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褚怒聲一喝,聲音浩蕩,響徹四周。城上城下無論是魏兵人馬還是吳軍百姓壯勇皆都聽得。霎時間,魏兵振臂高呼,吳人卻是如遭電擊,各個都陷入一陣呆滯。被許褚擒倒在地的諸葛瑾,奮力掙扎,嘶聲大呼,因爲嗓子被鉗住,叫得甚是淒厲急促。忽然,諸葛瑾嘴裡噴出一口血箭,濺了許褚一臉是血。許褚措不及,身形一退,擦了血跡,氣得大瞪虎目,正欲發作,卻見地上的諸葛瑾雙眼翻白,嘴裡流血不止,竟是咬舌自盡了。許褚見了,面色忽露出幾分落寞,一霎時殺氣大減。而在郝昭身前的吳將,看得眼切,正欲發狂大喝。郝昭不欲諸葛瑾之事,激憤吳人,背後剎地霍然顯現出一面黃鳥相勢,手中大戟如若閃雷飛疾,一刺一挑,那兩員吳將剛喝了一半,便被郝昭迅疾殺死。同時,郝昭急忙縱聲向城下喝道。
“諸葛子瑜已降!!”
郝昭喝聲一起,城下吳人聽得,頓時響起一片痛哭泣聲,大多吳人紛紛放下兵器,跪倒在地。曹丕冷眼看着,這時曹彰縱馬逼至身前,見得其兄泛着赤紅光芒的眼眸內,閃爍着嗜殺的神色,急勸而道。
“皇兄!!吳人降矣,何必!!
曹彰話未已,便被曹丕厲聲打斷,冷聲喝道。
“彰弟你這是婦人之仁!其中道理,我已早與你說過了!!”
曹丕喝畢,正欲下令。曹彰忽地大瞪眼眸,縱聲喝道。
“我大魏起伐吳大業,乃爲平定亂世,一統江山,爲天下百姓謀福祉,如今卻殘殺百姓,如此與賊寇何異耶!?”
曹彰字字錚錚,擲地有聲,剎時傳遍四周。城上城下的魏兵聽得,不由一陣變色,手中沾滿血液的兵器,不覺一鬆。曹丕臉色冷酷,只覺自己的威嚴被曹彰觸犯,心中頓起一股無明火,赤紅的眼眸亦是瞪大,暴出一陣怒色,如同兩團火焰在燒,扯聲喝道。
“這些吳人竟敢與我大魏作對,便要付出慘痛的代價!!否則日後我等如何統治東吳。我大魏泱泱大國,威嚴何存!?”
眼看曹丕已是動怒,但曹彰卻仍是寸步不讓,厲聲反駁道。
“古語有云,聖人以治天下爲事者也,必知亂之所自起,焉能治之。不知亂之所自起,則不能治!吳人之所以拼死相抵,乃因我國侵犯,國破家亡,自當抵抗。如今我等已盡得大勢,當以仁而撫之,若以暴之相對,只會本末倒置,亂事不休!!”
曹彰字字珠璣,一衆魏軍將士聽得,皆有敬服之色。但惟獨曹丕,臉色變得更加陰沉,好似快要滴出水來,氣得渾身抖顫,血液翻騰。原來曹丕發覺,就這一瞬間,曹彰竟贏得不少將士的傾心。對於心高氣傲,將大魏帝位視爲囊中之物的曹丕來說,這是萬萬不可接受的。曹丕咬牙切齒,怒氣狂涌,渾身猝然涌起洶騰殺氣,正欲張口怒喝之時。忽然一陣掌聲響起,只聽背後有人笑道。
“好!好!!好!!!子文此一席話,果真是至理名言,若是陛下聽得,想必定會大讚!!”
曹丕聽得那一陣笑聲,心頭一蕩,殺氣頓消,轉身望去,正見賈詡在數十將士擁護下策馬趕來。賈詡笑容可掬,但眼神忽然一冷,向曹丕瞟了過去。曹丕竟對賈詡極爲敬重,好似做錯了事的孩子,忽地低下了頭。賈詡遂轉眼望向曹彰,那燦爛的笑容裡,卻令曹彰暗裡覺得有幾分寒意。曹彰連忙拱手而道。
“太傅謬讚。彰胡謅亂道,豈敢放肆。不過吳人已降,彰不欲再造殺孽,以致我大魏惡名遠昭,如此一來,只恐吳人心裡不服,將來亂事不休!!”
賈詡聞言,扶須頷首,淡然笑道。
“子文所言極是。竟然吳人願降,我大魏乃仁義之師,豈會亂殺無辜。傳我號令,不得誤傷百姓,違令者軍法處置!!”
賈詡令聲一落,衆將紛紛領命。曹丕暗裡卻是將拳頭捏得緊繃,瞟向曹彰的目光充滿恨色之餘,還帶着幾分忌憚之色。曹丕卻是以爲曹彰這般以仁義姿態示人,是要籠絡人心。曹彰並不知道,就因此事,他一直敬重的皇兄對他起了忌憚之意。
隨着賈詡號令落下,建業百姓再無顧慮,紛紛投降。賈詡引兵入城,城內除了作戰的壯勇外,其餘都是婦孺老弱,都是躲在家中,不敢出門。平日裡繁榮熱鬧的建業街道上,此時變得尤爲冷清,空曠無人。賈詡引兵直到郡衙,內裡的官吏聽聞諸葛瑾已降,也不做抵抗,率衆投降。於是魏兵憑藉着賈詡的計謀,終於佔據了建業這座固城。而就今日這番廝殺,建業百姓死傷極多,起碼有二萬餘人。最後僅剩下一萬數千餘人投降。而剩餘的百姓都是女流老幼。各家各戶聽聞父親丈夫戰死,無不痛哭。建業城內,沉溺在一片痛哭聲之中。魏兵各部人馬在各將率領下,把守各處,面色雖是冷酷無情,但聽着四面八方傳來的那撕心裂肺痛哭聲,亦不禁動容。
戰爭,就是如此,兩軍爲敵,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但無論誰勝誰敗,都不是一件值得歡喜之事。
數日後,忽有文書傳報,宣告城內百姓,諸葛瑾染病身亡。賈詡引一衆將士,葬於建業城西。建業百姓得知,無不嘶聲痛哭,當然亦有不少百姓,恍然醒悟,其中事實,後悔不及。不過時下,建業城內只剩下萬餘男子,縱然反抗,亦是無濟於事。賈詡迅速整兵,特令其徒郝昭,一併二千兵士留下把守建業。郝昭性子機警,心思縝密,而建業城乃丹陽最緊要處,萬不可失,故而賈詡命其把守,可見對其是極爲信賴。賈詡安排已定,補給齊備。丹陽一郡,兵力幾乎耗竭,其餘各個城縣皆是兵力空虛。於是,賈詡分兵兩路,曹彰、許褚爲一路,他則與曹丕爲一路,各攻城縣,最終於毗陵會軍,殺向吳郡。
自建業失守,東吳大司馬諸葛瑾咬舌自盡,丹陽戰事,已成定局。且看另一路大軍戰況若何。卻說一月前,曹操攻破南昌,率領十萬兵衆北上,長驅大進,一路殺向吳郡。孫權將潘陽、會稽、始信三郡兵馬皆調撥於吳郡把守,屯集四郡兵力,兼之從各郡趕來的義勇軍,得兵力共有五萬,其中三萬皆是由民間百姓組成的義勇軍,二萬乃是精銳部衆。曹操素來行軍神速,治軍嚴明,在半月內,風風火火地趕到了始信郡的郡城始新。
曹操自知東吳地廣人衆,號令嚴明,傳令三軍,如有妄取百姓一物者斬。於是魏兵所到之處,秋毫無犯,所到之處,皆用好言撫慰安定百姓。因爲孫權急召義勇壯士,各郡各縣壯丁都趕往吳郡去了,城內只有老弱婦孺,還有爲數不多的男子留守。百姓見魏兵並不似賊寇,亂搶財物,傷害人命,亦是安心,少會與魏兵發生衝突。曹操到了始新城後,一面整兵歇息,一面聚衆商議。忽然有將士急來傳報,言東吳大將朱治於交州整合三萬交州民兵,陸遜又於長沙聚得數萬兵衆,此下正於與夏侯淵的大軍作戰。
曹操聽聞,眉頭一皺,臉色稍起驚色。原來,曹操料定交州異族痛恨東吳之人,若是聽聞東吳大亂,大約會趁勢造亂,萬萬未有料到竟會出兵相助。變故忽發,曹操心頭不由一陣凌亂,更兼渾身肉顫,只覺有一股不祥的預感。張頜見曹操神色極差,似乎亦知其心中所慮,連忙出席作揖,好言安撫道。
“陛下不必多慮。夏侯將軍驍勇善戰,更兼有伯約輔佐左右,而交州異族素來與吳人不合,縱是發兵來援,不久必會多生變故。更何況夏侯將軍,麾下足有八萬大軍,區區烏合之衆,不足爲患!!”
曹操聞言,心頭一定,重重頷首,與張頜謂道。
“懏義所言甚是,卻是朕多慮了!”
話雖如此,但那股不祥的預感,就如同揮之不散的烏雲,籠罩在曹操的心頭。曹操興致寥寥,亦是感覺倦了,令衆將拜退,遂轉入後堂歇息。當夜,曹操心緒不靈,不能寧睡,起坐於內室,秉燭看書,覺神思昏迷,伏几而臥。忽然一陣冷風拂來,曹操渾渾噩噩,睜開雙眼,便見眼前雲霧濃濃,只見一條臥龍沖天躍起,張牙舞爪,衝了過來。曹操驚呼一聲,猛地驚醒,渾身都是冷汗,方知剛纔光景,只是黃柯一夢。
曹操受這一驚嚇,以爲不祥之兆,頭疾忽犯,痛得慘叫不已,室外侍衛聽得連忙前來看望,見曹操痛不欲生,急召隨軍太醫前來。太醫診治後,言曹操操勞過度,更兼心神不寧,以致頭疾復發,當好生歇養,不可急舉戰事。須臾,一衆魏將聞訊趕來,紛紛拜見,聽聞太醫所言,紛紛勸說。張頜言道。
“陛下連征戰事,耗費元神,還需以龍體爲重!”
張頜說畢,衆將齊言而道。
“陛下龍體安康,關乎天下大業,還望陛下多多保養龍體!!”
曹操聽了,蒼白的面色,露出一絲愁色,沉吟一陣後,便點了點頭,告說自會保養,然後教衆人退下。張頜等將不敢打擾,紛紛拜禮告退。過了七、八日後,忽然又有將士來報,言東吳右將軍陸伯言正率數萬兵馬望臨川進發,望吳郡進發來援。同時又將長沙戰事一一細說。曹操聞報色變,心頭大急,急與衆將謂道。
“陸伯言才謀過人,妙才必是急功近利,起輕敵之心,故遭如此重創,如今退守長樂,戰事難料。依諸位卿家之見,該當若何!?”
曹操話音剛落,張頜神色一凝,急出席諫道。
“陛下少慮。陸伯言不顧長沙安危,自引兵衆趕援,卻教三萬交州兵與夏侯將軍兵馬相抗,實乃以卵擊石也!!更兼由臨川趕往吳郡,路途遙遠,遠水難救近火。依末將之見,可速望吳郡進發,傾勢而攻。一旦攻下吳郡,將孫仲謀擒下,陸伯言自會投鼠忌器,率衆來降!!”
曹操聽了,心頭爲之一壯,臉上涌出幾分喜色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