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載而歸,自然是令人感到喜悅。
駕駕……
虎妞那張肉墩墩的臉蛋都像是染了胭脂般,蛾眉輕輕地揚起,像模像樣地做起了馬伕。她朝着那匹黑馬脆脆地喊了兩聲,馬車緩緩地朝着雷州城而去。
隨着馬車向前,她的眉間明顯多了一抹興奮,那雙大眼睛亦是更明亮。她喜歡趕馬車的感覺,喜歡風拍到在臉上。
在走過那段山路後,便駛進了平坦的鎮洋大道,這裡的人流明顯多了起來。
這輛高大的馬車是花映容送給虎妞的生辰禮物,原本就已經很是搶眼,現在更是令行人紛紛是頓足張望,看着虎妞趕馬車的英姿。
虎妞長得很有肉感,身穿着一套尋常的棉衣,衣服上還沾抓螃蟹所留下的泥土。整個身子的鄉土氣息很重,而她的舉止又顯得粗獷而萌呆,當真像是一個可愛的野丫頭。
籲……
這一路上,有很多的馬伕勒住馬,讓着虎妞的馬車先過去。
在當下的雷州城,沒見過林晧然的人可能還會有很多,但不知道虎妞的人卻是越來越少了。看着虎妞趕着馬車過來,大多都選擇禮讓。
這個禮讓有着林閻王權威的原因,但亦蘊含着對虎妞的一種愛護,很多人是打心理喜歡這個正義感十足的可愛小女孩。
坐在馬車內的林晧然看着虎妞如此“胡鬧”,早已經是對這個野丫頭放棄治療了,倒亦不擔心自身的安全,正安心地坐在馬車內閉目養神。
在最初的時候,眼睛纔剛剛閉起,他的腦海卻是浮起了那張扣人心絃的絕美顏容,然後又是昨晚那個令他感到前所未有快樂的夢境。
只是他的眼睛卻猛地睜開,臉上涌現着一絲惱色。卻不是要惱怒於誰,而是怪自己不爭氣,竟然被一個女人亂了心神。
在這一世,他並不打算迷戀於女色,哪怕是花映容這種頂級尤物亦是不行。而他所要追逐的,則是這個時代的權力,譬如那高高在上的相權。
當他再度閉起眼睛,果真將那蠢蠢欲動的心壓抑住,認真思考着當下的難題。
現在攔在他面前的,無疑就是盤踞於東京灣的紅旗幫。這幫海盜一日不除,那他的開海就無法順利施行,更別提他接下來的一項大計劃了。
只是在剷除紅旗幫的路上,卻是出現了一個新難題。據他最新得到的情報,廉州衛跟着紅旗幫有着極深的瓜葛,甚至它是紅旗幫的一把保護傘。
而如今,紅旗幫盤踞於龍門,那個地方出則是廣闊的東京灣,退則是一大片的密林,甚至不需半日便可進入廣西地界。
且不說紅旗幫的勢大,幫衆達數千之多,而想要一舉圍剿這幫紅旗幫,唯有水陸並進,這纔有機會將他們徹底剿滅。
亦是如此,林晧然想要剿滅紅旗幫,在傾力打造一支水上力量的同時,亦要將廉州衛爭取過來,讓他們充當陸路的攻堅力量。
嗒嗒嗒……
一陣急速的馬蹄聲傳來,從他們的左側快速穿過。
“怎麼回事?”
林晧然的身體突然間往後仰,後腦勺重重地叩在車板上,讓到他的眼淚都要飆出來。與此同時,他聽到外面虎妞大聲喊着“你們站住,站住!”的聲音。
還沒等到他弄清具體是怎麼回事,不知虎妞對誰說了一聲“你們看人有沒有事”,話剛落,車速又是驟然加速,開啓了飆車模式。
“虎妞,慢點,慢點,你還要不要哥哥了?”林晧然一手捂着後腦勺,一手抓着扶把,對着外面的虎妞大聲地問道。
虎妞的聲音亦是傳來,但車速卻沒有下降,對着他解釋道:“哥,剛纔那些騎馬的撞到路人了,我要抓住他們!”
“你讓鐵捕頭他們去追不行嗎?”林晧然當即捏了一把汗,覺得這丫頭蠢到家了,爲什麼事事都想着親力親爲呢?
虎妞的速度不減,給出了一個令人無法反駁的理由道:“哥,鐵捕頭他們還在後面呢?他們都沒我快,當然是我去追了!”
林晧然的手緊緊地抓着扶把,頓時是欲哭無淚,卻不知道是責備鐵捕頭那幫人辦事不力,還是誇讚這個丫頭反應敏捷。
好在,後面一陣馬蹄聲傳來,鐵捕頭領着兩名衙差拍馬超過了他們的馬車。畢竟馬車縱使速度再快,實質不可能比得上輕騎。
呼!
林晧然從車窗看到一閃而過的鐵捕頭,懸着的心亦是放了下來。只是讓他無奈的是,虎妞的趕車速度沒降多少,仍然是快速都朝着雷州城而去。
他有時真的不明白,這捉賊和伸張正義一點獎勵都沒有,爲何這個丫頭還會如此樂此不疲呢?
出事地點到鎮洋門大概一里路而已,只是他們趕到了城門口,縱馬撞人的兇徒仍然沒有被鐵捕頭等人攔下,便是徑直到了鎮中東街。
“哥,我先去抓那個大壞蛋了!”
虎妞到了街心口,便是勒馬停車,將馬繩交給了馬伕。跟着林晧然打過招呼後,便是邁着小短腿,領着她的人風風火火地朝着聯合酒樓那邊抓拿兇徒了。
林晧然揪開車簾,望着虎妞的小背影,無奈地搖了搖頭。
雷州府衙,這裡透露着一股威嚴,令到百姓不敢在這裡逗留,門前常年都顯得清閒。
林晧然從馬車走下來,先是望了一眼駛向西關的馬車,然後才走向府衙的大門。他並沒有朝內宅走去,而是走向了六房區域。
雖然知府是最高長官,但通常只負責決策,而具體實行則要依靠六房。而想要掌握整個雷州府的局面,那首先就要掌控住六房,否則知府亦不過是空殼子罷了。
其實知府這個層面還好點,畢竟經過了官場的磨練。像一些剛剛從聖賢書堆中走出來的知縣,對具體的事務根本就一竅不通,權力被六房架空的情況亦是屢見不鮮。
亦是如此,很多六房書吏欺上瞞下,恣意地撈取錢財,是一縣之中最大的碩鼠。
林晧然自然是不好糊弄,而糊弄他的人早已經被送進了牢房。現如今的六房,早已經被他梳理了一番,一些庸才亦被他踢掉了。
工房的書吏正在忙碌着重修鎮中東街的方案,看到林晧然走進來,都是吃驚地紛紛停下手頭上的工作,站起來恭迎府尊大人。
工房的頭目叫丁順,年過四旬,其貌不揚,顯得老實本份。
由於他工作勤勉,加之在建設雷州碼頭上表現出極強的專業能力,便是被林晧然直接提拔上來,出任了工房的典吏。
正苦思着方案,突然看到林晧然到來,亦是一個激靈地起身,朝着林晧然當即恭敬地行禮道:“卑職參見府尊大人!”
林晧然輕輕擡了擡手,對着這一衆書吏微笑着道:“諸位不必客氣!”
雖然林晧然的年紀很輕,但在場的書吏都不敢輕視這位年輕的府尊,不論是條理清晰的管理能力,還是對六房人員的鐵腕手段,都早已經將他們所有人折服。
丁順自然不會意外,且他不僅對林晧然是唯命是從,而且更帶着一份極強的感恩之心。若不是遇到這號人,他不可能成爲典吏,更不可能有機會一展所長。
林晧然沉吟片刻,對着大家說明來意道:“本府今日到雷州碼頭巡察,對諸位將碼頭修葺之事深感滿意,諸位辛苦了!”
雖然主要是去趕海,但他對工作亦是沒有馬虎,確實是仔細地檢查了碼頭那邊的情況,對炮臺的重修尤其感到滿意。
“不敢!此乃我等的份內之事,府尊大人謬讚了!”丁順等人連忙謙虛,但心裡卻極爲高興。
林晧然對於這些書吏,向來都是該嘉獎就從不奢侈,又是微笑地說道:“本府已經命人在聯合酒樓設下晚宴,大家下衙便可一同前去,算是本府犒勞諸位了!”
“多謝大人!”工部官吏聽到這話,聲音都高了幾分,高興地行禮道。
事情辦好了,便會有賞,這是府尊大人的慣用方式。只是到如今,這早已經不是一頓酒席這般簡單了,而是一種對他們的一種認可,更是各房的一種攀比。
大家亦是漸漸明白這位年輕府尊的風格,只要你是用心辦事的人,他從來都不會讓你吃虧。對於尸位素餐的人員,他同樣毫不客氣地讓對方卷被蓋回家。
亦是林晧然的這種賞罰分明的風格,讓到下面的人反倒是更有效率了。知道人脈關係已然沒有用處,想要得到晉升和好處,那就得努力幹活吧!
現在他們工房得到宴請,這不僅是府尊對碼頭工程的一種肯定,而且是對他們的一種肯定,起碼他們暫時不會擔心自己的飯碗問題了。
林晧然離開了工房,在恭寅門遇到了迎面走來的孫吉祥。在得知府衙沒啥大事後,他連簽押房都不回了,直接就朝着內宅走去。
螃蟹、青蝦、鮑魚、生蠔、蟶子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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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趕海的收穫已經被送到廚房,有的正放在器皿中養着,有的則是在清洗硬殼。
正在清洗着生蠔的廚子肥球看着林晧然進來,笑得如同彌勒佛般,當即恭敬地打着招呼道:“老爺,你今天是要親自下廚?”
“嗯,你一會幫我打下手!”林晧然微微點頭,對這個嘴巴嚴實的胖子很是滿意。
“好咧!”肥球點着頭,亦是希望這位文魁星能多露幾手。
林晧然來到用器皿中養着的蟶子和貝殼前,將一些細鹽灑下,然後便出了廚房。
正想着回房間換套衣服,結果聽到外面的鳴冤鼓響了起來,他的眉頭不由得微微蹙起。卻不是他煩於工作,而是這鼓聲往往證明會出現大案子。
沒過多會,孫吉祥急匆匆地走進簽押房。
林晧然正在品着茶,對着進來的孫吉祥詢問道:“外面發生什麼事了?”
“有人把虎妞給狀告了!”孫吉祥臉色顯得古怪地說道。
林晧然略微一愣,一度以爲自己是聽錯了,旋即端着茶杯笑着道:“誰給他的膽子?這人是什麼來頭?狀告虎妞什麼?”
“他自稱是安南謙王莫敬典的小兒子,狀告虎妞的小白咬傷了他!”孫吉祥眼睛流露着些許擔憂地說道。
雷州府地處大明的邊疆,跟着安南僅隔着東京灣。如今安南最強大勢力無疑是莫朝,而手握莫朝兵權的卻是莫敬典,是莫宣宗的親叔叔。
若是誰最不能得罪,自然便是這位手握兵權的謙王。
林晧然的眉頭微蹙,放下茶盞淡淡地說道:“既然鳴冤鼓都敲了,那就升堂吧!”
“是!”孫吉祥猜不到林晧然是什麼樣的態度,但還是領命下去安排。
這無疑是一條重磅消息,消息很快在雷州城傳來,很多百姓紛紛涌向了府衙,當即就將府衙是圍得水泄不通。
“這究竟發生什麼事了?”
“虎妞的狗將那個安南的世子咬了!”
“啊?虎妞這下是真闖禍了!”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那個安南世子囂張得緊。據說在城外縱馬撞傷了人,到了城內還將陳七的腿撞斷了,結果方纔還公然對抗官差,那個世子還拿着刀要砍人呢!”
“然後呢?”
“惡人先告狀唄!這被傷到後,竟然讓人敲了鳴冤鼓!”
……
雷州城不乏好事之徒,在還沒有開審的時候,他們卻已經將事情打聽得一清二楚,甚至連那位安南世子的一些八卦亦被翻了出來。
啪!
身穿着四品官服的林晧然端坐在堂上,一拍驚堂木,下面的十二名衙差搗着手中的水火長棍,擾亂了堂下百姓的喧鬧,讓到這裡歸於肅靜。
隨着一聲“帶原告”的威嚴聲音傳出,便見到一個翩翩公子哥被椅子轎擡上來。
這個公子哥二十歲左右,長得白淨,下頜有一顆大痣。他手持着一把畫扇,下巴揚起,輕蔑地望着堂上,明顯並沒將堂上的府尊老爺放在眼裡。
作爲莫朝謙王的最疼愛的兒子,特別是他父親手握着莫朝的兵權,地位簡直都要比太子還要高。不說不佔理他都敢教訓對方,何況現在是佔着一點理,他又如何會將一名小小的知府放在眼裡。
莫福民知曉先發制人的道理,指着自己那條傷腿當即質問道:“你妹妹的惡犬咬傷了我,你說說這事怎麼賠償吧!”
此話一出,不說是林晧然,周圍的百姓都不由得蹙起了眉頭。明明就是這人傷人在先,公然對抗官差在後,現在竟然敢索要賠償。
當然,像孫吉祥這種聰明人卻會想深一層。這莫家在大明是世襲的安南都統使,在安南內則已經是稱帝建元三十載,卻是一股惹不得的超級大勢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