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然優雅的下了車,緩緩走到三人面前,臉上一直掛着溫和的笑意。
張媽媽的目光一直定在她身上,像釘子一般。
沒想到,再次看到她,竟是如此的光彩照人,看得出,這六年她生活的不錯,不,不是不錯,是很好。
可是憑什麼?兒子被她剋死了,她能如此舒服度日?!兒子卻只能躺在冰冷的墳墓裡,生命只能定格在他最美好的年紀。
張爸爸也看着洛然,六年過去了,他心中的恨已經沒有那麼濃重了,甚至於他也隱隱的懷疑算命的所說剋夫的事到底是真是假,這個算命師傅是朋友介紹的,後來卻聽共同的朋友說算命師傅騙人。
朋友的兒媳懷孕期間夢到已故的老人跟她說話,於是忐忑不定的告訴了朋友,朋友就拜託這個算命的師傅來看看,誰知他一來就說這樣的夢很不吉利,孩子有可能會流產,讓朋友花1萬塊錢做一個儀式,幫助破了這次黴運。
朋友的兒媳一聽流產都嚇壞了,登時哭了,朋友連忙拿着一萬塊錢要給他,錢乃身外之物,只要能保住孫子就好,誰知這時朋友的兒子攔住了他,拿出手機上的周公解夢給他看。
周公解夢上說,孕婦夢到已故老人是特別好的夢,表示已故老人對孩子的祝福,夢到這個夢的孕婦會特別順利的生下孩子,孩子也會聰穎過人。
朋友的兒子說完以後,就把心虛的算命師傅趕了出去,朋友本來還在擔心,結果兒媳果然順產生下一個7斤多重的孫子,生產過程十分順利,且孫子非常聰明可愛。
至此,他才相信那個算命師傅不過是爲了賺錢胡說八道。
張爸爸由此聯想到兒子的事,是不是這個算命師傅看兒子要結婚了,想着隨便說點什麼,家裡人就一定會掏錢去做儀式,畢竟誰都想兒子的婚禮順順當當。
所謂的什麼八字不合,洛然是剋夫命也許都是他編出來的,偏自己家就信了,兒子出了意外,老婆就把所有的一切歸罪於洛然。
想想當初,因爲失去兒子的痛,自己也聽了老婆的話,覺得一切都是洛然的錯,可現在想想,人各有命,她不該爲兒子的死負責任。
之後,自己也提起過此事,可都被老婆罵了回來,在她心裡,就是洛然害了兒子,她認定了洛然是剋夫的掃把星,無論別人怎麼說都沒用。
張潔看着她一步步走來,有些驚訝於她的精神和氣色都很好,不是都說她跟賀少離婚了嗎?她怎麼一點影響都沒受到?還是說她分了很多財產,所以對離婚的事沒有感覺了?
洛然一步一步走到三人面前,她已經有六年沒見過張爸爸、張媽媽了,看得出,這些年他們生活的不太好,兩人都老了許多,尤其是張媽媽,大概是被病痛折磨的吧,現在的她蒼老不已,自己記得她比媽媽大一歲而已,現在看上去,卻比媽媽大六七歲的樣子。
是啊,他們失去了兒子,他們的痛自己理解,可難道他們痛,就可以不顧別人的感受嗎?
當他們叫罵着自己是剋夫的掃把星時,他們心裡舒服了,可是自己呢?當年,自己的痛不比他們任何一個人少,卻不得不被迫承擔害死張浩的罪責。
事實上,自己纔是最無辜的那個,即將舉辦婚禮的未婚夫瞞着自己劈腿三個月,最後就連死也是死在了小三的身旁,然後,自己還要被他的家人辱罵。
曾經,自己什麼都不知道,任由他們如此,現在不一樣了,就算他們痛失兒子,也沒有權利毀掉別人的人生。
走到三人面前站定,她清淺一笑,“阿姨、叔叔、張潔。”
該有的禮貌還是要維持。
張媽媽恨恨的瞪着她,聽見她喚自己阿姨,憤怒從心口噴涌而出,“誰是你阿姨?!你這個剋夫的掃把星!快把我兒子的婚房還回來!”
她叫囂的聲音成功的引起了路人的關注,只是大家很不解,這樣一位穿着高貴氣質優雅的女人,怎麼會跟這樣一個看起來就蠻橫不講理的老太太站在一起。
洛然沒有生氣,多年前她就是如此,把一切都歸罪在自己身上,不斷地辱罵自己,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了,她對自己的恨意絲毫不減,似乎被寂寥歲月磨得更深了一些。
“進去說吧。”洛然淡淡的看了她一眼,轉身進入了五味茶館。
服務員是有眼力見的,見她的衣服很貴的樣子,就知道她有錢,連忙迎了上去。
“您好,請問您幾位?”
“您好。”洛然得體的笑了一下,“我們有四位,麻煩給我們一個安靜點的包間。”
“好,請您隨我來。”服務員欠身比了個請的姿勢,目光落在她身後的三人時,微微一怔。
這三個人跟這位女顧客根本就不是一個檔次啊,真奇怪……
帶着四人上了二樓最盡頭的一間包間,這個包間最爲安靜,環境也很好,一般熟客纔會帶他們來此。
洛然站定在桌面,比了個手勢,“叔叔、阿姨、張潔,請坐。”
雖然對方很不客氣,但自己不能跟他們一樣,該有的禮節不能少,畢竟,自己跟他們不是一樣的人。
張媽媽冷哼了一聲,氣哼哼的坐了下來,倒是張爸爸看向洛然,雖然想跟她點點頭,又怕被老婆看到會不高興,只得悻悻的坐下。
張潔坐在媽媽身側,生怕她繼續如此下去,洛然姐會說出實情,於是挽住她的胳膊,在她耳邊小聲道,“媽,你別這樣,咱們今天是來買房子的,你再這種態度,她不賣給咱們了,怎麼辦?”
張媽媽想了想,女兒說的也有道理,於是微微緩和了一下心情,目光別到另一側。
服務員拿着四分茶水單紛紛放在四人面前,張媽媽隨意的打開了,只看了一眼就愣住了。
天,隨便一壺龍井就要288元,這也太貴了,這還是最便宜的,不知道貴的要多少錢呢……
她心裡後悔了,平時聽樓上那個王大媽說平時會約姐妹來這裡喝茶,說這裡環境不錯,自己還以爲以她的消費水平,這裡不會太貴呢,沒想到……
可來這裡是自己約的,自家來了三個人,不可能讓洛然付賬,現在走吧,也太丟面子了,不能讓她小看了自家,只能割肉了。
“來壺龍井吧。”張媽媽合上水單,還一副氣勢十足的樣子。
什麼?就一壺龍井?
服務員在心裡暗罵一聲,面上依舊是笑的,“抱歉,這間包間有最低消費。”
“啥?最低消費?多少錢?”張媽媽怔了怔,一臉不悅。
“最低消費800。”服務員陪着笑。
這間包間是整個茶館裝修最好的,這點最低消費根本不算什麼,一般來這個包間的客人,消費最少都一千起,自己根本不用叮囑最低消費。
可張媽媽一聽就急了,“什麼?八百?!搶劫啊!國家不是規定包間不許有最低消費嗎?我去315舉報你們!”
張潔趕緊拉住盛怒的她,“媽……你這是幹什麼……,”看着服務員尷尬的笑了笑,“那我們換壺貴一點的茶,再來份果盤,麻煩你看着安排,滿八百就好。”
當着洛然姐的面,怎麼好意思丟這個臉?
服務員點點頭,“好的。”
誰知張媽媽卻不幹,伸手拍了女兒肩膀一下,“幹嘛花這冤枉錢,”擡頭看向服務員,“這間包廂有最低消費,別的包廂沒有吧?”
“有的,包間最低最低的消費也要500元。”服務員的表情有些不耐。
這人也真是的,花不起錢就別來啊,嫌貴可以去路邊奶茶店,十幾塊錢一大杯,多便宜。
“好傢伙,最低也要五百,你們這裡搶錢啊?我不管,我就點一壺龍井,你敢跟我提最低消費,我就打電話報警,今天,我還就不走了。”
洛然靜靜的坐在那裡,看着她那副蠻不講理的樣子。
曾經的自己,真的是一點都沒看出來她是這種人,又或者在自己和張浩結婚之前,她隱藏了這副面孔。
今天來赴約就對了,她這副面孔,真是夠精彩的……
幸好,自己沒有進入這樣的家庭,否則鬧到最後,只怕也會是離婚收場。
是啊,自己懷念了張浩那麼多年,到頭來懷念的不過是自己心中的他,他和他的家人都有隱藏的一面,是自己從來都不知道,從來都沒有看過的。
服務員爲難的看着她,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
洛然朝着她招了招手,指着水單,“麻煩來這個茶,再來一個水果拼船一個乾果拼盤。”
她手指的地方,赫然是店裡最貴的一種茶,服務員立刻眉開眼笑的點着頭,“好,好,我馬上下單。”
看她的穿着就知道她很有錢,出手果然大方,不是對面這些土包子可以比的。
洛然合上水單,遞向服務員,眼神卻落在張媽媽臉上,脣角微微一勾。
張媽媽以爲她在嘲笑自己,憤憤的哼了一聲,對着服務員說道,“等下,我結賬,這點小錢我還是花得起的。”
心裡暗想,用得着你出來說話嗎?顯擺你有錢嗎?要知道,當年你要嫁過來的時候,家裡條件一點都不好,要不是看在你長相不錯,性格溫和好相處,工作也不錯的份上,肯定不會讓兒子娶你的。
現在有了幾個臭錢,就開始在自己面前顯擺了?呸!
洛然倒是一點都不推脫,笑着看向服務員,“好啊,那等下讓這位阿姨付賬。”
暗暗的使了個眼神,服務員機靈着呢,一眼就看明白了,朝着張媽媽欠了欠身,“您好,您一共消費3680元,請問您是付現金還是刷卡?”
什麼?3680?張家三個人都愣住了,怎麼會這麼多錢?最低消費不是八百嗎?一下子多出了將近3000啊!
張媽媽看着洛然含笑的目光,就知道她是故意的,不用說,肯定是記恨自己罵了她,可自己沒罵錯啊,她就是個掃把星,就是她把兒子剋死的。
很想霸氣的說一句我來付賬,可實在捨不得,得了這個病,家裡已經花了很多錢了,實在沒辦法拿將近四千塊錢出來賭氣。
她恨恨的把目光別到一側,假裝沒有聽到服務員說話。
洛然笑笑的從包裡取出卡,雙手遞給服務員,“刷我的卡。”
“是,女士。”服務員彎腰,恭敬的接過卡片。
這位小姐真是禮貌得體,一般的客人都是單手遞卡,她卻是雙手遞卡,一看就知道她很有教養。
服務員拿着卡出了包間,張媽媽立刻側過頭來,徑直看向洛然,“呵,怎麼?現在有錢了?跟我們顯擺來了?有錢也不是你自己的吧?記得當初你家裡沒錢,人家嫁女兒都陪嫁車,你家沒錢,還跟我兒子商量說你家拿4萬塊,跟彩禮一起帶回來就算是你的嫁妝,真是寒酸,要不是我兒子非得娶你,我纔看不上這點嫁妝。怎麼?嫁了個有錢人?這有錢人真沒長眼啊,竟然會娶你這個掃把星。”
看着她凌厲的眼神和醜陋的嘴臉,洛然垂眸,淡淡的勾脣。
記得當年她拉着自己的手說嫁妝有什麼要緊,說自己這麼好的兒媳婦能嫁到她家,就是她家最大的福氣,其他都不重要。
原來,她心裡是嫌棄的,只是顧着張浩的面子,怕攪了兩人的婚事,說的都是虛僞的話而已。
虧自己當年還當了真,覺得張家對自己太好了,所以後來裝修房子的時候,張家錢不夠,自己拿出了上班半年的積蓄3萬塊錢給張浩,讓他快拿去買傢俱和電器。
那時,自己是真心把他們當成一家人,彩禮只是象徵性的要了幾萬不說,還把所有積蓄都拿出貼補。
大概,那樣的自己,在他們看來不過是個倒貼的傻子而已。
突然,她擡眸,水眸閃過一抹尖銳的光,徑直射向張媽媽。
張媽媽一怔,以前,她一向溫和至極,即便在自己罵她的時候,她也是低眉順眼,除了辯解幾句,根本不敢說什麼。
“這些錢都是我自己賺的,包括買你家房子的錢。”
貸款早就用這半年來的收入還上了,當初的首付也還了,這個房子的確是自己賺錢買下的。
見她滿臉不信,洛然也懶得再多說什麼,“另外,麻煩你不要張口閉口的說我是剋夫掃把星,如果我真的是,爲什麼我老公活的好好的?你兒子的死與我無關!你再敢說一次,我就告你,侮辱罪要判處三年內下有期徒刑、拘役、管制或者剝奪政治權利。”
說完,她揚了揚手機,剛剛的話,都被錄了下來。
張媽媽吃了一驚,從未想過當年的林洛然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變化真的是太大了。
她不甘心的撇了撇嘴,“告我?不過隨便罵了幾句,法律還會管這事?別以爲你隨便唬幾句,我就會上當!”
洛然後傾了上身,悠然的靠在椅背上,脣角的弧度頗有深意,“您如果不信,大可以試一試,反正我家的專屬律師最近手裡沒有案子,可以集中精力對付這個案子。”
專屬律師?這麼牛?張媽媽狐疑的看了一眼張潔,見她點點頭,就知道這事是真的,於是緩和了語氣,“其他的事都不說了,今天找你來,是爲了把房子買回去。”
洛然從包裡拿出協議推到三人面前,協議上的數字頗爲扎眼——260萬。
張媽媽驚呼一聲,“什麼?!260萬!足足漲了80萬!你是不是想錢想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