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灣。
今天的氣溫很低,但是太陽很好,葉涼煙和江煜槿在院子後面躺着曬太陽。江煜槿現在比以前開朗了很多,穿着一身短款的粉紅色羽絨襖,烏髮黑直,膚白貌美,愈加清美可人。
“嫂子,你是不是心情不好啊?”
葉涼煙確實有點沒精打采的,“嗯,有點。”
“爲什麼?是不是哥哥欺負你了啊?”
葉涼煙被逗笑了,“誰告訴你的?”
江煜槿一臉純真地說:“聽奶奶說的啊。我聽到她和阿姨說,哥哥肯定是欺負嫂子欺負的太兇了,嫂子纔會這樣,她還叫阿姨多熬點湯給你喝。”
葉涼煙:“……”
正在這時,孫阿姨走過來道:“大少奶奶,大小姐,太太過來了。”
葉涼煙微微詫異,她婆婆竟然來了?
“走吧,小槿,我們回去。”
江煜槿有點不太願意,“嫂子,我還不想回家裡呢。”
“媽來了,她肯定也想看看你的。”
葉涼煙拉起江煜槿,兩人一起回到屋內,霍傾月正坐在沙發上喝茶,看到她們倆一起進來,輕輕勾了下脣。
“涼煙,小槿,過來坐。”
葉涼煙拉着有些拘謹的江煜槿過去坐下,“媽,你來了。”
江煜槿也跟着喊了一聲:“媽。”
自從那一次回江家時把江煜槿帶了回去,這之後江煜棠和葉涼煙每次回江家,也都會把她帶着,漸漸地,江煜槿對這些家人都有了一些概念,也都認識了,只是她很難對他們親近起來。只有江奶奶常來這邊走動,她相對熟悉些,霍傾月不常來,每次來了,她對這個女兒也沒太過熟絡,只是維持着淡淡的關係。
江煜槿比常人更加敏感,誰對她好,她能感覺的出來,因此她對霍傾月亦同樣淡淡的感覺,只是知道這個人是她的媽媽,哥哥和嫂子叫她喊,她就喊。
簡單的問候過後,霍傾月直入主題。
“涼煙,我這次來,是想告訴你一聲,眼看着就要過年了,你是江家今年新進門的媳婦,有很多事,我要跟你交代一下。”
聽到這話,葉涼煙忽然就想到前幾天媽媽跟她說的話,她心中微澀了一下,然後淡淡點頭,“嗯,媽你說,我記着。”
“江家是大門大戶,盛京這邊目前只有你們爺爺這一脈,但是江城那邊還有不少的親戚,平時大家都沒什麼機會聚到一起,只有過年的時候他們都會過來聚一下,你是新媳婦,今年過年要準備的事多,還有各家的禮物。你們爺爺他兄妹五個……”
霍傾月說着,葉涼煙一一聽着,之前不覺得什麼,可是聽了霍傾月說了這麼多,她才知道當一個大家族的媳婦,真的不是那麼一件容易的事。
“……這些事你都要記住,從今年開始,這些事我就交給你準備了,要是有什麼不懂的,你可以再來問我。”
霍傾月說完事情,也沒多留,起身走了。
她對她的態度還是一如既往,不熱絡也不冷淡,她的身份揭開後,除了江正淵那麼激烈地反對過她以外,江家其他人對她的態度都跟以前差不多,尤其是她的公公婆婆。作爲江煜棠的親生父母,他們對她竟是連一句話提都沒提,難道……都是因爲江煜棠?
下午的時候,江煜槿去學習了,她有些無聊地坐在沙發上,面前的茶几上放着專業書籍,可她卻一個字都看不進去。
那天之後,她就沒再給媽媽打過電話,也沒再去看過她,這兩天也不知道她過的怎麼樣?
其實她寧願自己永遠不知道自己的親生父親是誰,那樣她還會依然愛媽媽,會體諒她的辛苦。可是一想到張大川的那張臉,她就無法接受自己是他女兒的事情。
手機鈴聲突然響起來,她驚了一下,連忙拿起來,一看,是舅舅打來的。
“喂,舅舅。”
林清遠聽到她的聲音有點無精打采的,“涼煙,有時間麼?”
“嗯,有。”
“出來一下,舅舅跟你聊聊?”
“好啊,在哪裡見面?”
掛了電話後,葉涼煙換了衣服出門。
來到約定好的地方,她一眼就看到了舅舅。
葉涼煙走過去坐到了他對面,“舅舅。”
林清遠的視線從窗外收回來,笑了一下,“涼煙,你來了,想喝點什麼?”
服務員過來,她點了一杯奶茶。
“舅舅,你找我,想說什麼?”
林清遠微微嘆息,“涼煙,你是不是怨你媽媽?”
葉涼煙沉默了,沒說話。
“其實你媽媽挺不容易的,她一定有她的難處,你是她女兒,多體諒體諒她,就別跟她慪氣了。”
葉涼煙心底微緊,“舅舅,我媽她,這兩天過的好嗎?”
林清遠看着她,“你說呢?”
他這兩天天天去看着林清媛,陪着她,可是她不吃不喝,也不說話,整個人像是木頭似的,毫無反應。
“涼煙,不論如何,她是生你養你的媽媽,她再有不是,誰都可以傷害她,但你不能。你得知道,你是她的精神依靠啊!”
葉涼煙眼眶溼熱,她也知道,可是她就是無法接受怎麼辦?
她壓抑着道,“舅舅,其實……我一點都不想知道我的親生父親是誰,只要不是葉禮誠,我本來挺開心的,可是現在……我真的怎麼都說服不了自己去接受那個人!”
林清遠微微動容,“誰要你接受了?你要不願意,沒人可以逼你。”
“是嗎?”
“你媽想要的也不是你的接受,她在乎的人只有你,與那個人毫無關係。”這一點,林清遠幾乎是肯定的。他是瞭解林清媛的,像張大川那種人,她是不可能真心跟他在一起,兩個人會有關係,應該也是她被強迫的。一想到那時候他人在國外,而她一個人在盛京,身邊除了認識張大川,也沒認識別的人,可能就是……
每每一想到這,他就心痛的難以呼吸!
怪他,都怪他,那時候他就根本不應該出國!他應該留在她身邊,好好保護她,愛護她,說不定現在他們倆也不會像現在這樣了。
“涼煙,去看看你媽媽吧,她一個人在家裡,這兩天不吃不喝的,身體哪能受的了?”
葉涼煙彷彿受到震動,“不吃不喝?”
“是,連口水都不喝,我也是沒辦法,勸了許久勸不住她。”
葉涼煙慌忙站起身,“舅舅,走。”
兩人一起來到林清媛住的地方,進門就看到暈倒在地上的林清媛。
“媽!”
“媛媛!”
兩個人合力將林清媛扶起來,林清遠神色緊張地抱住她,拍了拍她的臉,“媛媛?媛媛?”
葉涼煙伸出去的手有點怪異地僵硬,她目露疑惑地看着舅舅,怎麼覺得舅舅的反應……也太緊張了點?
“舅舅,送去醫院吧,我媽有低血糖,應該是餓暈了。”
林清遠似乎才反應過來,“啊,對對,送醫院。”
他一把橫抱起林清媛,朝門口走去。
葉涼煙跟在後面,看着舅舅的背影,他神色慌張,步伐有點凌亂,雙臂非常用力。
到了盛京醫院,醫生檢查過後,確實如葉涼煙所說,林清媛只是因爲兩天沒有進食,低血糖發作,暈了過去。
輸了液之後,她很快就醒了。
葉涼煙就在她身邊,“媽。”
林清媛一睜開眼,看到她,眼眶立即溼了,“小煙?”她慌忙就要坐起身,葉涼煙攔住她,“你快躺下,還輸着液呢。”
林清媛看了一眼四周,“我怎麼來醫院了?”
“你暈倒了。”葉涼煙歉疚地道:“媽,對不起。”
林清媛溫柔地彎脣,“小煙,不用跟媽道歉,這些事,是媽隱瞞了你,你心裡怨怪我,我理解。”
她這麼說,葉涼煙更加覺得歉疚,“媽,是我不懂事,是我錯了……”
“好了,不說這些了,我肚子有點餓,你去給我買點吃的來?”
話音剛落,病房門就開了,林清遠像是事前知道一樣,提着一個食盒進來了,看到林清媛醒來了,他面色一鬆,“總算是醒來了,肚子餓了吧?我給你買了餛飩,你以前最愛吃這個。”
林清媛有些不自然地笑了,“謝謝哥,麻煩你了。”
“客氣什麼,來,吃吧。”
林清遠自然地想要扶林清媛起身,葉涼煙就站在牀邊,也都不自覺地擠到了一旁。
她面露怪異。
林清媛更加不自在了,她推開林清遠的攙扶,“不用了,我自己來。”
“你身子弱,手上還輸液着,就別亂動了。”林清遠扶好她,又端着食盒,正要打算喂她,林清媛這下臉也紅了,神情極度尷尬,“哥,我自己來就好。”
“你手輸液不能動,不然鼓包了,又得再扎一針。”
“……”
葉涼煙忽然有種感覺——好像她站在這裡十分多餘。
她也爲自己的這個感覺嚇了一跳,清咳一聲,她道:“舅舅,聽說你還要值班,要不你去上班吧,我來照顧媽就好。”
林清媛像是鬆了一口氣,“對,哥你快去工作吧,小煙在這裡就行了。”
林清遠看了看她們,放下食盒,“那好吧,我回頭再來。”
等他走了之後,葉涼煙打量着林清媛,“媽,舅舅似乎對你很關心,剛纔你暈倒了,他特別着急。”
林清媛臉色微白,“哦,是嗎,大概是被嚇到了吧。”她很快握住葉涼煙的手,轉移了話題,“小煙,那件事,你別在意好嗎?原諒媽媽?”
她目光那麼渴求,葉涼煙心軟了,點點頭,“嗯。”
……
輸完液後,林清媛堅持要出院回家,葉涼煙只好去給她辦理出院手續。
出病房的時候,碰巧在走廊上遇到了邢子游,她面露微笑,“師兄,你怎麼來這邊了?”她記得師兄在神經內科的,這裡卻是內科。
邢子游道:“我現在輪轉到這裡了,正要看一個病人。你怎麼在這?”
“我媽暈倒了,帶她來輸液呢。”
“阿姨她現在好點了麼?”
“嗯,已經醒過來了,我正要帶她出院。”
兩個人正聊着,不遠處的病房內突然傳來一陣動靜,只聽一個年輕的男孩聲音道:“我不管!我爸爸在你們醫院出的事!這件事你們醫院一定要負責!讓你們院長過來!賠錢!”
邢子游眉頭皺起,有些無奈地道:“得了,不能聊了,我去看看。”
“嗯,你去吧。”
葉涼煙笑笑,正準備走,卻猛地聽到一個熟悉的名字……
“……我爸叫張大川,現在人都被打成那樣了,你們醫院竟然都現在還不聲不響的,叫你們的負責人出來!”
葉涼煙突然一下抓住邢子游的胳膊,“師兄,這個病人說的,是怎麼回事?”
“你打聽這個做什麼?”
葉涼煙臉色有點蒼白,她不自然地扯扯脣,“就是,有點好奇。”
邢子游說道:“這個男孩得了尿毒症,一直在這裡住着,等着要做換腎手術,前兩天晚上,他父親突然被人暴打一頓,現在還是樓上的骨科住着呢,人雖然醒了,但一直吵嚷着要醫院負責!主任把這個病人交給我,頭都大了……”
被人打了?
葉涼煙連忙問:“好好的,怎麼會被人打了?被什麼人打的?”
“這個誰都不清楚,就連他自己都說,是被人矇住頭打的。這病人一直比較胡攪蠻纏,看他那樣子,也不是什麼好貨色,估計是不知道得罪了誰,找他尋仇的吧?”
邢子游隨口說說,卻發現葉涼煙的臉色很不對勁,“師妹,你怎麼了?”
“哦,沒事,你快去看看病人吧。”
“嗯,那我走了,回頭再聊。”
邢子游走到走廊的盡頭,推開病房的門,葉涼煙不知不覺地跟着他站在了門口,目光透着沒有關嚴的門縫望進去,病牀上半躺着一個年輕的男孩,一臉煞氣地頤指氣使,臉色因爲患病而非常不好,目光卻透着絲絲精明,張口吵嚷着要賠錢。
葉涼煙轉過身,根本沒想着要進去。
她去辦好了出院手續。
站在電梯門口,她整個人有點恍惚。
電梯門開了,她踏進去,明明按了內科的樓層,可是等她回過神來,電梯卻過去了,最後停在了骨科。
旁人有人從她身邊經過,她盯着“骨科”兩個字,腳像是灌了鉛一樣沉。
電梯門重新又關上了。
她拍拍自己的腦門,暗暗在心中對自己說:清醒點,那個人根本沒資格當你的父親,不要在意,不要在意就好。
回到病房內,林清媛都已經收拾好了。
“小煙,你去哪了?”
“沒去哪,就是遇到師兄了,跟他多聊了幾句。”
“嗯,我們走吧。”
回去之後,天色已經晚了,林清媛張羅着要葉涼煙在這裡吃飯,葉涼煙答應了下來。
江煜棠打電話來時,她正幫忙摘菜,一聽說她要在這裡吃,他也說要過來。
林清媛自然高興。
她所求的不多,能夠這樣爲女兒女婿做一頓飯,她就已經很開心滿足了。
“行了,這些你別弄了,交給我吧,你去歇着。”林清媛催促着,把葉涼煙朝客廳趕。
葉涼煙根本不走,“媽,我都會做飯了,你別老覺得我什麼都不會。再說你身體也剛恢復,應該是你休息纔對。”
林清媛笑着剜她一眼,“我去歇着,那等會阿棠來了吃什麼?要是餓着他了,那可怎麼是好?”
“媽,你也太偏心了。”
“去,瞎說。我這不是把他哄好了,才能指望他對我女兒再好一點嘛。”
“……”葉涼煙嗓子微微哽住了,她沉默半晌,低低開口:“媽,我今天在醫院聽說了,張大川前兩天被人打了,打的挺嚴重的,現在正躺在醫院裡……”
林清媛臉色忽然一沉,“你打聽這些事做什麼?”
“媽?”葉涼煙微訝。
“小煙,以後你記住,那個人的事跟你無關,你別打聽,也別在意,就當他不存在。”
“媽,可是……怎麼可能當做不存在?他不是我的……”
林清媛忽然聲音一沉,“他什麼都不是!”
葉涼煙從來沒見過她這麼發怒過,她神色一怔,“媽,你告訴我,到底是怎麼回事?他到底是不是我的……”
“親生父親”四個字,她實在無法說出口。
林清媛神色緩了緩,“小煙,這些事都過去了,我不想再提。你只要記住,那個人你根本不需要在意,不管他發生了什麼,都是報應,罪有應得。”
在葉涼煙心目中,媽媽一直很溫柔婉約,她從未見過她這麼疾言厲色過,甚至還這麼冷漠地說一個人,可見她心中對張大川應該是恨之入骨吧?
她心情有點亂,站起身道:“媽,你弄吧,我想看會電視。”
“嗯,你去吧。”
門鈴聲剛好響起,她正好過去開門。
林清遠一下班就去病房看林清媛了,可是護士卻告訴他人已經出院了,他連忙又趕回來,一看到葉涼煙,急忙問:“涼煙,你媽媽呢?她身體好點了嗎?”
葉涼煙因爲剛纔的事,臉色還有點不好看,“嗯,舅舅,我媽在做飯呢。”
林清遠發現了她的不對勁,“你怎麼了?”
“沒事。”她徑直到沙發上坐下。
林清遠先是去廚房看了一眼林清媛,見她真的好多了,才稍稍放心,又悄悄問她:“涼煙怎麼了?好像有點不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