間彌補過來。
這種作風不但讓郭業山非常滿意,就連孔令東和餘寬生等人也不得不承認沙正陽乾得很出色,完全沒有他們想象中年輕幹部的那種浮躁氣息。
從待人接物的態度再到工作作風,以及村上的風評,都足以讓沙正陽到年底掙一個先進個人了。
寧月嬋比沙正陽晚回來半個月,毛國榮則還留在長沙。
要鞏固市場,不是單靠一錘子買賣就能搞定,這一點作爲老銷售的毛國榮比寧月嬋更清楚,所以毛國榮留下來還要逐一把整個三湘各地市的市場跑一遍,以防止競爭對手的反撲可能帶來的回潮。
這一波熱潮過後,會有一個從高潮期到平穩期再到低谷期的過程,然後如果後期市場渠道的維護做得好,那麼就會從低谷期重新回到平穩期,這纔是一個產品在市場上的正常表現。
對東泉酒廠的收購,不出所料的在南渡鎮裡還是引起了轟動。
雖然收購價格很低,不到五十萬,實付四十八萬,這也是通過專門的資產評估得出的。
東泉酒廠總資產大概在三百五十萬左右,但債務就高達二百八十多萬,主要是欠信用社和合金會貸款,另外欠工人工資就高達十多萬,以及還有部分貨款。
東泉酒廠的資產主要體現在庫存原酒基酒,以及部分倉庫上。
東泉酒廠的儲藏酒庫比紅旗酒廠還要大不少,因爲它主要是以外銷原酒爲主,所以酒庫規模不小。
沙正陽感興趣就是東泉酒廠目前的庫存原酒和窖池規模,其他還真看不上,當然這些土地如果你能堅持到二十年後,也能大賺,不過有誰能堅持到二十年後?
併購了東泉酒廠,沙正陽只同意支付了工人工資,其他債務都還需要一個合理安排來償還,當然已經到期的信用社貸款肯定要還,但也和信用社談好,還了之後,還得要貸出來,否則酒廠就沒法運轉了。
這年頭都是這樣,找一筆款子過橋,然後重新貸出來,而信用社也樂意採取這種方式來應對上邊的考覈檢查。
無論如何這樣一個併購,還是讓南渡鎮政府的領導和幹部們都意識到了這一次紅旗酒廠是真的翻身了,否則不可能幾個月就能從一個奄奄一息的酒廠現在搖身一變居然把臨近的東泉酒廠吞併了。
哪怕東泉酒廠也名不見經傳,但畢竟規模還是有那麼大,而且揹負那麼重的債務,東方紅酒業都敢接手,這也讓幹部們對東方紅酒業的狀況充滿好奇,這個酒廠究竟發生了什麼樣的變化?
接下來的活計也是有條不紊,這個時候回來的寧月嬋和胡文虎就幫上大忙了,有他們倆一個負責全面,一個負責生產和技術,東泉酒廠沒有經歷多少波瀾就平穩的掛上了東方紅酒業的牌子。
連續兩三天的忙碌,終於把東泉酒廠那邊的事情歸順。
兩家企業相距很近,實際上可以說是一脈相承。
胡文虎84年到87年在東泉酒廠當過三年多時間的技術指導,東泉酒廠的改造擴建也就是在胡文虎當年指導下完成的,標準和架構基本上都是延續了紅旗酒廠這邊的規格。
在沙正陽看來,如果日後東方紅酒業還要繼續改擴建的話,完全可以把兩廠之間這兩百多米距離的土地全部徵用,徹底打通,形成一個大型的白酒生產基地。
當然這個步子誇得有點兒大,這一片地要徵用下來,起碼是一兩百畝,不是現在的東方紅酒業能支撐的,條件也還不成熟。
不過現在兼併了東泉酒廠,暫時緩解了東方紅酒業在產能上的不足,所以一接手之後,胡文虎就被安排在了東泉酒廠這邊負責重新恢復生產,而將原來的原酒基酒進行重新勾調,使之達到精品東方紅的標準。
沙正陽正在和高柏山就下一步與全省公安機關合作,推出公益性的軟廣告進行商量,就聽見急促的腳步聲進來,寧月鳳有些焦急的面孔出現:“沙廠長,孔鎮長來了。”
“哦?”沙正陽訝異的站起身來,示意高柏山和自己一道出去迎接。
沙正陽已經逐漸習慣了人家喊他沙廠長或者沙總了,最初還覺得很彆扭,還想壓糾正,但是很快他就意識到這是一種必然趨勢,如果自己刻意要去改變,只會對自己的威信樹立不利。
沙正陽從不認爲那種和所有人都能打成一片或者愛民如子的姿態就能讓企業上下一條心,獎懲逗硬有令必行有禁必止纔是這個草創的企業必須要遵循的基本規則,至於精細化管理,那都是下一步的事情了。
剛走出辦公室門,沙正陽就看見孔令東陰沉着臉走了過來,看見高柏山也在,臉色更是不好看。
高柏山心中暗笑,他知道肯定孔令東又在自己老爹那裡碰了釘子。
這兩天孔令東就像是着魔了一般,一門心思想要找酒廠化緣,想要讓酒廠給鎮政府贊助一臺汽車,還說要求不高,三廂夏利就行,也就是十來萬塊錢的事兒。
不過前天孔令東在楊文元那邊碰了一個軟釘子,沒得到一個準話,今天肯定是找自己老爹要話,又沒討得好。
“孔鎮長,您和沙總說事兒,我先走了。”高柏山也是個知趣的,看到孔令東過來,趕緊點點頭,一溜煙兒溜了。
“哼,高柏山這小子都要比他那個榆木疙瘩的爹強得多,怎麼樣,正陽,高柏山在廠裡表現如何?”
孔令東被沙正陽招呼到辦公室坐下,寧月鳳已經把茶刨了上來,沙正陽也適時的遞上一包紅塔山。
“挺好,柏山哥挺實誠的,做事兒踏實。”沙正陽也在斜對面沙發上坐下,沙發有些破舊,有一塊布面已經破損了,露出裡邊的泡沫,看上去格外顯眼。
“嗯,高柏山比他爸強,他爸就是個死腦筋,牛脾氣,轉不過彎來的驢。”
想起剛纔和高長鬆的爭吵,孔令東就氣不打一處來,高長鬆這個傢伙真是茅廁裡的石頭又臭又硬,三句話說不好就頂上來,讓你喘不過氣來。
看見孔令東抖出煙,沙正陽連忙上前爲其點燃。
孔令東深深吸了一口之後,才靠在沙發上,似乎感覺到沙發的不得勁兒,左右看了看,才道:“正陽,你這辦公室也太差勁兒了吧?現在酒廠銷售情況這麼好,你這還是如此模樣,人家客戶上門談生意,該怎麼看?”
“孔鎮長說的是,纔回來沒幾天,真還沒顧得上考慮這些,明天我就讓辦公室趕緊去換一套稍微好一點兒沙發。”
沙正陽也意識到自己現在這個辦公室的確有些太簡陋。
他倒沒有想法要去換什麼多豪華的辦公用具,但是連沙發都破了露出了泡沫,辦公桌也是磨損得相當厲害的老式貨色,的確和一家銷售準備衝擊五千萬的企業有些不匹配。
“嗯,企業形象很重要,現在有些客戶就是勢利眼,先敬羅衣後敬人,看你這辦公室破破爛爛,就會懷疑你的實力,沒準兒就不敢和你做生意了,這一點你得要注意啊。”孔令東一本正經的一副過來人的模樣道。
“是啊,是啊。”沙正陽連連點頭,心中暗笑,估摸着孔令東又要順着這個話題向下延伸了。
“嗯,你明白就好,聽說你們酒廠這段時間銷售很旺,已經出了好幾百萬的貨了?”孔令東話題一轉,沒等沙正陽否認,就接上話。
“正陽,幹得好,抓住這個時機,把廠子好好搞起來,讓高長鬆和楊文元他們看看,別以爲我們鎮上就是在塞包袱,現在他們可是把牙都笑掉了吧?如果他們不樂意,可以把廠子交回來。”
沙正陽臉色險些就繃不住了,差點兒笑出聲來。
你這是要逼着東方村和紅旗村造反麼?
先前酒廠搞不動了,強行塞給兩個村抵了接近兩百萬,就差點兒讓兩個村拒繳農業稅和水利費以及統提款,現在好不容易酒廠剛有點兒起色,你現在又要來摘桃子了,估摸着鎮上敢這麼做,兩個村真的要和鎮上拼命了。
“孔鎮長,現在說這個已經沒有意義了,而且現在酒廠也只能說剛上正軌,大家都知道搞企業是興衰不定,幾年好,幾年衰,這會兒看着酒廠很火,沒準兒明年這個時候又是另外一番景象了。”沙正陽攤攤手,“現在高書記和楊書記他們倆一樣是心裡七上八下,隔三差五來問我眼下這情形能維持多久,問得我自己心裡都沒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