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站在了業界的巔峰了,那又能怎麼樣?”安語柒淡淡的打斷了柳易。
然後,安語柒一瞬不瞬的注視着柳易暗含矛盾的眼眸。“就算是站在了業界的巔峰,你就能得到你想要的一切了麼?你所失去的也不可能再回來。難道說……你想要成爲像你父親那樣的人嗎?柳易先生。”
安語柒輕笑着,目光掠過柳易用力握緊的拳。
下一刻,安語柒卻是足跟輕輕一轉,背過身去,緩緩踱步的身形,如踏蓮花。
“雖然,如果你那麼想的話,我們誰也不能阻止你什麼。但是,如果你真的想要成爲像你父親那樣的人的話,別人也不能阻攔你,不是麼?”安語柒這麼說着,停了下來,回身站穩,衣角輕揚,隔了段距離望向對面站着一動也不動的柳易。
柳易略略的一攢眉。“安小姐,我能請教你一個問題嗎?鑠”
“可以,”安語柒雖然微笑着,但是淡漠的聲音並沒有絲毫遲疑。“但是,我未必會回答。”
這般尖銳的傲氣,就不是別人會輕易……不,應該說,是不會在他柳易的面前表露出來的了。想到這裡,柳易不禁一扯嘴角,無聲的笑了笑。“我想知道,古玩對於你來說,究竟意味着什麼?”
“這倒是個很有趣的問題,”安語柒不禁微微的挑眉,然後輕輕的點了點頭。“不過,答案倒是很明顯。古玩對於我而言,當然……就只是,古玩而已。”
安語柒墨色的眸中閃爍着戲謔,冰冷的嗓音一字一頓,淡淡回視柳易望向自己的那雙,堅毅的眸子。
聰明!聽到這話,就連柳易都不自覺的在心裡,爲安語柒暗喝了一聲彩。
雖然,從表面上看來,安語柒說的分明都是廢話。不但是既逃避了問題,而且還又帶着過於明顯的諷刺。
但是,如果不是柳易並不自負,而且還對安語柒做過一些足夠的調查,所以還也已算的上是對安語柒有着一定程度的瞭解的話。那麼,他真的也會這麼認爲。
但是事實上,安語柒確實已經給了柳易一個非常明顯的正面的回覆。而且還並未有任何失禮之處,什麼都沒說,又確實什麼都已經說了。確是‘廢話’,也確是‘實話’。
古玩對於安語柒而言,就只是古玩。也許是個興趣,也許是一些珍寶。那麼,除此之外呢?
再有……就什麼都沒了……
沒有執念,沒有牽絆,沒有必要,更不必困惑遲疑。
事實上,安語柒也從來沒有在公共場合發表過這樣的言論。更從來沒有說過,要以業界的工作,作爲她一生奮鬥的目標。雖然她的專業是這樣,雖然她備受注目,雖然她被稱爲是業內的天才。但是她自己也從來沒有說過,要執着於一生,最多,也就只是當作樂趣而已。
可是,要知道這世上就是有那樣的人,擁有別人望而卻步的才華,讓人無法不嫉妒,可又無可奈何。
“我很失望。”柳易冷哼了一聲,然後露出一副不出所料的表情。“我本以爲,你應該會有和我一樣的想法。”
“但是,你已經猜到,我會這麼回答了。這恐怕是我們唯一的共識了。”安語柒靜靜的開口,語調中不帶任何情緒波動。
“如此一來,我就不得不面對我最不想面對的問題,安小姐。”這麼說着,柳易的神色突然一凜,逼人的氣勢宛如山嶽般直壓下來。
而安語柒卻神情依舊疏冷,不爲所動,她淡淡的笑嘆着。“人生可以選擇的機會,雖然原本就不多。但是,何必要在自己不快樂的情況下,還要苦苦選擇和追求?”
柳易冷笑,他一向自負自己氣度沉穩,這幾年就更加的老練精明。但是如今卻被眼前這個人,她的這幅淡漠清冷睿智透徹,給激得怒火焚心!
像安語柒這樣的人,如果不能跟自己合作,不能站在自己這一方的話,那麼……不管從哪一方面來說,對於他們而言,都會是一個巨大的阻礙。柳易在心裡無比的明白這件事。
但是,如果真的要動安語柒,恐怕有着更加備受阻礙的艱難。而且,他也從來沒想過,真的撕破臉動手。
然後,在微微的錯愕之後,柳易不得不開口,嘆了一聲。“不愧是安語柒。這番話,恐怕也就只有你能說的出口了。但是,你說的,卻並不能被每個人所用。畢竟……並不是人人都像你一樣,有過人的才華,更有……能夠想什麼就擁有什麼的權利。”柳易的話意有所指。
安語柒的臉色不變,依舊是如常的清和。
斜暮的餘光籠罩在安語柒的身上,一如她些許冰冷的神色。安語柒輕笑着微微頷首。“柳易先生的溢美之辭我收下了。不過,柳易先生說的話,我並不完全的認同。但是,作爲方纔柳易先生誇讚我的回謝,我倒是有句話要回贈給柳易先生。如果,你執意想要和我合作的話,倒不如,首先要破除自己心中的迷惑纔好。”
迷惑?!
下一刻,柳易的瞳孔倏的收緊。
他的腦海中猛然閃過一個搖搖欲墜的身影倒在雪地裡……一雙時常帶着欲言又止的水氣的眼眸……然後,還有曾經不止一次,在危險的邊緣,都會有那麼一雙脆弱的手,把他從危險的邊緣拉扯回去,似乎在那一瞬間,全部都在柳易的腦海中一掠而過……
其實,柳易一直都在恍惚,一直都在懵懂,一直都在困惑。他甚至一直覺得有些東西是奢侈品,可以欣賞,卻未必要擁有。
他一直認爲命運斤斤計較,賜予一些,收回一些,冥冥中早已註定。
甚至,柳易會在谷欠望之神賜予的天枰錙銖必較,討價還價。卻終於站到了會選擇的權利的這一邊。他沒後悔過自己的選擇,他後悔的是自己做出選擇時的倉促和惶恐,仿若一個不戰自敗的懦夫逃兵。
可是柳易無法選擇。他必須如此,因爲天枰那邊站着的,是他的孿生兄弟。
從還未降生到這世上之前,他們就相互陪伴扶持。
他們的靈魂原本是個整體,卻被分裂開來,送到這個荒蕪的世界孤苦無依。
他們有着同樣的髮色,同樣的面容,同樣的精明,同樣的奢望。
所以,柳易從來都不敢照鏡子,也從來不必照鏡子。
柳易即便是害怕看到真實的自己,可是他卻時時刻刻都在看着真實的自己——柳容。
他還記得,在很久以前,他原本同柳容一模一樣。一樣的堅定,一樣的純粹,也一樣的決絕。
可是一次次因緣際會後,柳易開始迷惑了,他的心頭會莫名其妙的晃動着那個女人的身影……
還有,如同鬼魅一般,纏繞糾結揮之不去,有關於她的身影。
柳易會想起那個名叫白蘇蘇的女人的寂寞與堅持。會想起那一閃而過的狡黠,那似有若無的挑.逗,那似是而非的忠誠……
在他最煩躁的時候,她通常會笑着提議去喝一杯。更多的時候,她會淡淡的說無知比較幸福。在他交給她任務的時候,那個女人會輕輕的說我會盡力,而這個女人也同樣會挑戰他的權威,背對着他而不肯回頭……
於是在柳易的心裡,終於有了一道自己都不能碰觸的不會結疤的傷口。
於是他開始明瞭彗星襲月也許不只是因爲引力,於是他試着去相信每個人心裡都會有能力不及窮盡一生都去不了的地方。
而所有這一切一切,卻在夜深人寂後,滋擾出深深的迷亂,和憤怒。
是的。他的情緒居然輕易的被一個人所牽制掌控。
這對柳易來說,實在是一種羞辱!
他是要完成他最初心願的那個柳易。他有着他不能更改的目標。他最不需要的就是這些無謂的感情負擔。這負擔將成爲他致命的缺點。而他絕不能容許自己有這樣的缺點!
於是柳易開始反抗,開始報復了,他要證明自己是絕對的高高在上的支配者!
他要證明那個女人的魅力對他而言不過是雲煙過眼,無足輕重!
他心安理得的利用着白蘇蘇的癡心,命令她去完成各種各樣危險又必須完成的任務,甚至強制她去利用她的姿色。
在這時,柳易通常都忽視着,白蘇蘇眼眸中隱含的失望和自己內心深處絲絲縷縷的刺痛,肆意而執意的嘲笑着她的執迷不悟。在聽到她淡淡的嘆息之後,甚至他的心頭總是會掠過一絲莫名的快慰。
柳易他面不改色的控制着整個遊戲的規則,把命運的絲線牢牢的掌控在手中。
在白蘇蘇想要遠離的時候,他就故意溫柔待她,把希望送到她手心裡。要她誤以爲可以留住什麼。
而當白蘇蘇一旦當真的時候,他就會立刻抽身而退,逍遙到萬里雲外,俯瞰她黯然失色的臉龐。如一朵欲凋未凋的玫瑰一樣,簇擁着他王者的寶座,完美了他身爲王者的尊嚴。
這遊戲他玩得上癮,而且他不計後果。
可是,如果柳易肯對自己足夠誠實一些,那麼他就不得不承認,即便是他要在業界之內登上頂峰的那個宿願,都沒有讓他如此專注過。
他是如此專注的投身這個危險的遊戲,想要去證明些什麼,想要自己相信些什麼……
如果他可以再誠實一次,那麼他就非承認不可,他的心裡也會有恐懼。怕的是,證明給別人看,而別人都相信了,他自己,卻又開始忐忑……
他將這恐懼埋葬得如此之深,深得連他自己都忘記葬在了哪裡。
可是,如今,卻被眼前的安語柒,用那雲淡風清的話語,給一下就刺中了要害。
那些隱藏在暗夜的幽靈,已經開始了有吞噬生靈的谷欠望,掙扎着自己爬了出來。
“我一直認爲,安小姐應該是一個會審時度勢的聰明人。可是,現在卻是在明確的和我爲敵。能不能容我有個猜測?難道,安小姐不肯答應我的原因……是因爲……墨少的關係?”
柳易這麼說着,不禁怒極反笑。然後,他的目光直直的看向了安語柒,一瞬不瞬。
安語柒聞言,卻只是淡淡的嘆了口氣,沒有做任何迴應。似乎,她是在嘆息着柳易的執迷和認不清現實。
那恍如夢境般薄涼縹緲的嘆息聲,宛如寒潭碧波中的一渦水旋,未曾漾開,便已經隱沒在冰冷馥郁的霧裡,墜着沉沉的夜色突地壓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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