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酒客們來說,周劍來的行爲實是可笑幼稚,心說:
“如若喊上一嗓子就能讓光明劍認主,那光明劍早八輩子就被人拔走了,不止光明劍,恐怕整座劍冢的劍都被拔光了。”
“——”牛大娃一腦門子黑線,心知周劍來又犯二了,看見周圍的人全都哈哈大笑地往這邊觀望,他連忙伏在石桌上以手遮面,裝作不認識周劍來的樣子。
旁邊的青衣漢子搖頭苦笑,覺得周劍來太搞怪。
周劍來被遠近投來的近百道目光盯着,卻面不改色,沒事人一樣,大大方方地返回座位。
“哈哈,哪裡來的傻小子,真真把爺逗樂了。”
“等會劍冢開放,見到龍奎大人拔起光明劍,這小子不會委屈的哇哇大哭吧?哈哈——”
“呸!一個獨臂殘廢,竟敢妄想做光明劍的主人,真是癡人說夢,可笑至極。”
“萬劍閣什麼都好,就是有一條不好,進門沒有門檻,什麼阿貓阿狗都能來。”
嘲笑和揶揄聲在一張張酒桌上響起,他們正缺話題可聊,周劍來瞌睡送枕頭,讓他們酒桌上的氣氛頓時熱鬧起來。
不過卻也有人對周劍來另眼相看,覺得周劍來單純率真,喊出了他們心中渴望卻又不好意思說出口的願望。
在座的每一位,乃至整個帝都的每個人,有哪個不想讓光明劍認他們做主人,只不過不好意思說出來罷了。
“喂,獨臂的小子,你喊的那麼大聲,咋不見光明劍迴應啊?”有人扯着嗓子問周劍來。
周劍來朝那人笑了笑,回道:“別急,崖太高,讓聲音飄一會兒。”
“哈哈——”
酒客們再次鬨堂大笑。
但他們很快就收了笑聲,繼而露出了震驚的表情,因爲他們看見一位氣質出塵的絕美女子走進了周劍來所在的亭子。
此女子名叫古今雨,乃萬劍閣的新任酒官,亦是帝都有名的美人兒。
不同於尋常女子,她身上既有女人的妖嬈嫵媚,又有不輸男子的俠骨豪氣。
帝都的男子爲其神魂顛倒,女子亦爲其芳心亂顫,可謂是男女通殺。
只不過,這是一朵帶刺的玫瑰,只可遠觀,不敢褻玩。
曾有禮部尚書的兒子,酒後亂性,調戲此女,結果被此女拿來剪刀,生生剪斷了命.根.子。
禮部尚書聽聞噩耗,怒髮衝冠,可最終卻只能乾乾地嚥下這口氣,不敢對古今雨怎麼樣。
因爲古今雨的爺爺是古通天,萬劍閣大執事,修爲深不可測,禮部尚書怎敢招惹。
然而,古今雨愈是帶刺,卻愈讓男人們着迷,他們前仆後繼而想要征服這匹野馬,但最終皆鎩羽而歸,包括太子蘇洄。
那些仰慕古今雨美色的公子俠客,或是傾心古今雨英姿的姑娘們,來萬劍閣飲酒,若能得古今雨到桌前斟一杯酒,便如得到了最高禮遇一般。
然而想讓古今雨到桌前斟酒,既要看自身夠不夠資格,還要看古今雨的心情,若其心情不好,便是太子蘇洄來了,也絕難請動。
不過卻是有一法子能請到古今雨,且無論其心情好壞必能請來,那便是點一壺劍梅酒。
倒不是萬劍閣爲了賣酒才這麼做,而是因爲古今雨新上任酒官一職,擔負釀造劍梅酒的任務,她想在原有的基礎上再做突破,釀造出更美味的劍梅酒。
故而每當有客人點劍梅酒,她都會親自到桌前斟酒,看着客人飲盡杯中酒,然後與其探討一二,收集衆酒客的口味和意見,以求得到靈感和啓發。
古今雨的出現,瞬間成爲全場焦點。
當人們的目光落在她纖纖玉手裡那專門用來盛裝劍梅酒的碧玉酒壺上時,無不驚訝地瞪大了眼睛,他們萬萬想不到亭子裡那兩個不起眼的少年,竟然點的起一壺劍梅酒。
他們不得不收起戲謔譏諷的表情,嚴肅認真地重新審視起周劍來和牛大娃,並悄悄豎起耳朵,耳聽八方,想要知道這兩位生面孔是何方神聖。
古今雨玉足輕踩細步,凹凸有致的身體如弱柳扶風般,嫋嫋娜娜走進亭子,朝周劍來和牛大娃盈盈一笑,眼角眉梢顯露萬種風情,朱脣輕啓,嬌嬌糯糯道:“小女子古今雨,拜見二位公子。”
周劍來順勢起身,朝古今雨微笑頷首,道:“在下週劍來,這廂有禮了。勞姑娘大駕,不甚惶恐。”
現場氣氛的轉變,以及古今雨舉手投足間流露出的非凡氣質,都告訴周劍來此女非等閒之輩,故而不敢怠慢。
牛大娃見狀跟着起身,朝古今雨拱拱手,道:“在下牛廣茂,有禮了。”
然而周劍來和牛大娃的禮貌迴應,卻讓古今雨心中微微詫異。
在她看來,這二人的反應太過平淡了,對她的到來似乎沒有一絲絲驚喜,就好像根本不知道萬劍閣有她這號人物一樣。
並且她的美貌姿容,似乎也沒在二人心中掀起波瀾,僅僅只是第一眼看見她時,眼睛裡劃過一瞬間的驚豔,但緊接着就恢復了正常。
古今雨心中兀自詫異,但嘴上卻沒有閒着,溫婉問道:“請問二位公子,是否需要移尊駕,到閣樓雅間進酒?”
“勞姑娘費心。亭子裡通透敞亮,此處飲酒正好。”周劍來應聲道。
古今雨微笑頷首,道:“二位公子請落座,容小女子給二位斟一杯水酒,略表地主之誼。”
“不敢勞姑娘玉手,我兄弟二人皆爲粗人,沒甚講究,自己動手便可。”周劍來道。
古今雨聞言故作不悅道:“公子怎地這般矯情?”
“哈哈,那就有勞姑娘了。”周劍來哈哈一笑,不再推辭,招呼牛大娃坐下。
古今雨滿意地點點頭,朝身後招了招手,跟在其身後的劍奴,頓時把白玉酒杯和美味菜餚在石桌上擺開。
古今雨撥開碧玉酒壺壺嘴上的玉塞,身體微微前傾,倒滿兩個酒杯。
霎時間酒香梅香四溢,沁心沁脾,遠比青衣漢子描述的美妙百倍。
咕嚕——
周劍來聞着濃郁的酒香,食指大動,肚子裡更是不爭氣地發出一串聲響。
他再顧不上什麼禮節,端起酒杯,先是小啜一口,緩緩閉上眼睛,讓柔軟綿長的酒液在舌頭上緩緩滑動,使酒的芬芳醇香充斥整個口腔,喉嚨裡忍不住發出一道享受的呻吟聲。
隨之猛地睜開眼睛,將杯中剩下的酒一飲而盡,只覺得真如青衣漢子說的一樣,瓊漿入喉卻似萬劍灌體,順着奇經八脈橫衝直撞,涌向四肢百骸,如萬劍齊發,要把人生生攪碎撕裂一般。
待酒勁在體內自然化解,周劍來才緩緩放下酒杯,一邊回味着劍梅酒的美妙滋味,一邊忍不住輕拍桌面稱讚道:“哈哈,妙極妙極!這是我喝過的最好的酒!”
另一邊,牛大娃亦是咂着嘴巴回味無窮,禁不住朗聲讚道:“喝之前我還在疑惑,究竟什麼樣的酒,能值一粒元始金丹一壺,莫不是店大欺客,漫天要價?不過喝了之後我只想說,不愧是一顆元始金丹才能買到的酒,它着實值這個價。”
元始金丹已經花出去,牛大娃自然不會吝嗇讚美之言,可如若讓他再掏一粒元始金丹買一壺,恐怕就難了。
在他看來劍梅酒雖好,但僅限一壺,再多就是浪費,因爲它遠沒有一粒元始金丹的價值大。
“多謝誇讚。”古今雨道一聲謝,又給二人滿上一杯。
周劍來和牛大娃也不客氣,迫不及待地端起酒杯,再次一飲而盡。
咕嚕咕嚕,如牛飲水。
古今雨微微愕然,沒想到他二人把這第二杯酒也喝得這般着急,似乎根本不在意酒中蘊含的磅礴靈氣和劍意,真就把劍梅酒當做尋常美酒喝起來了。
若換做其他人第一次品嚐,恐怕第一杯酒下肚,就立刻運功吸收酒中靈氣,並努力感悟酒中蘊含的劍意了。
“哈哈,爽快,再來一杯。”周劍來酒癮大作,一時忘記了古今雨的身份,置杯於桌上,讓其再添一杯。
牛大娃的空杯緊跟着送上前來。
古今雨莞爾一笑,並不生氣,依言又給二人滿上酒杯。
二人端起酒杯,再次一飲而盡,喝得豪爽痛快。
三杯酒下肚,二人只覺腹中暖洋洋,甚是舒坦,又有一股股暖流流竄於四肢百骸,而後慢慢涌上頭來,起了酒勁。
“好大的酒勁。”周劍來感受着一股股涌上腦門的勁道,頗感驚訝道。
他的酒量早已練得千杯不醉,卻不曾想眼下區區三杯小酒下肚,就讓他感受到了微微醉意。
牛大娃的酒量比不上週劍來,他的臉頰已經泛起紅暈,不過他膚色黝黑,不細看反倒看不出來。
古今雨笑應道:“二位公子酒量已是頂好的了,能像公子二人這般連喝三杯劍梅酒還不醉的,放眼整個帝都也找不出多少人。”
然而卻有人對周劍來和牛大娃的飲法頗爲不滿,遠遠地低聲罵道:“如牛飲水,暴殄天物。”
當即有人點頭附和:“原來不過是兩個酒鬼罷了。”
“竟然讓佳人連着爲他們斟酒,真是蹬鼻子上臉,不識好歹。若不是劍閣有規矩,不準酒客們私鬥,小爺非得上去好好教訓他們一頓不可。”有人恨恨地罵道。
這些人突兀的謾罵和譏笑聲,縱然有意壓低了聲音,卻依然傳進了周劍來和牛大娃的耳朵裡。
甚至許多人是故意讓周劍來和牛大娃聽見,好在古今雨面前顯一顯自己的能耐。
然而這些難聽的話語落在周劍來和牛大娃耳朵裡,二人根本不愛搭理,甚至連眼皮都懶得擡一下。
古今雨看在眼裡,只覺二人不簡單。
她本以爲這兩人年輕氣盛,再加上酒勁上頭,聽到酒客的謾罵侮辱後,定會氣血上涌,與這些酒客爭個高低上下,顯一顯能耐,抖一抖威風。
但她完全沒想到,周劍來和牛大娃面對酒客的謾罵侮辱,竟是如此的淡定平靜,甚至嘴角還掛起了笑意,就像是在聽無關自己的笑話一般。
此等寬廣胸襟,讓古今雨自嘆不如。
她確信,眼前這兩個和她年紀相仿的年輕公子,必然擁有着遠超他們年齡的豐富閱歷,唯有如此才能讓他們淡然面對眼前的局面。
“姑娘,可否把酒壺給我一下。”周劍來沒有再讓古今雨續杯,而是向她討要起酒壺。
“怎麼?奴家倒的酒不香嗎?”古今雨微挑眉頭問道。
到萬劍閣來的年輕酒客,做夢都想讓她斟一杯酒,可週劍來反而向她討要酒壺,似乎並不需要她斟酒,這讓她心中微有不快,有一種被周劍來視若無物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