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府治崇善城頭,初升的旭日把金色光輝鋪灑下來,帶來融融暖意。
值守一夜的官兵扶着長槍,從城垛下或者是城樓裡鑽出來,面對朝陽舒展腰身,準備交接班後回營地吃飯休息。
這是一個最普通不過的清晨。
一切都很安定和諧,經過幾日休整,士兵們已經沒了建功立業的心思,此時臨近年關,這半年來他們都在征戰中渡過,鐵定不能趕在年底前回故鄉跟家人團聚,只能在祖國邊陲跟自己的戰友過年。
好在軍中下發的犒賞不少。
南寧府城對交趾關鍵一戰獲勝後,明軍幾乎是趕鴨子一般把交趾兵馬往邊境線驅逐,使得交趾軍隊在大明土地上辛辛苦苦搜刮的錢財基本都沒有帶走,繳獲後全部充公。
沈溪將一部分金銀用來折抵當初購買糧食的花銷,其餘則按照具體軍功,趕在春節前下發到官兵手中,所以大多數將士都會過一個肥年。
除了犒賞三軍外,沈溪還有一件事得傷腦筋,那就是如何對待南寧知府高集以及他兒媳高寧氏。
朝廷派來調查案情的官員已在路上,從方方面面的情況看,這次事情鬧得很大,想低調處理看來是不行了。
但不管怎麼樣,有一點沈溪可以確定,那就是朝廷在找到確鑿的犯罪證據前,絕對不會動他,甚至將他暫時卸職也不可能。
有着左都御史以及兵馬尚書加成的西南六省兵馬提調,權力之大難以想象,不是說拉下馬就能拉下馬,方方面面的顧忌太多。當然最關鍵的一點,還是怕逼反沈溪,導致江南之地動盪。
沈溪希望自己能在六省兵馬提調的位子上多幹幾天,如此西南推廣新作物的事情纔有着落。
“如果我不再統領六省軍政,那新作物在廣西、雲南、貴州和四川的推廣,將會陷入僵局。即便是混日子,我也要在廣西這邊多停留幾個月,回武昌府最好放到開春後再說!”
沈溪心中有了定計,準備在廣西再停留三四個月,不但要等來年春種結束,還要等高寧氏誣告的案子蓋棺定論。
如果就此離開廣西,遠離南寧府,再把手裡的軍隊解散,主動權就不在他身上了,別人想怎麼誣陷捏拿他都行。
隨着鎮南關光復,大明廣西南寧衛和馴象衛兩個千戶所官兵已入駐這座天下雄關,沈溪在太平府的日子非常悠閒。地方衙門不會跟他爲難,全軍除了王禾跟蘇敬楊偶爾會爲軍功爭執,其他時候都一團和氣。
沈溪平時就是調查一下情報,再搞搞研究發明,晚上夜深人靜寫寫小說,日子就這麼一天天過去。
正月初一這天,沈溪起得很早,準備前往城頭巡查,慰問三軍。
畢竟是過春節,家家戶戶大團圓,昨夜軍中雖然組織了篝火晚會,官兵用唱歌跳舞以及聽書等方式慶祝,但到底少了家人的慰藉和溫暖。沈溪一大早就將慰問品送到一線將士手上,這其中既有過冬衣物,還有鞋、襪以及來自家鄉的小吃,這都是沈溪想方設法籌措到的。
至於糧食軍中倒是不缺,春節前廣東方面支援了五十多船大米,由水路運抵太平府。。
這兩年閩粵之地民衆日子有了根本性改變,以前不能種植糧食的旱地都有了用武之地,百姓們不僅解決了溫飽問題,手頭也有了閒錢。
隨着新作物推廣,沈溪相信來年湖廣和江西百姓的日子也會得到改觀,而廣西、四川、雲貴會緊隨其後,西南地區缺糧的狀況會得到根本性的解決。
一切都在向好的方面發展!
巡查完畢,慰問過士兵後,沈溪返回設在城北一棟民居中的指揮部。跟以往一樣,他昨晚出席完篝火晚會後,回到指揮部熬夜寫了通宵的書,現在倦意洶涌,正好回去補瞌睡。
雲柳已先一步將牀鋪收拾好,進門時連洗澡水也備妥。
雲柳站在庭院中,難得地換上女裝,雖然只是荊釵布裙,卻難掩絕色風華。
雲柳迎上前,幫沈溪解下外衣,道:“大人,今日便是新年,卑職爲您準備好沐浴的香湯,洗去一年的疲憊……”
沈溪笑道:“想不到這偏僻之所竟有如此待遇,不知道的還以爲回到京城居所了……離京差不多快一年了,之前幾年我也都在外奔波忙碌,跟家裡人團聚的時間何其少哉!”
突然間,沈溪憶起寧化縣的家眷,無論父母妻妾,還是兒女,都讓他牽腸掛肚。
雲柳安慰道:“相信大人完成西南之戰後,很快就能徵調回京!”
“回京?呵呵。”
沈溪淡淡一笑,“京城咱們先不忙回去,今年那裡將成爲是非之地,接下來幾年京官也沒好日子過,朝不保夕的,說不定哪天就被致仕了……還不如留在西南這山高皇帝遠的地方,安心做些自己想做的事情!”
雲柳神色間滿是疑惑,她想說,大人留在這偏僻之所又如何,如果朝中有人要針對您,不一樣躲不過?
但這話她不敢說出口,因爲她知道高寧氏的事沈溪不想提及,於是道:“大人先沐浴,讓卑職侍奉您……”
沈溪笑着將雲柳攬入懷中,在她粉腮上重重地親了一下。
雲柳一時間竟有些不太適應,下意識地伸出手去摸臉上的吻痕,沈溪順勢抓住她的手,在手背上親了一下,然後湊到她耳邊,鼻息在鬢髮間噏動,輕聲道:“怎麼還稱呼大人?這是私下的場合,你不必拘禮,這幾日好好放鬆下,交趾之事該拋到一邊去了,不要成天想着工作……”
雲柳依偎在沈溪懷裡,神情羞赧,卻又很享受沈溪的溫柔體貼,心中充滿柔情蜜意。
“老爺……”
雲柳輕喚一聲,想掙扎着站起來,沈溪卻不給她機會,一把將她抱起來:“看你累得都站不起來了,應該由我來侍奉你纔是。哈哈,幸虧你多準備了些香湯,咱們正好洗個鴛鴦浴……”
……
……
房間內雲收雨歇。
沈溪擁着玉人,輕輕問道:“我從來沒問過你的家世,這些事如果你想說,我願意充當一個聆聽者,如果你不想說,就罷了……”
雲柳低下頭,花容黯淡,顯得有幾分失落:“老爺,妾身不過是官宦人家的一名庶女,開過萌,後來家中犯事被髮配爲奴。這些前塵舊事,很多都不記得了,就連考妣的模樣都沒了印象……”
聽雲柳這麼說,沈溪不再多問。
雲柳又道:“倒是熙兒那丫頭出身要好一些,她家是將門嫡女,世襲的爵位,可惜摻和進朝廷紛爭,小小年紀就被賣到教坊司。她學過武,吃的苦比我多,之前乾孃曾言,是我們上輩子享福太多,這輩子用來償還的!”
沈溪笑了笑,微微搖了搖頭,他知道玉娘在“洗腦”上很有一套,潛移默化便讓下面的姑娘俯首聽命。
最後,雲柳含情脈脈地望着沈溪:“若非老爺,妾身和熙兒或許都還淪落於風塵,過着那種迎來送往的不堪日子。老爺將妾身和妹妹接過來,妾身感激涕零……但妹妹她……始終未得到老爺眷顧……”
突然提到熙兒,雲柳神色間滿是悲傷。
在她享受沈溪憐愛時,同生共死的好姐妹還在忍受孤單寂寞,這讓她於心難安。
沈溪道:“你爲什麼總爲熙兒爭取?在你心中,莫非一定要成全姐妹之誼?”
雲柳不知該怎麼回答,在她看來,爲熙兒爭取乃是義不容辭的事情。如果沈溪不納熙兒爲妾,即便將來厚待指派嫁人,也絕對得不到幸福,因爲她從別人身上看不到沈溪這種待人以誠的態度。
沈溪見雲柳不答,輕嘆:“熙兒的事,我自會解決,你不必多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