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9 再次拒絕
次日天色剛亮,鈴兒就起了個大早,跟着南風一起給李方氏敬茶去了。
李方氏也早早就起了牀,好整以暇地坐在房裡等着這對新婚的小夫婦過來。人生第一次做婆婆這個身份,難免有些激動。
鈴兒今日穿了一身暖黃色的繡花褙子,一頭青絲挽做了婦人髻,大約是已爲人婦的關係,眉眼間多了幾分成熟的風韻。
這盞婆婆茶喝過,李方氏一家三口便才朝着飯廳一同走去。
葉六郎落銀等人早就等在了這裡,見他們一過來,月娘就笑着去端了飯菜過來。
對上了落銀滿懷着祝福和笑意的目光,南風略微滯了片刻之後,眼角顯現出一絲笑來。
其實現如今這樣,真的已經很好了。
該放下的,他真的該徹徹底底的放下了,他明白落銀的心意,他也不會辜負鈴兒對他的一片真心。
近來拾香但凡一得空,就會往葉宅來,大約是擔心落銀很快就要走了,能見面的時間越來越少,便加倍的珍惜。
然而這一日拾香過來,卻是帶來了一個在落銀意料之中,卻又是意料之外的消息。
事情的前後完整經過,是這樣的。
這一日大早,徐朗之疲憊無比的醒了過來,自從把這批龍井茶買回來之後,他就沒再睡過一日的好覺,開始幾日是因爲太高興睡不着,後面則是因爲擔心會出岔子。
又連續等了幾日之後,還是沒有等到鳳家要收茶的消息的徐朗之,終於徹底的坐不住了。
“備馬車,我要去鳳府。”徐朗之洗漱完罷,連早食都顧不得去吃,就徑直朝着下人吩咐道。
不明情況的下人不禁覺得老爺是還沒睡醒,畢竟老爺同鳳家大有老死不相往來之勢,怎會突然要去主動登門造訪?
“老爺方纔您是說……去鳳府嗎?”下人小心翼翼地徵詢道。
“去鳳府!快去給我備車!”徐朗之心情本來就很不平靜。眼下見下人如此沒有眼色,近乎咆哮道。
下人被嚇得出了一身冷汗,連連道了幾句:“是是是”,這才忙地領命下去了。
一出了院兒。卻忍不住嘀咕道:“老爺這一大早的是怎麼了……”徐朗之脾氣雖然素來的不好,但無緣無故的就發火還是少見的。
徐朗之穿戴整齊之後,就匆匆忙忙地離開了家,乘着馬車直奔了坐落在城南的鳳家。
然而走到一半的時候,他卻忽然喊住了車伕,“先等一等!”
車伕不明所以,但還是應了下來,喝住了馬勒住了繮繩,等着徐朗之的吩咐。
坐在馬車裡的徐朗之眉心緊皺,正一臉正經的思考着——自己這貿貿然的親自過去。是不是顯得太沒面子了?
畢竟他跟鳳遠習的那些陳年舊仇都還是在的。
到時候若是吃了閉門羹,豈不是丟臉丟大發了?
方纔出來的急急火火的,這些都沒來得及去考慮,眼下冷靜下來想一想,方發覺有太多不妥。
可是現在都來到一半了。難不成還掉頭回去?
更重要的是,家裡一大批茶葉都快要發黴了!一想到跟銀子有關的事兒,徐朗之便舉得肝兒疼。
幾番權衡不定,徐朗之有些心煩地撩開了一側的馬車簾往外探目瞧去,此刻已經來到了正陽街,或因時辰尚早的緣故,街上除了正擺着攤的攤販之外。行人寥寥。
徐朗之擡眼一瞧,見街邊一座茶樓已經開了門,小二正打着哈欠在內堂中打掃着。
徐朗之眼睛一亮,計上心來。
隨即,他就撩開馬車簾子下了車去,整了整衣袍。他方對車伕吩咐道:“你去鳳府一趟,就說我請鳳老爺過來吃盞茶,請他務必賞臉。”
徐朗之這種‘務必’的口氣,實在是改不掉了。
車伕一頭霧水的剛想應下來,又聽徐朗之補充道:“就說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對鳳家很有幫助的事情,要請他過來……”
這分明是怕人家不來吧?自家老爺有沒有那份好心他能不知道嗎……
“那小的這就去鳳府。”
“恩,就將鳳老爺接來這茶樓裡便可。”徐朗之再次囑咐道,生怕出什麼岔子。
“是,小的記下了。”車伕應下之後,見徐朗之沒有其它的吩咐了,這才揚鞭趕着馬車朝着鳳家而去。
徐朗之見馬車行的遠了,這才舉步朝着茶樓內走了進去,進門前隨意的擡頭看了一眼招牌,上頭赤底兒黑字寫着:孫記茶樓。
一大清早的,茶樓裡剛開門還沒有什麼生意,掃完了地正擦着桌子的小二見有客來,穿着又是不俗,便立馬迎上去招呼道:“客官是買茶葉還是來喝茶啊?”
這裡的茶樓,也靠出售茶葉爲生。
徐朗之漫不經心地把四周打量了一遍,在心裡嗤之以鼻道了句“粗陋”之後,方口氣倨傲地道:“給我找個雅間兒,我等個人。”
看這樣子聽口氣,應該是談生意的了。小二心裡有了底兒,便笑臉兒將徐朗之帶上了二樓包廂去。
然而徐朗之這邊剛一踏上第三節木梯,就聽一聲不滿的女兒家聲音忽然響起,“表姐,我都說了多少遍了啊,你能不能不要每次起牀的時候都吵醒我!”
這聲音還帶着初醒的朦朧,但還是遮不住口氣裡的不悅。
“那我們睡在同一間房,你可以睡懶覺,我卻要早早起來幫忙,我怎麼可能一點兒動靜都沒有呢!”另一位女子也互不相讓,聲音帶了些怨懟,“茶樓裡最近這麼忙,你也不知道幫幫忙!”
徐朗之一聽,只覺得這聲音似乎有些熟悉,不禁就看了那麼一眼,然而這一眼卻就將人認了出來,徐朗之不禁地在心裡冷笑了一聲,隨後就收回了視線去。
這人不是別人,正是羅秋萍,也倒不是說徐朗之記性多好,茶莊裡的每個人他都記得住,但因爲那日議事園鬧事事件中,羅秋萍的表現實在太招眼,又被當場逐出了茶莊去,故徐朗之對她很有印象。
而羅秋萍則是因爲在晉茶會上搗亂,被徐折清當場說了那些類似於封殺的話之後,再想進茶莊,簡直是難如登天,一來二去,只有留在孫顰兒家的茶樓裡打打下手幫幫忙了。
二人性格都是臭的厲害,處在一起一天恨不得吵上三頓,十分讓人頭疼。
耳邊的爭吵聲還在繼續,徐朗之皺眉上了二樓去。
半個時辰過後,去請鳳遠習的車伕仍舊沒有回來。徐朗之琢磨了一下從此處到鳳家的路程,也差不多該到了纔對。
壓下心頭的不安,徐朗之只告訴自己,或許鳳遠習臨時有些事情給絆住腳了也未可知,自己大人大量,就再等等吧……
邊等人的間隙,徐朗之邊將到時候要說的話在腦海裡簡要的整理了一遍,主要是在琢磨,怎樣清晰的表達出自己的目的的同時,又不會顯得自己很着急將茶賣出去。
然而一切就緒,又半個時辰悄然逝去之後,徐朗之仍然沒有等來鳳遠習的影子。
這個時辰,怎麼說也該到了,就算是馬車路上出了意外,走也該走到了——徐朗之終於覺得沒辦法再搪塞自己了。
越想心越不安,徐朗之決心要下去看一看的時候,忽然聽外面隱隱有了動靜,好像是小二引着人往這邊走來了。
來了!
徐朗之眼睛一亮,重新坐了回去,理了理衣襟,裝作一副無關緊要的模樣。
門被叩響之後,徐朗之淡淡的道了一句:“進來。”
隨着吱呀一聲的推門聲響起,有人喚了聲“老爺……”
這正是徐府那位車伕的聲音。
徐朗之這才轉過了頭去,然而下一刻卻忽然就愣住了。
“老爺……”車伕訕訕地皺着臉,有些不安。
“人呢!”徐朗之忍不住低吼了出聲,“你怎麼一個人回來了?”
車伕下意識地就後退了一步,硬着頭皮說道:“老爺,小的去請鳳老爺了,也見着鳳老爺的面兒了,可鳳老爺說……鳳老爺他說……”
“他說什麼了!”徐朗之見他吞吞吐吐的,急的恨不得一耳光扇過去,把他的嘴巴扇的利索些纔好。
“鳳老爺說他沒空……還說,還說老爺以後別讓人去打攪他了……”車伕這轉述過來的話,其實已經美化了許多許多,畢竟鳳遠習的原話,他真的不敢稟給徐朗之。
然而就是這番話,已足以讓徐朗之氣的近乎昏厥了,他強忍着心中的驚慌,又問道:“你可有說,我找他來是有急事!是對鳳家有好處的事?”
“說了,都說了……”車伕苦着臉說道:“小的將老爺的話原封不動地都轉達過了,還在鳳家等了差不多半個時辰……”
最後,還是被鳳遠習使喚了家丁給趕出來的!
“這不可能啊……”徐朗之自顧自地搖着頭,神色慌亂無比。
鳳家若是真的需要龍井茶,何以一次又一次的拒絕跟他見面,拿喬也不是這麼個拿喬法兒不是……
就在徐朗之猶豫着要不要衝進鳳家問個究竟的時候,車伕開口了,“對了老爺,您之前不是讓我們留意那一隊從夏國來的茶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