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0章 慎言慎言!
吳景走了。
是尚書檯的小吏們從宮裡擡走的。
尚書檯的小吏接到宮裡通知趕到的時候,吳尚書跪在地上,屁股後面全是血。
當時小吏們傻愣了好一陣子,完全不敢猜發生了什麼事情。
劉辯走回嘉德殿前,目送着吳景的背影。
皇甫堅長站在他身後,道:“陛下,基本查清楚了。之前與那龐雑有接觸,比較可疑的的,只有袁譚以及他的老師審配。”
“要看不到了。”劉辯望着吳景,見他要轉彎,忽然說道。
皇甫堅長躬身越多,道:“是,只是還沒有找到證據。”
劉辯怔了下,回頭看向他,目光怪異的道:“什麼證據?”
皇甫堅長神色一正,沉聲道:“回陛下,今夜皇城府便會潛入他們住過的所有地方,一定會找到證據。”
劉辯哼笑一聲,道:“要什麼證據?既然你說是他做的,那就是他們做的。”
皇甫堅長低着頭看着地面,眉頭暗皺,有些不明白劉辯話裡的意思。
劉辯餘光一掃,隱約看到尚書檯人影閃過,似乎有人在盯着他。
笑了笑,劉辯又轉頭看向大司馬府。
大司馬府前一片靜寂,半個人影都沒有。
“陛下。”
徐衍從後面上來,身後兩個中黃門端着厚厚的奏本,道:“陛下,這些是掌宮令整理的奏本,最多的是……彈劾丞相以及揭發‘潁川黨’的。”
劉辯眉頭一挑,略帶笑意的信手翻了翻。
“這些都是什麼人?”
劉辯翻了幾本,發現只是隱約有印象,根本想不起都是誰。
“陛下……”
徐衍剛要說話,劉辯擺了擺手,道:“都送去尚書檯吧,鍾卿家回來了?”
徐衍連忙收住話頭,道:“是。盧毓,陳羣,司馬懿都在尚書檯,鍾僕射下了禁令,任何人今夜不準離開尚書檯。”
劉辯沒有什麼意外,轉頭望向御街方向,道:“丞相呢?還在那小茶館?”
“是,”
這次說話的是皇甫堅長,道:“丞相似乎另有考慮,在那裡見了很多人。”
劉辯搓了搓手,頗有些期待的道:“那就等到明天,看看朕的這些卿家,有什麼手段!”
皇甫堅長,徐衍不敢應聲,目光也忍不住的悄悄向宮外看去。
在朝野幾乎所有人的眼裡,當今丞相荀彧,是劉辯硬生生提拔上來的,既無什麼特別的才能,也沒有什麼政績,三十多歲了,雖然出自荀氏,可本身並無什麼威望。
與前任楊彪相比,可以說,是一個什麼都不是的‘小丞相’。
大司馬府。
曹操自顧的處理着手裡的公文,端坐筆直,神情冷靜專注。
劉虞死後,劉辯並沒有再命大司馬,是以曹操這個右司馬,就成了尚書檯的主事人。
大司馬府雖然屢經擴建,可由於涉及兵權,太過敏感,依舊是‘一人負責’,大小事情,都在大司馬府裁決,是以曹操這幾日是格外的忙碌。
在他身前左側,賈詡俯身在小桌前,手握着筆,筆頭不斷,一道一道的公文得到處理。
兩人都沒有說話,不大的開放性值房內,安靜的落針可聞。
不知道過了多久,閻柔悄步進來,擡着手道:“稟曹司馬,兵曹那邊派人詢問,曹司馬何日出京,大司馬府何人主事?”
曹操這才擡起頭,稍稍沉吟,道:“再等五日,待我將手裡的事情處理完。依舊由我主事,如果緊急,可先報宮裡。”
“是。”閻柔應着,欲言又止的向後退去。
曹操看着他,摸了下絡腮鬍,道:“宮外有什麼動靜?”
閻柔一聽,連忙迴轉,擡着手道:“稟曹司馬,外面謠言四起,朝廷各曹、寺等官衙都動了起來,在尋找幕後兇手,目前還沒有找到。丞相併沒有回尚書檯,不知去向。三法司原本在天黑之前上稟陛下,又因‘疑處頗多’,暫定明日御前奏報。”
曹操狹長雙眼閃過異色,瞥向賈詡,道:“文和怎麼看?”
賈詡不知道什麼時候放下了筆,面露思索,道:“蹊蹺頗多。”
曹操等着了一陣,見賈詡只有四個字,忽然意識到了什麼,擺了擺手,朗聲道:“閻中書是自己人,無需避諱。”
“好像尚書檯在謀算着什麼。”幾乎不等閻柔反應,賈詡就飛快的道。
曹操點頭,神情不動,道:“我也覺得奇怪,朝廷這是上下一致,要保丞相了?有陛下的意思嗎?”
劉虞死後,閻柔就是無根之萍,三番四次的想要返回幽州,至少自在。
幾次陰晦的想要投靠曹操,曹操都沒有什麼迴應,不曾想,曹操今天居然說出了‘自己人,無需避諱’。
閻柔心裡激動,滿臉喜色,迅速又變爲正色,道:“回司馬,並非是團結一致,彈劾丞相的也有不少,據下官所知,從掌宮令那送到尚書檯的就有十多道彈劾奏本。陛下,也暫無明確旨意。”
賈詡好像想到了什麼,擡頭看向他,道:“那裡面,沒有廷尉府,刑曹,兵曹等的人吧?”
閻柔一怔,仔細回憶一陣,道:“確實沒有廷尉府,其他的,下官並未留意。”
曹操笑了一聲,道:“咱們不用管,大司馬府不涉朝政,這是陛下定的鐵律。本官走後,閻中書,你留大司馬府,有什麼消息,預先通知於我。”
閻柔心中大喜過望,擡起手道:“下官領命!”
對於收下閻柔,曹操並不是很在意,等他走了,轉頭向賈詡,道:“文和,看出了什麼?”
賈詡沒有什麼表情,道:“陛下不是下令張遼,劉備向吳郡移兵?之前下官疑惑,現在看來,多半事出有因,或許並非針對那新烏程侯孫策,而是袁紹。”
曹操神情微動,瞬間恍然的道:“袁紹的手段?”
“八九不離十,”
賈詡道:“陛下向來不會無的放矢,這麼做,顯然是在謀算着什麼,或許不止是一石二鳥。”
曹操再次看向門外,狹長雙眼眯起,自語般的道:“朝廷,不臣逆賊,孫策,袁紹,這鳥,確實不少。”
賈詡目露認真,道:“將軍,得儘早離京纔是。”
這洛陽城風起雲涌,沒完沒了。曹操本就是朝野敵對的人,一旦風波稍定,必然又是衆矢之的!
曹操看似廣結善緣,與所有人都能笑談幾句,可內裡的人都清楚,曹操‘貌狠戾、性孤僻’,真正的朋友極少,更別提朝廷上的政治盟友了。 曹操會意的點頭,道:“就這幾日了。”
賈詡沒有多說,荀彧的這場劫難,與他們來說並無多大關係,可也要謹慎小心,以免被有心人算計,順手拉下水,百口莫辯。
吳景出了宮,被侍從擡上了馬車。
家僕見他半個身子都是血,心驚肉跳,道:“主人,這,這,是陛下,陛下嗎……”
吳景滿頭冷汗,臉色發白,咬着牙忍着,搖頭道:“不是陛下,一場誤會,與任何人都無關。”
家僕已經認定是宮裡那位陛下乾的了,神情更加惶恐不安,道:“那,主人,要,要準備逃走嗎?”
吳景感覺小腿那處被禁衛踢的地方好似斷了,鑽心的疼,卻冷哼一聲,呵斥道:“胡說八道,再敢妄言,割了你的舌頭!”
家僕頓時不敢說話了,上了馬車,拉着繩索,道:“主人,是回府嗎?”
“不,回工曹,”
吳景立即反駁,擦了擦頭上的冷汗,道:“將醫師叫到工曹,再打聽一下,兵曹的皇甫尚書是否在兵曹。”
家僕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緊張不安的應着,駕着馬車,又穩又快的向着工曹走去。
工曹就在皇宮外不遠處的御街上,幾乎是轉眼間就到了,家僕以及侍從小心翼翼扶着吳景下來,又架着他送到工曹。
一路上的人見着,已是議論紛紛。
“吳尚書這是怎麼了?怎麼下半身全是血?”
“伱看,屁股那裡最多?褲子卻又完好無損……”
“這這這,吳尚書怎麼還出來了?不是應該回府換衣服嗎?”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吳尚書,這這……真是怪哉……”
吳景聽得清清楚楚,哪裡還管的了這些,滿頭冷汗的被架着進了大門。
來到值房,醫師已經在等着了。
“不需要管其他地方,”
吳景坐那,伸着腿,氣息急促的道:“就是小腿傷了,你看看,是不是斷了,抓緊處理,本官還有其他的事情。”
醫師並非來自於宮裡,卻隸屬於宮裡的‘太醫院’,時不時進宮,又在宮外鑽研醫術、醫書,是有正規編制的。
“是是,”
醫師倒是不慌張,小心翼翼的割開褲子,仔細檢查。
隨着醫師的動作,吳景咬牙,疼的直入心肺。
“吳尚書,並無大礙,”
好在醫師迅速做了判斷,道:“應該還未斷裂,小人先清理傷口,而後固定這裡,尚書每日換藥,一個月便可棄杖,三個月差不多可以恢復……”
吳景聽着,雖然臉色發白,還是點頭道:“有勞。”
醫師便開始着手處理,身邊的工具齊備,並不需要再着手準備。
吳景時不時咬牙切齒,哼哼唧唧不斷,就差當衆嘴裡咬布。
不過,他多少是經歷一些兵陣的,不是完全那種廢物文官,稍稍緩和,便擡頭向不遠處一直等候的工曹大小官員,道:“說事吧。”
一個從事史立即上前,道:“尚書,暫無大事,最爲緊要的,是關於這份聯署,請尚書過目。”
吳景顫抖着雙手接過來,只是稍一翻開,就神色微變,啊的一聲大叫出聲。
醫師頓了下,便又繼續。
吳景頭上冷汗鋪面,還是咬着牙盯着那小吏,沉聲道:“這是哪裡來的?誰挑的頭?”
小吏躬着身,道:“這,下官不知,但在六曹傳遍了,若是不簽署,便被痛罵爲‘奉承丞相,阿諛無節’。”
吳景低頭看了眼,醫師正在他小腿上擦理着藥水,深吸一口氣,恨聲道:“誰敢簽署亦或者有人膽敢揹我尚書彈劾丞相亦或者‘潁川黨’,本官就親自請他去幽州公幹,本官一日在朝,一日不得歸!”
在場的人嚇了一大跳,震驚無比的看着吳景。
幽州,那是苦寒危險之地,近年去那裡的,十有五不歸!
吳景向來是個溫和的人,這麼直接狠厲的話,顯然不是因爲小腿的疼痛。
一衆人相互對視一眼,還是那小吏忍不住的上前,低聲道:“尚書,可要是不做點事,丞相一倒,我們工曹便無立身之處了?還須雙管……”
“你想抗命?”吳景瞪大雙眼,神色猙獰,不知道是小腿疼的,還是心裡恨的。
小吏頓時不敢多嘴,訥訥的退下。
醫師在給吳景綁木板了,下手並沒有那麼溫和。
吳景身體不自禁的挺了起來,渾身溼透,惡狠狠的盯着身前的一衆下屬,呵斥道:“沒有我的允許,誰敢亂來,便是侍郎,我無權罷除,也要尚書彈劾,絕無情面!”
圍觀的一羣人哪裡還不明白吳景的態度,齊齊擡手,道:“下官等遵命!”
感覺着小腿被裹緊,痛入骨髓,吳景死死咬牙,滿臉鐵色,硬生生的忍着。
不知道過了多久,在醫師一聲‘好了’後,吳景一屁股坐了回去,臉上,脖子上全是汗。
醫師站起來,彷彿冷風過境,吳景狠狠打了個哆嗦,如墜冰窟。
但吳景迅速搖了搖頭,顧不得身上的冰冷,道:“兵曹的皇甫尚書在嗎?”
一個小吏連忙道:“小人打探過了,在的,已經爲尚書遞過話。”
吳景感覺着小腿沒那麼疼了,還有一點清爽,道:“扶我過去。”
這時,侍郎鍾毓急匆匆進來,道:“尚書要去兵曹嗎?我聽說,皇甫尚書準備去禁軍大營。”
吳景一聽急了,雙手撐着地就要起身,道:“快快快,扶我去,我有要事與他談。”
一羣人見着,只好扶他起來,也不等醫師去準備柺杖,出工曹,奔不遠處的兵曹。
“吳尚書這是怎麼了?”
“屁股上怎麼那麼多血?屁股是完好的,小腿怎麼包紮了?”
“噓,這褲子都不換救出來,估計是掩人耳目!”
“這這,不至於吧?他他,可是從宮裡出來的……”
“慎言慎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