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渾身髒亂的葉姿最終走向自己,那個單槍匹馬的保鏢不禁從鼻腔裡哼了一聲,“早這樣乖乖聽話不就得了,耍什麼花樣。”說着,又朝着旁邊的保鏢打了個手勢,示意他們可以回到車裡去了。
葉姿低着頭,沒有應聲,只是以眼角的餘光瞥着旁邊的情況,見那些從車內追出來的保鏢真的都已經陸續回到車裡了,目光微斂,忽然似乎是腳下一個不穩,徑直撞到了他的身上,喉間溢出了一聲痛苦的悶哼。
轉眼間,肩膀已經被人重重地推了一下,她還沒站穩,就被這巨大的力道推得一下子跌坐在了副駕駛位上,只聽得前頭的保鏢還在罵罵咧咧着,“不要打什麼鬼主意,快點坐好了,免得勞煩老子親自動手。”
葉姿始終低着眼眉,身子微顫,似乎真的害怕了他說的話一般,一邊默不作聲地坐正了身子,趁着那個保鏢甩上車門,繞到一邊欲坐到主駕駛位時,她身子陡然一傾,“砰”地一聲從裡頭拉上了敞開的車門。
眼見得車窗外那個保鏢的面目瞬間猙獰了起來,口中似乎還在破口大罵着什麼,一邊就要拉開車門,葉姿心神一定,手腳飛快地將車門落了鎖,一邊展開一直緊攥着的拳頭,將不知道什麼時候靜靜躺在手心的車鑰匙精準地插了進去,最終還是在保鏢擡手就要就開始砸車窗時硬生生地發動了引擎。
明明是這樣緊急的情況,她的面容卻一直都是沒有表情的,冷靜得甚至有些異常。
剛纔她那看似莫名其妙的一撞,正是爲了將他腰間的車鑰匙拿到手,本來是極爲危險的嘗試,幸好一切進展得異常順利,讓她幾乎感覺有些不真切起來。
但現在哪裡還想得了這麼多,葉姿搖了搖頭,一腳狠狠地踩下了油門。
她在這裡人生地不熟,哪裡能知道現在自己在什麼地方,眼見得剛剛鑽入車內的其他保鏢都已經發現了這裡的狀況,統統只能憑着記憶力順着來時的方向疾馳而去。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在她驅車而去後,剛纔還追在車尾那滿面憤怒的黑衣保鏢朝着楚晏所在的那輛車走去,一邊指了指那愈發遠去的車輛方向,有些誠惶誠恐地請示,“楚先生,接下去怎麼辦?!”
“象徵性地追一下,只要逼得她下不了車就可以了。”楚晏不慌不忙地點起一根菸來,綿長的灰白煙霧從細瘦的雙指中升騰而起,逐漸瀰漫在面龐邊,讓他本就稍顯陰柔的五官更添了幾分詭譎之意。見着眼前手下依舊疑問的面色,他懶散地從脣間吐出一圈煙息來,忽的笑了,“那輛車,是我特地留給她的。”
凌晨五點。
一輛疾馳而過的黑色轎車驟然撕裂了風聲,在熹微的晨光之下,恍若一道暗色的流光。
然而車內的氣氛卻遠沒有那麼輕鬆,坐在駕駛座上的女子正死死地踩着腳下的油門,專心致志地飆着車,滿面肅殺之意。
深茶色的車窗玻璃無比清晰地倒映出她沾染了幾許塵埃和鮮血的面龐,依稀可以看出原來的眉眼清秀可人,此時卻無可避免地染上了疲倦的味道。
整整一
個晚上,她居然都在跟他們玩着貓追耗子的戲碼,偏偏因爲不熟悉這裡的道路,繞了不少彎路,現在已然有了些許迷路的跡象,不知道到底開到了哪裡,她想要停下來稍微分辨一番,卻實在是無能爲力。
不知道是否是她的錯覺,後頭的那羣人似乎也追得很有技巧,她慢他們也慢,她快他們便也更加快,永遠都給人一種再不加快速度他們就要追上來的感覺。她便是這樣精神繃緊了整整一個晚上,此時此刻又哪裡能不心力交瘁?
隨着時間推移,太陽一點點地躍出了雲層,從車窗外頭透進的朝陽如同太陽派遣下的精靈一般,調皮地點綴着她的面龐,然而那雙始終沉寂的墨眸卻絲毫未染上半分色彩,彷如一汪足以吞噬一切的深潭,讓人不敢直面逼視。
葉姿微微偏過頭來,透過後視鏡看向身後幾輛依然在死死跟隨的黑色轎車,時而聚攏合力追逐,時而分散開來,承包抄之勢,好像是想要再次將自己
“不自量力的東西。”
她冷哼了一聲,眼看着眼前的道路空曠而寬敞,乾脆毫無徵兆地一下子將油門踩到最底,瞬間跟身後的車子拉開了一大段距離。
葉姿面上卻沒有任何笑容,因爲她知道,那羣人一定也會很快地追上來,她所可以爭取到的時間,至多不過十幾秒鐘而已。
就在這難能可貴的十幾秒空餘時間中,擱置在一邊的手機驟然震動了起來。葉姿本不予理睬,然而電話那頭的人卻似乎不依不饒一般,一聲比一聲急切。
她打轉過方向盤,分神看了一眼,上頭的聯繫人名字赫然是——“白紹宸”。
大概是一直不見自己打電話回去,終於有些等急了?
看見這個名字,葉姿本寒若冰霜的疲倦面容總算出現了一絲柔軟的意味,然而想到身後那羣如瘋狗一般追逐的歹徒,她脣邊的笑容轉瞬即止,最終還是順手接起了電話,一邊注意着後方的動態,還未等那端的白紹宸開口,她已經盡力保持平靜的語氣先行告知,“紹宸,我被人包圍了。”
她本來設想出了萬種可能,比如他大驚失色聯繫當地警察來援助自己,又比如他暴跳如雷欲遣人找楚晏算賬,卻萬萬沒有想過,電話那頭傳來的是他沉定的一聲,“我知道。”頓了頓,那頭已經傳來了一聲,“別怕,有我在。”
“你……”葉姿對這個答案有些詫異,乾巴巴地吐出了一個字,就沒有再繼續問下去,只是心中有些空落落的,不知道他這句話到底代表着什麼意思,難不成是他到達法國了?可是他明明前幾天纔剛剛回去,此時怎麼說也應該是在國內的公司裡頭纔對啊。
搖了搖頭,葉姿不再去糾結這些,算是忽略過去了他的那句話,只是一邊飈着車速,另外一邊急急地給白紹宸提供着自己的信息,“是楚晏的人。我現在還算安全,但不知道還能夠撐多久,主要是我不知道這裡的路應該怎麼走,好像越走越偏了!”
越是在這種關頭下,她越不敢把事情想得太好,以免事實給自己帶來當頭棒喝。
電話那端,白紹宸
急切的聲音夾雜着呼嘯的風聲,不知道是在幹些什麼,只聽得他迅疾而嚴肅地下了指令,“找個機會馬上下車!楚晏沒有那麼蠢,應該是在車上安了炸藥,油表指針一到底,就會自動引爆的。”
“那羣雜碎!”聽着白紹宸的話語,葉姿心中不免一驚,回想起她當初奪車的時候那異常順利的經過,和剛纔那羣人始終保持差不多距離的追逐,對白紹宸的警告已經信了七八分。
畢竟這種事情……楚晏也是有前科的。
想到這裡,葉姿有些絕望地瞟了一眼儀表盤上已然顯示告急的油表指示燈,心下頓時一沉,然而望了一眼後視鏡,那幾輛轎車依舊在窮追不捨,只能加急了語氣繼續說道,“我現在沒有迴旋的餘地,只要一下車估計就能被那羣渣滓活生生地撞死。”
她此時的腦袋已經沒有辦法做高速運轉思考,只能將全部的希望託付給還不知道在何處的白紹宸。
“你現在在哪裡?”那頭還在問。
也不知道他現在問這些還有什麼意義,反正她早已經下意識地聽從白紹宸的話語。葉姿急急忙忙地望了一眼窗外的景色,那一看便知道是郊區的風光,幾十裡都連綿成一片,實在不好形容。半晌,她才勉強找到了一棟算得上標誌性的建築物,連忙告知,“再往前便是一座風車了。”
電話那端稍稍沉默了一下,似乎是在判認位置,隨即響起的男聲清傲而沉穩,帶着不容置疑的味道,“好,我知道了。前方左轉,我的車在那裡接應。”
白紹宸現在在巴黎?葉姿心頭微微一動,有萬千疑問涌上心頭,譬如他怎麼知道自己出了事情,譬如他是什麼時候到達這裡的,又譬如他怎麼就那麼快地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然而這個時候顯然不是想問題的好時機。她抿緊了脣,掩下所有思緒,同樣也抑制住了即將要見面的狂喜,轉而快速而簡練地回答了一句,“知道了。”
話音剛落,兩人已經極爲默契地同時切斷了電話,沒有任何拖沓。
看到街角那輛暗色的勞斯萊斯愈發清晰,離自己下車的那一段時間也越來越近。葉姿張望了一眼身後窮追不捨的車輛門,目光中透露出幾分擔憂。
雖然跑過去或許只有短短十幾秒的時間,然而那羣人的手上畢竟有槍,在這一處空檔,她很難保證不會受傷。
忽然間,她似乎想到了什麼一般,連忙騰出一隻握着方向盤的手來,七摸八摸,居然真從車座下摸出了一隻上了膛的手槍,在稍顯昏暗的車內空間裡閃爍着烏黑油亮的光澤。
果然她沒有猜錯,這些保鏢既然是衝着火拼來着,車上怎麼着也會配幾支槍械。葉姿心中稍舒,一邊單手緊緊地扣住了扳機,彷彿握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與此同時,本直線行駛的轎車猛然一個甩尾,出乎意料地完成了一個還算完美的漂移。
還未等後頭追逐的那些人反應過來,眼前那黑色轎車的車門已經打開,是葉姿飛身而出,疾速狂奔,方纔在塵土裡滾過的裙襬在風中獵獵飛舞着,恍若一隻蹁躚的枯葉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