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說朱厚照令沈溪牽頭成立司禮監掌印選拔委員會,很多人可以參與其中,成爲一種值得誇耀的資歷,可到了最後卻只有沈溪來完成監督和選拔事宜,其餘人等都作了壁上觀,還是事情結束後才從外界得知情況。
張苑即將回朝的消息,在京城官場算是一顆重磅炸彈,即便一些人老早就預料到張苑的政治生涯可能不會就此終結,但也未料到司禮監掌印太監張苑的繼任者,居然是他自己。
當天午時剛過,張懋便帶着急切的心情去找謝遷,到了長安街小院才知道,原來對此事關心的並不止他一人,何鑑已先一步到來,不用謝遷解釋,張懋也明白二人正在說這件事。
簡單見禮過後,張懋急切地道:“於喬,這件事可不小,張苑回朝對朝事影響甚大,對韃靼一戰就是他在背後搞事,否則也不會出現那麼多波折。”
謝遷的態度顯得非常平淡,何鑑也好像剛把事情理順,沒有張懋表現得那麼急切。
謝遷道:“事既已發生,張老公爺作何如此心急?張苑回來,總比讓一些年輕莽撞、不知深淺的太監來執掌這位子,要好一些吧?”
張懋聽到這話臉上露出橫皺,用不解的目光望向謝遷,明顯他開始懷疑,張苑回朝之事是否跟謝遷有關。
張懋心想:“謝於喬跟張苑走得很近,當初朝中,張苑有任何不明白的事情都會聽謝於喬的,謝於喬對朝事幾乎可以做到一手遮天,若非堅決反對西北用兵開罪陛下被髮配三邊,估摸張苑也不至於出現擅權的情況。”
“相反,沈之厚跟張苑勢成水火,張苑因因擅權險些害死沈之厚,按照常理沈之厚不可能將張苑給調回……如此一來,謝於喬就有重大嫌疑!”
張懋道:“就算張苑要回來,也該提前透露些風聲纔是,何至於跟現在一般,等他上位了各方都沒有絲毫察覺,更無任何心理準備,他這回想必是要掀起一番風浪。”
張懋說得合情合理,但何鑑卻不太贊同,反駁道:“張老多慮了吧?張苑之所以能回朝,全在於陛下對他有寬仁之心……有了先前遭遇貶斥的經歷,想必他回朝後不敢再弄權,必盡心助朝廷辦事。”
本來張懋不想將事情點破,但聽眼前二人一唱一和,似乎早就知道張苑要回來之事,心直口快道:“難道這件事跟你們二位有關?”
何鑑聞言看向謝遷,謝遷則靜默不言,讓目睹這一切的張懋有些摸不着頭腦。
不過張懋大概明白,就算二人主導此事,那也一定是謝遷所爲,不可能是何鑑,因爲何鑑已擺明態度要離開朝堂,不可能會在這個節骨眼兒上興風作浪,何鑑很可能也跟他一樣只是事後被告知。
關於謝遷的脾性,張懋很瞭解,那就是極其頑固守舊。爲了對付沈溪,召回張苑這個昔日盟友也是有可能的。
就在張懋胡思亂想時,謝遷卻出聲了:“若我等提前知悉,也不至於會亂了手腳……那張苑在宣府做了許多欺上瞞下的事情,老夫就算對之厚有再多防備,也不會主動拉他一把,更何況十萬兩銀子,也不是老夫能夠承受得起的!”
“另外,張苑跟之厚不對付,此事想必也跟之厚無關,如此說來只能是陛下所爲。至於張苑是如何跟陛下牽上線的,很有可能是江彬促成,江彬此人爲媚上不擇手段,還不斷往豹房填充人手,乃是陛下跟前頭等隱患,需及早拔除爲好。”
張懋釋然道:“不是你便好,若連首輔爲達目的都不擇手段,朝堂非亂不可。”
……
……
張懋話雖然那麼說,但對謝遷並不是很放心,因爲對張苑回朝這件事上,謝遷顯得太過淡定,這似乎並非其風格。
要麼解釋爲謝遷提前獲悉消息,退一步理解,那就只能是謝遷覺得這件事對他有利,所以才顯得波瀾不驚。
謝遷正會見張懋跟何鑑,坐下來議事時,皇宮內苑,張太后也剛從高鳳那裡得知此次選拔詳情……高鳳親身經歷了這次司禮監掌印甄選過程,雖出了高價卻沒被選上,還要回府宅準備銀兩,以至於回到宮裡已過午後。
張太后有午睡的習慣,醒來後召見高鳳,高鳳連忙從司禮監趕往永壽宮,原原本本將當時競標場面說給張太后聽。
“唉!”
最後張太后重重地嘆了口氣。
高鳳道:“張苑張公公重選司禮監掌印之事,提前沒任何人知曉,或許兵部沈尚書收到風聲,卻沒點出來。”
張太后道:“高公公,你覺得是沈尚書促成這一切的?爲何哀家倒覺得沈尚書對此全不知情,一切都是皇兒所爲呢?皇兒煞費心思導演這一齣戲,最後卻拿張苑出來頂包……你們都破費不少吧?”
聽到這話,高鳳臉色多少有些尷尬,他本想轉移話題,把矛頭對準沈溪,但顯然張太后不完全閉目塞聽,對朝事有自己的理解,這會兒誰都看出來其實是朱厚照做莊將衆多參與司禮監掌印選拔的太監給通吃了,利用的就是這些太監戀棧權位的心態。
若都跟戴義一樣不競爭,就不會耗費那麼多銀子,更何況還有一毛不拔的小擰子這個特例。
高鳳不敢作答,慚愧地低下頭。
張太后似乎也沒有繼續爲難的意思,道:“高公公,其實出了銀子未必是壞事,皇兒一直都很講道理,就算得不到司禮監掌印的位子,還有皇家的寵信,以後你在司禮監中的位置會更加穩固,這點哀家是可以保證的。”
或許意識到剛纔的話有些不太合適,讓手下這些奴才生出異心來,張太后適當地出言寬慰,不再諷刺高鳳等人貪心,而是鼓勵他們繼續爲朝廷辦事。
“是。”
高鳳沒有別的選擇,只能俯首帖耳應承。
張太后又道:“皇兒那邊還說了什麼嗎?比方說張苑幾時回朝?總該有個準信吧!這件事前因後果是怎樣的,張苑好好地在施家臺爲先皇守陵,爲何突然參與其中?”
高鳳道:“回太后娘娘的話,這件事發生後,下面那些奴才都不明就裡,連老奴也忙着給陛下湊銀子,實在沒心思打聽,就怕現在也難以有準信。”
張太后道:“這就未免有些太過胡鬧了……皇兒也是,既然他最先知道這件事,起碼應該通知一聲,讓你們知道自己的競爭對手都有誰……哦對了,除了張苑的十萬兩外,出價最高的是誰?是高公公你嗎?”
高鳳搖頭道:“是張永張公公,出了三萬三千兩。”
“這麼高?”
張太后不由咋舌,“他在外當了幾年監軍,有這麼多銀子入賬?”
高鳳道:“回太后娘娘的話,張永張公公不但當過監軍,還曾在御馬監當差,又執掌過東廠,臨時管過西廠,當時軍功賞賜不在少數,此番又督軍沈尚書取得對韃靼之戰大捷,風頭一時無兩,只是……他雖然先後侍奉於憲宗和先皇跟前,但在陛下那裡卻沒掛上號,沒辦法進入司禮監理事,或許眼看年邁,在宮裡時日無多,纔不惜變賣家產搏一把。”
張太后嘆息道:“如此竟花了三萬多兩銀子……實在可惜,若他知道陛下要將張苑推出來的話,或許就不會如此了吧。張苑回來也好,總歸是咱宮裡的老人,很多事可以商議。”
本來高鳳以爲張太后會對張苑有極大的防備心理,但在聽了這番話後才意識到自己低估了張苑的影響力。
張苑是東宮常侍出身,一直幫助朱厚照吃喝玩樂,照理應該屬於張太后的“眼中釘”,但其實張苑本身卻是坤寧宮執事,屬於張太后的嫡系,雖然高鳳現在深得張太后信任,可當初張太后最寵幸的太監卻是張苑。
正因爲這份信任,張苑受張太后重用,先是奉命監視朱祐樘,後來又照顧朱厚照起居,以便她及時瞭解兒子的動向,算是張太后跟前最得力之人,所以聽到這消息張太后並沒有多反感,甚至還持支持態度。
張太后又道:“這麼大的事情,得派人去通知壽寧侯和建昌侯一聲,他們也該知道朝堂人員變動。”
高鳳問道:“娘娘,是否派人去問問陛下是怎麼回事?”
“去了有用嗎?皇兒不肯聽,那就由着他,總歸趕緊把司禮監掌印太監安排好,他自己不處理朝事,難道不找個代勞之人?等張苑回來後,哀家也會找機會見他一次,跟他交待清楚,有事多聽聽朝中文武的意見,別想獨攬大權,劉瑾的下場就是對他最好的警示。”張太后道。
高鳳心想:“這有什麼用?”
張太后又道:“對了,哀家還要致函謝閣老,回頭你帶信出去,讓他知道哀家的意思。明天就是朝會,讓他們多規勸皇兒勤政愛民,做個讓大明國泰民安、蒸蒸日上的好皇帝,現在大明周邊已是一團和氣,內部也無人作亂,正是發展民生的好時候。”
“是,是!”
高鳳忙不迭應着。
張太后臉上露出心滿意足的笑容:“若是未來朝局穩定,你們都是大功臣,這次損失的,哀家都想辦法給你們補回來……你們只管好好辦事,只要你們做了事情,哀家一定不會虧待!”
張太后最後說的這番話,基本屬於安慰性質,高鳳很清楚,以朱厚照的貪婪程度,一旦銀子被其收走,自己這輩子很難有機會拿回來。
他心中暗自慶幸:“幸好我出的銀子不多,換作是李興和張永,這會兒估摸都在哭吧?不過我手裡的養老錢也沒剩下幾個了,回頭得過幾天緊巴巴的日子。”
隨後高鳳等張太后寫信,等接到手裡才發現張太后並非是以懿旨的方式向謝遷下達命令,而純屬商議性質的書函,高鳳忽然意識到:“一個張苑,一個謝遷,都是太后娘娘信任之人,她的目的已達到,而我的使命卻似乎到頭了。”
……
……
朱厚照醒來時,已是日落西山。
朱厚照打着哈欠,在太監的侍奉下梳頭,小擰子趕緊將沈溪的奏疏呈遞到朱厚照跟前。
作爲皇帝,自然不需要親自去看奏疏中寫了什麼,而是由小擰子在旁將內容讀出來,朱厚照最關心的自然是各家出了多少銀子。
等所有數字讀完後,朱厚照點頭道:“倒還不錯,張苑肯拿出十萬兩銀子孝敬朕,也算有良心……朕恢復他司禮監掌印太監的職位,不算虧。”
小擰子心想:“陛下依然把官職當作買賣看待?這……這也未免太過兒戲了吧?”
不過他馬上又意識到有哪裡不對勁,心想:“明明張苑沒有十萬兩,這些銀子都是陛下打出的幌子,爲的是將所有太監手裡的銀子詐出來,爲何陛下的意思卻好像張苑真的要拿出十萬兩銀子出來?”
小擰子本想將自己孝敬三千兩銀子的事情說出來,但又覺得皇帝未必留意到名單中沒有自己的名字,又想起沈溪勸說皇帝將之前所得銀子退回,心中便多了些想法。
小擰子低下頭,小心翼翼地道:“陛下,沈大人在最後提議,說是各位公公也很不容易,此番呈報的標底,基本已是傾家蕩產,爲保證宮闈穩定,最好不要按數收納……畢竟已有張公公出的十萬兩銀子,其他人加起來也不到其半數,沒必要讓……”
此時朱厚照頭正好梳完,聞言回首望向小擰子,打斷對方的話:“朕幾時說過要那些人的銀子?既然他們出價不是最高,朕還堅持收他們銀子,那朕成什麼人了?”
小擰子心中一驚不老小,皇帝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通情達理了?
雖然平時朱厚照沒做太出格的事情,遠未到天怒人怨的地步,但到底平時胡鬧慣了,且平日貪財好色的名聲在外,一個嗜財如命的人會銀子送到面前都不收?
小擰子試探地問道:“其實退還一部分,那些公公已感念陛下恩德。”
朱厚照沒有接小擰子的話茬,似乎突然想到什麼事,反問道:“小擰子,你這次出價多少啊?”
小擰子最怕的就是這個問題,支支吾吾道:“回陛下,奴婢自以爲沒有當司禮監掌印太監的本領,無法幫陛下分擔朝事,寧願在陛下跟前日夜侍候,所以從一開始就選擇退出,當時便跟沈大人和諸位公公說清楚了的,並非是有意不出價。”
朱厚照微微點頭,心平氣和地道:“你倒是有幾分孝心,即便有機會上位,也知道留在朕跟前伺候,算是非常難得了……不出價便不出價吧,反正你也沒十萬兩銀子,就算出了也競爭不到。”
小擰子眼睛瞪得老大,簡直以爲自己耳朵出毛病了,這是皇帝應該給予自己的回饋?這會兒不是應該氣急敗壞逼問自己爲何不聽從他的旨意行事嗎?
朱厚照又道:“說老實話,張苑說他能出十萬兩銀子,連朕都不敢相信,不過他既然敢誇下海口,朕倒要看看他是否真能出得起這筆銀子,若他拿不出來,只是在忽悠,朕非殺了他不可!敢戲弄朕,下場將會很慘很慘!哼哼!”
說到要殺要剮的事情,朱厚照神色輕鬆,彷彿這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小擰子生怕自己沒有問清楚皇帝的意思,再次確認道:“陛下,那些公公的銀子,真的不用送到陛下這裡來?”
“說了不用,朕又不是不講道理的人,他們都是宮裡的老人,身邊有點兒傍身銀子不容易,若以後再有什麼職司太監需要他們出價,到時候看情況讓他們再競標便可。”朱厚照道,“不過給沈尚書那邊的銀子不能退,這是朕給他們表現的機會,若誰想退那筆銀子的話,直接法辦!”
小擰子心想:“這邊纔是大頭,給沈大人那點錢簡直不值一提。”
小擰子道:“沈大人之意,是他不會收下,已差人將銀子封好,隨時可以送到豹房。”
朱厚照皺眉:“朕賞賜的銀子,他再送進豹房來,那朕成什麼了?這銀子他收要收,不收也要收。”
小擰子爲難地道:“可沈大人態度很堅決,好像是……堅決不收。”
朱厚照仔細想了想,忽然改口了:“說來也是,朕作爲皇帝,要給臣子賞賜,直接由朕來給,結果讓你們送禮,導致他名聲受損,不就成了朕的過失嗎?”
說話時,朱厚照打量小擰子,似乎是在徵求對方的意見。
可這是朱厚照跟沈溪這個頭號寵臣的事情,小擰子哪裡敢隨便亂髮言?縮着頭站在那兒,連屁都不敢放。
朱厚照有些失望地收回目光,又琢磨了一下,才頷首道:“那就按照沈尚書的意思行事吧……他若不收的話,就給送禮的人退回去,反正朕的心意已盡到,若實在不行,張苑將十萬兩銀子送到京城後,再送一萬兩到沈府好了。”
小擰子暗自咋舌,心想:“陛下平時對錢財看得很重,但每次賞賜沈大人的時候,都是絲毫也不含糊,這便剛說要得十萬兩,是否能到位還存在疑問,回頭就說要賞賜沈大人一萬兩?!”
朱厚照打了個哈欠,揮揮手道:“朕沒太睡醒,準備到麗妃那裡看看,擺駕吧。哦對了,趕緊差人將張苑從施家臺接回來,尤其是銀子,一文都不能少,給朕清點清楚,這件事由你跟江彬去辦。”
“是,陛下。”
小擰子心裡很高興,是那種如釋重負發自內心的愉悅,一張臉幾乎笑成了盛開的花朵。
……
……
小擰子得到朱厚照御旨後,緊忙往豹房外走,纔剛出門口,便被人攔下,駐足定睛一看,卻是李興和李榮二人。
此時小擰子最想見的人是張永,他要將朱厚照的意思傳達下去,告訴張永不用再準備孝敬銀子,卻不知這會兒張永正在家裡發愁,根本沒心思到豹房來詢問情況,他覺得事情無可挽回,灰心失望至極。
倒是李興和李榮更斤斤計較些,一起到豹房來問情況,主要涉及皇帝是否收他們的銀子。
“擰公公,您怎纔出來?我等已等您半天了。”李興上前笑呵呵地道。
現在雖然不是小擰子當上司禮監掌印,但在皇帝跟前的地位與以前變化不大,這些人在思索一番後赫然發現,回頭可能張苑都要巴結這位皇帝跟前受寵的年輕太監。
小擰子惱火地道:“你們等半天?咱家還在裡面等面聖苦候一天呢!”
小擰子到底心善,想到這會兒張永可能會鋌而走險,在家中做一些自我了斷的傻事,想趕緊把好消息告之張永……到底雙方曾結盟過,之前的事情完全出於誤會,只要說開其實沒什麼。
至於李興和李榮的死活則跟他沒什麼關係,因爲他對二人的家底不太瞭解,倒是很清楚,就算張永從外借了兩萬兩銀子,還缺他這三千兩。
小擰子心裡很着急:“張永似乎只有一死才能將事情了結,他以爲只有如此陛下才不會收他的銀子,也才能對放貸之人有所交待。”
這邊小擰子執意要走,卻被李興和李榮聯手攔下,頓時翻臉了,喝問:“怎麼,你們還想來硬的不成?”
說話時,小擰子一擺手,身後立即躥出來六七名彪形大漢,都是他平時所帶隨從,雖然小擰子沒資格帶錦衣衛在身邊保護,但平時都在門口留有隨從,多爲宮中和豹房不當值的侍衛來做兼職,算是他私下僱傭的打手,小擰子作爲正當紅的太監,需要經常在豹房和私邸間行走,也得講究一些排場。
李興尷尬地道:“沒有的事情,這不有要事詢問麼。”
“你們想知道的,咱家一概不知,到時候朝廷會通知……你們回去等候消息,再不走的話,信不信咱家對你們不客氣?”
小擰子語氣隨即變得強硬起來,用威脅的口吻道。
李興和李榮雖然平時也驕橫跋扈,但也僅限於是在那些地位不如自己的太監面前,甚至在張永面前他們也沒如此忌憚,到底小擰子現在地位與衆不同。
二人退到一邊,小擰子氣這才消了一些,放輕聲音道:“大抵跟你們說一下情況,十萬兩銀子的確是張苑張公公所出,陛下不過是代其投標罷了,至於你們出的銀子……陛下還不稀罕呢!”
說完小擰子轉身便要走,卻不知他不說不打緊,說出口後李興和李榮更不想讓路了,都過來阻攔。
李興道:“擰公公,您說清楚些,陛下那邊到底是怎麼決定的?”
小擰子一看怒火又直冒,大吼一聲:“再不讓開,小心咱家揍你們!你們一個個人模狗樣的,給陛下孝敬銀子心疼了?總歸這件事現在沒法跟你們細說,一切等咱家回來後再談!”
李興跟李榮愣在當場,卻見小擰子帶着的隨從氣勢洶洶,不敢再繼續叫板,只好退到一邊去了。
小擰子急匆匆而去,看樣子是去城北,卻不知具體到哪兒。
……
……
“你……聽明白了?小擰子說的那番話到底是幾個意思?”小擰子離開後,李興用疑惑的目光望着李榮。
李榮眯着眼道:“大概意思是說,陛下不會將咱們投的標底悉數收繳上去,要留下一些給咱?”
李興道:“爲何咱家聽到的,好像是陛下一兩銀子都不收呢?該收誰的收誰的,你看他這是着急要去何處啊?”
“難道是……去見張永?”李榮也有些莫名其妙。
“那就是了,咱的銀子陛下不收,但張永不同啊,他可是出了三萬多兩銀子,陛下哪能不心動?所以小擰子纔會說對咱的銀子不稀罕。”李興好像終於將小擰子說的話給理清楚了頭緒。
李榮冷笑道:“希望如此吧,別咱自己的領會,到最後還要將銀子拿出來,那可就是白歡喜一場。”
……
……
小擰子急匆匆往張永家而去,等到了門口,反而猶豫起來。
冷靜下來後,小擰子忽然覺得自己做的事毫無意義,嘴上嘟囔道:“之前咱家那麼盡心幫他,沈大人也將他當作盟友,最後好心提醒讓他收手,但他仍舊執迷不悟……這次他不聽沈大人的,那以後他上位也不會聽從我們安排,這種人還是少招惹爲好。”
意識到張永不會完全聽從自己以及沈溪的調遣,小擰子明白此人並非是盟友的好選擇,心裡暗自慶幸:“還好藉助這件事,看清楚了一個人,不然以後夠咱家受的……”
就在小擰子猶豫要不要走時,只見張家門口來了幾輛馬車,似乎車上載着一些貨物,小擰子反覆權衡後還是決定仁至義盡,通知張永一下,至少避免昔日的盟友走上絕路,卻被張家人攔了下來。
小擰子氣惱地喝斥:“咱家來見張公公,你們不認識咱家?”
張家一般下人自然不認識小擰子,馬上就有知客出來,見到小擰子後趕緊上前恭敬行禮。
小擰子一甩袖:“多餘的話別說了,咱家要立即見到張公公,在前引路吧。”
知客爲難地道:“擰公公,我家老爺不在府上,出們去辦事了。”
小擰子皺眉道:“他出去作何?湊銀子?也不看看這都什麼時候了……他說過幾時回來嗎?”
知客想了下,搖頭道:“老爺沒說幾時回來,不過卻說要去見沈大人,似乎對沈大人有事相求。”
小擰子冷笑不已:“這會兒他想起沈大人了?之前爲什麼不聽招呼?這種人可真……不用引路了,咱家這就去沈府,若他回來,就跟他說咱家來過,事關他身家性命,讓他好好掂量清楚。”
“是,擰公公您慢走。”張家知客知道小擰子現在的權勢,不敢對小擰子有絲毫怠慢。
小擰子趕緊乘坐馬車心急火燎往沈家趕去,到了沈家門口還沒等進去,已被朱鴻給攔了下來,朱鴻道:“擰公公,您老人家怎麼又回來了?這時候不早了……”
此時天色已完全黑了下來,沈家門前早就冷清下來,可是環視一圈,小擰子也沒瞧見張永的蹤跡。
小擰子道:“麻煩通稟一聲,咱家來此地找張永張公公,張府下人說他到這裡來求見沈大人,是否在裡面?”
朱鴻道:“張公公的確來了,一直等候見我家老爺……可惜我家老爺出外辦事未歸。不過我家大人說了,若擰公公來找張公公的話,可以直接入內。”
小擰子驚訝地問道:“沈大人早就知道咱家會來?”
朱鴻搖頭道:“那小的便不知道了,不過我家老爺的確是這麼吩咐的……擰公公是進去找張公公,還是請張公公出來相見?”
小擰子本想進沈府,但想到現在沈溪不在家中,進去或許會唐突沈溪的家眷,再一想自己現在是來幫張永的,總不能事事都要自己主動。
小擰子道:“你去叫張永出來吧,涉及他身家性命,若他不出來也由着他。告訴他,沈大人能辦成的事,咱家也能辦成!若他不出來的話,到時候出了偏差,咱家可不替他收屍。”
……
……
小擰子威脅的話非常管用。
本來張永好不容易進了沈家門,還得以到沈溪書房等候,即便沒見到沈溪,心中也充滿希望。
聽說小擰子前來,他壓根兒不想理會,因爲他覺得現在小擰子根本幫不上忙。
不過聽了朱鴻轉告的那番話之後,張永心裡突然“咯噔”一下,不由自主站起來,帶着幾分羞惱跟朱鴻一起出了沈家大門。
張永出了沈府,朱鴻有關門的意思,張永連忙道:“咱家去去就來,這位兄弟不妨先留個門。”
朱鴻道:“我家老爺說了,只要擰公公跟張公公見面,有些事就不必由我家老爺出面了……你們可以自行協商。”
說完,朱鴻便直接關門。
張永氣急敗壞,正要上前去敲門,卻聽遠處傳來一聲清嗓子的聲音。
張永心裡正懊惱,琢磨是否被小擰子給騙了,等他轉過身望向小擰子時,目光隱隱有殺人的傾向,到底他借了大筆外債,卻沒有得到司禮監掌印的位置,覺得自己即將大難臨頭。
小擰子道:“張公公似乎不高興見到咱家。”
張永走上前兩步,氣惱地問道:“擰公公是專程來消遣鄙人的嗎?是,鄙人沒有聽沈大人跟你的,才落得如此下場,全怪咱家咎由自取。”
小擰子怒道:“看你現在這副鬼樣子,還不知道反省……是不是合你心意時,你便聽咱家跟沈大人的意思,若不合你意,便一意孤行……難道你忘了當初是誰給你自信,讓你覺得自己有把握競逐司禮監掌印之位?”
這次張永不再說話,在他看來很多事於事無補,就算被小擰子罵上兩句也就那麼回事。
小擰子搖搖頭,再道:“陛下已傳話,除了張苑那十萬兩銀子,其他人投的標底,一概不收。”
“什麼?”
張永瞪着小擰子,用難以置信的口吻問道,“陛下真這麼說的?”
小擰子冷笑道:“你覺得咱家會爲了安慰你,在這裡跟你僞造陛下御旨?或許咱家不能做如此承諾,因爲至今也未見到陛下御旨,只是陛下乃是當着咱家跟江彬的面如此說的,君無戲言,事情應該差不離!而且依照陛下的意思,沈大人之前所收禮物,全部由沈大人自行處置,陛下不會收,而以沈大人的意思,若不送豹房,就給你們退回去。”
張永臉上滿是難以置信的神色,搖頭道:“這……這不可能!”
小擰子冷笑不已:“之前咱家也覺得不可能,但在面聖後,才知道原來張苑出十萬兩銀子的事情是真的,而非陛下要算計你那幾兩銀子……陛下現在已給了你機會,你還不跪下來對皇宮方向高呼萬歲?”
張永自然不會依言行事,不過他還是覺得非常不可思議,問道:“陛下爲何會將銀子送還?”
小擰子道:“聽陛下話裡的意思,乃是君王不做無理事,既然此番你張公公沒有拿到司禮監掌印的位置,那無論出多少銀子都不會入賬!你應該感謝沈大人上疏,若非沈大人據理力爭,申明其中利弊,或許陛下會將所有人,當然也包括你的銀子一併收下!”
張永臉色非常難看,不過總算可以鬆口氣。
小擰子冷聲道:“虧咱家跟沈大人一直爲你奔走,而你卻一意孤行,你可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以後咱們的結盟關係,也要重新思量過,咱家算是想明白了,你這種人還是少接觸爲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