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作戰地圖前面,顧振華,李濟伯,駱養性,吳凱傑,方劍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中原腹地之上,一個個眉頭緊鎖,不住的深思。
半晌李濟伯自嘲的笑道:“河南一張好牌,只可惜我們底子太薄了,想玩出花來,真的有點難。”
駱養性也說道:“沒錯,國公爺,萬人左右的戰鬥我就不說了,可是一旦到了三五人的大戰,必須等到半年之後。”
爲什麼等到半年,大家心裡都清楚,顧振華創立的耕戰體系,想要發揮作用,至少要完成一次收穫,整個體系才能自行運轉起來,也就擁有了生命力。
目前安國軍的狀態更像是一株溫室的幼苗,潛力無窮,但是沒有移栽到大地上,隨時都有風險。尤其是眼下河南災荒連年,農業生產嚴重破壞,顧振華靠着對地主豪強下手,再加上江南的支援,勉強滿足了老百姓的基本生活。
要是不能順利完成糧食收穫,河南的經濟還會再度崩潰,沒有糧食,屯田田莊也是空中樓閣,沒有真正把根鬚扎進這塊土地之中。
“歸德那邊的紅薯和土豆已經收穫了,麥子馬上就要種下去,等到明年五六月份,咱們才能真正的渡過危險期啊!”顧振華仰望着天棚,嘆道:“可是韃子不會給咱們這麼長的時間啊,李自成也沒有本事挺這麼久。”
吳凱傑忍不住說道:“國公爺,要讓卑職來說,李自成就是一個數目寸光的飯桶。他撤出京畿,或許有些理由,但是不能連山西也放棄。一溜煙就回到了陝西啊!山西表裡河山,哪管打敗了,也能消耗一下滿清的實力,然後退回老巢,繼續再拼。可是現在他放棄了山西。不只把陝西暴露出來,就連河南的北部也受到了威脅,給我們留下了一個大爛攤子啊。”
“別埋怨了,李自成也不是我的部下,沒法讓他聽咱們的。爲今之計,就是想想怎麼能撐過這段時間?”
李濟伯想了想。說道:“老夫設想了三種情況,最上滿清全力攻打流寇,李自成挺住,我們坐山觀虎鬥,河南全部掌握在手;其次滿清打李自成,李自成在我們幫助之下挺住。河南在我們手,損失很大;再次李自成戰敗,清軍主力攻擊河南,我軍重創清軍,失去大部分河南土地。”
方劍鳴忍不住問道:“李先生,還有一種最糟糕的情況您沒說吧,我們徹底失去河南!”
“那就沒有安國軍了!”李濟伯笑着說道。
在場的衆人全都一陣愕然。安國軍拿下了河南,走出了很了不起的一步,只是前面的考驗卻變得更加嚴峻了。
顧振華思索了半晌,才說道:“第一種判斷完全是賭博,我們不能把希望寄託在別人身上,現在要做的就是努力爭取第二種,拼死確保第三種。”
“我估計此時滿清已經知道了祖可法被消滅的信息,他們多半已經調兵遣將,準備對我們下手了。因此我們和李自成之間,是面對着共同的敵人。攜手對敵是當務之急。”
顧振華說着,又看了看吳凱傑,笑容之中全都是玩味的神色,吳凱傑也格外的光棍,無奈的笑道:“國公爺。您是想讓我再去跑一趟是吧?”
“沒錯,你牙尖嘴利,又足夠年輕,適合跑腿。”
“國公爺,卑職倒是願意去,只是我這身份太低,怕是人家瞧不上啊。”
“你是想升官不是?”
“國公爺果然大方,卑職先謝謝了!”
“做夢!”顧振華冷笑着說道:“本爵從來都是辦好了纔有賞,哪有提前升官的道理,這樣吧,給你派一個助手。”
“助手?誰啊?”
“左懋第。”
這個名字在場的衆人都比較陌生,唯有駱養性有點印象,急忙說道:“國公爺,此人可是崇禎四年的進士?我記得他擔任戶科給事中的時候,上書痛陳四弊,還算是言之有物,只是此人那是東林出身,和您恐怕不是一路吧?”
駱養性說的已經很客氣了,東林黨都被顧振華弄垮了,如今聲名狼藉,骨幹走死逃亡。這段時間以來,南京公佈了《三朝要典》,顧振華又利用黃宗羲等人大肆寫文章,揭發東林黨罪狀。
明明都埋起來了,顧振華還非要貼上靈符,防止詐屍,雙方是不死不休的仇恨,顧振華還敢用東林的舊人,這不是開玩笑嗎?
吳凱傑也連忙搖頭,“國公爺,您派誰都成,可千萬被派一個對頭啊!”
“你們知道什麼?左懋第雖然出身東林,難道就不可能效忠本爵嗎?”
“哦?國公爺,左懋第那個傢伙爲人耿直,可不容易說服啊。”駱養性說道。
“沒什麼不容易的。”顧振華笑道:“其實也是湊巧,左懋第是山東人,虞城打贏了清軍之後,李旭康樂笙他們進入了山東境內,接回來不少山東的民衆。其中就有左懋第的母親,老夫人也是節烈可敬的人物。聽聞大明滅亡之後,託人給左懋第送去了訣別書信,然後在家中以淚洗面,不吃不喝。我們的人把老夫人救了回來,當時雙目已經哭瞎,瘦的就剩了一把骨頭,見者落淚啊!”
衆人一聽,這才明白,感情是顧振華救了他的母親,那就好說了。使團人員迅速確定下來,左懋第任正使,吳凱傑副使,另外再加上一批隨行人員,儘快向西安進發。
或許出於歷史的巧合,原本左懋第是代表南明出使滿清,慘死在了屠刀之下,如今有了顧振華的出現,左懋第變得出使李自成了。雖然都是出使,但是對天下大局的影響,卻是全然不同。
安排好了出使的事情,顧振華又說道:“李先生,咱們再討論一下最糟糕的情況吧。”
李濟伯笑道:“想必國公爺早就想過了。要是李自成敗亡,我們獨木難支,黃河沿線萬難守住,徐州歸德等地也不保險,唯一可以憑藉的。就是這裡!”
一看李濟伯手指的地點,顧振華臉上也露出了笑容,兩個人想到了一塊去了,正是河南南陽!
南陽盆地三面環山,北面是伏牛山,東面是桐柏山地。西面是肖山和尖山,南臨漢水。盆地面積廣闊,糧食充足,素有中州糧倉的美譽,盆地內水系豐富,最適合大造水車。建立工業地帶。
從地理上看,南陽盆地更是中華中心的中心,盆地夾在了黃河和長江的水系之間,西部是關中平原和成都平原,向東則是華北平原和江淮平原,全都是中國最富庶的地區。
控制了南陽,進可以攻略江淮。北上京城,退可以南下湖廣,西進四川,縱橫捭闔,遊刃有餘,而且本身南陽盆地就易守難攻,物產豐富,簡直就是上天留下了的一塊寶地!
李濟伯笑道:“當年漢光武帝劉秀就是以南陽爲基地,才中興大漢,延續了二百年的國祚。國公爺要是在南陽建基立業。說不定也能效仿漢光武的舊事啊!”
“哈哈哈,那些還是太遠了,就說眼前吧,我們的軍工基地在歸德,緊挨着徐州。兵鋒所向,非常容易受到攻擊。要是能遷到南陽,不光安全有保證,而且煤鐵供應更充足,生產能力就能提高几倍啊。”
顧振華這話不是吹牛,南陽緊挨着平頂山,那裡可是中原煤倉,煤鐵儲量都非常驚人。雖然眼下的開採手段還非常落後,但是隻要弄出一點,也就夠用了。
而且南陽還連接着湖廣和四川,那裡也都有大量的煤鐵儲藏,可以供應需要。其實顧振華鍾情南陽,還是有着歷史的考量,畢竟剛剛訓練出來的安國軍能不能抗住滿清鐵騎,誰心裡也沒有譜。
顧振華對於最終的勝利毫不懷疑,但是過程恐怕十分艱辛。把基地安排在南陽,便於向四川湖廣撤退,一個是崇山峻嶺,一個是河網密集,正好能剋制滿清的騎兵。
當然這位一貫信心十足的薊國公,卻在謀劃着怎麼安排後路,聽起來實在是有些匪夷所思。不過好在顧振華也不會和別人說,幾個智囊商量一番,都同意了這個設想。
“國公爺,既然要經營南洋,就必須派出得力人手,其實最合適的就是國公爺您啊!”
“哈哈哈,不成啊,本爵還要爭取最好的結果。”顧振華想了想說道:“這樣吧,讓郭雲龍爲主將,陸勇做幫手,文官方面派遣夏守禮去,再給他們五千精銳,另外陳儀帶着河南兵也跟過去。”
敲定了出兵計劃,顧振華也沒有閒着,而是整頓人馬,準備攻取洛陽。洛陽眼下屬於河南府治下,顧振華拿下了開封之後,也調查了一下週邊的情況,發現河南府就是一個爛攤子。
早在崇禎年間,河南就盜匪遍地,大股匪徒就有李際遇,李好,韓甲第等人,他們嘯聚山林,聚衆多達十幾萬。
這些賊人漸漸的和地方豪強結合,形成了一股勢力,遊走在大順和大明之間,哪邊風硬倒向哪邊。其實顧振華幹掉的高忠文也有這個傾向。眼下安國軍進入河南,這些匪徒也失去了生存空間,他們多數都逃竄到了河南府,這裡臨近大順軍的治下,安國軍的力量相對薄弱。
另外在河南府還有一個大人物,那就是原兵部尚書張縉彥,這傢伙先是投降了大順,結果李自成倒黴之後,他又逃回了家鄉,他地方的豪強地主,甚至山賊草寇勾結在了一起,形成了一股龐大的力量,盤踞在了洛陽等地。
想要打通和李自成之間的聯繫,實現互動配合,進軍河南府,拿下洛陽,剿殺這些土匪豪強,就成了迫不及待的任務。
就在吳凱傑他們的使團出發兩天之後,顧振華就親自帶着三個近衛營,五個正式營五個暫編營向着洛陽進發。
一路所過,暢通無阻,老百姓都格外的歡迎安國軍的隊伍,顧振華率領着人馬,過了崤關,距離洛陽已經不遠了。
大軍正在開進之時,突然斥候來報,說前面出現了大規模的打鬥。顧振華一聽,頓時就笑道:“走了這麼久,沒看到一個土匪,本爵還以爲河南天下太平呢,沒想到在這裡等着咱們,大傢伙跟着本爵過去看看吧!”
顧振華催動着戰馬,快速的來到了事發地點,只見數百騎正在拼死廝殺。大量的青壯騎兵圍住了一夥人,眼見得包圍圈之中,人員越來越少。
“弟兄們,別下手太重了,要懂得憐香惜玉啊,傷了這些細皮嫩肉的姑娘,那可是罪莫大焉了!”
外圈的土匪們桀桀怪笑,圈子裡的人不斷的掉落馬下,但是卻有一個人女子揮舞着腰刀,就像是一隻蝴蝶般,快速的扇動,不時有敵人被她砍在了馬下。
不過一個女子體力終究有限,她的刀砍在了對方的肩頭,卻被鎧甲擋住了,這個傢伙立刻回敬一刀,頓時一截鮮紅的戰袍就被劃了下來,飄落到了地上。
顧振華離着老遠,可是他頓時被這一抹紅色給吸引住了,眼中冒出了憤怒的火焰。
“駕!”馬鞭狠抽,戰馬就像是一道閃電一般衝了出去。
後面的人還不明白怎麼回事,一個個丈二的和尚。謝斌一看大傢伙這個模樣,忍不住說道:“別看着了,快跟着國公爺殺上去吧!”
這時候顧振華的戰馬已經衝到了這些人的外圍,他們還沒有什麼覺察,顧振華手中的長刀就揮動起來。
帶着風聲,狠狠的砍過去,頓時三名騎兵被砍在了馬下。顧振華把長刀舞動的像是風車一般,兇狠的絞肉機將一個個擋在眼前的傢伙變成碎屍。
終於渾身浴血的顧振華,衝到了包圍圈的核心,這裡只剩下不到十個女兵還在戰鬥,而中間那個紅衣的女子,額頭上劃過了一刀,鮮血流淌在了白玉一般的臉蛋上,分外的刺眼!
“死!”
顧振華含怒出手,一刀劈向了領頭的傢伙,這傢伙急忙舉刀招架,可是他哪裡是顧振華的對手。勢大力猛的一刀,震斷了腰刀,砍斷了身體,從肩膀斜劈到了肋骨,半邊身子就落在了黃土地上,乾淨利落!
棗紅馬上的女騎士猛地一擡頭,露出了不敢置信的神色,“怎麼,你怎麼會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