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夏炎炎,秋楠坐在秋苑走廊的藤椅上,曲起膝蓋,雙手環在其中,下巴擱在膝蓋上,看着庭院裡開得正嬌豔的梔子花發呆。?
知了在午後叫的猶爲歡騰,蟄伏着樹梢之上,一聲比一聲綿長,陣陣熱浪席捲而來,天氣熱得像是一個火爐一樣,讓人汗流浹背。?
她長長的頭髮滑下來,遮住她的臉頰,額頭上還貼着白色的醫用膠布。儘管是在炎熱的夏天,她的肩上仍然披了一件薄薄的襯衣外套。?
在她不遠處,站着一個穿着黑色西褲白色襯衣的高個子女人,她年紀約二十七八,身高大約一米七五,身材高挑修長,一頭利落的短髮,五官清秀卻神色冷淡,站得筆直地守護着那像是自閉的女孩。?
這是神寒安排給秋楠的女保鏢韓思琪,女子特種兵出身,身手一流,槍法精準,絕對的好手。?
對他的安排,秋楠沒有說過半個不字,不反對也不贊成,只是默默地接受。?
自從那件事發生後,她就變得更安靜,更沉默,更漠然,像丟失了靈魂一樣,躲在自己的世界裡,不哭,連笑也不會了。?
神寒很是惱怒,卻又無可奈何,只能儘量的討她的開心,可她這個人,從來都是無求無慾,對任何事情都是淡泊而隨意,從沒看出她對哪件事表現出特別的興趣,也只能由她自己走出來。?
一百零八朵,秋楠默默地數着庭院草地上落下的梔子花,那棵樹上凋零了第一百零百朵花。?
出院後的這幾天,她一直呆在家裡,神寒向學校請了長假,她哪裡也不去,常常坐在走廊裡看着花開花落就是一整天,吃飯,睡覺,做夢,天天重複着。?
好像很多天沒有夢見爸爸了,是因爲她不孝,所以他也不願意來到她的夢中了嗎?所以才讓她一個人站在迷霧裡嗎??
應該的,爸爸應該不原諒她的,她又何嘗能原諒自己,原諒那個該死的人??
聽說曹雪雅被神寒扔去了黑街,那是什麼地方,她不知道,但看他們如此恐懼的表情,不用說,也不是什麼好地方。?
聽說曹校長破產,因爲貪污等多項罪名落實而被判入獄20年。?
聽說曹母瘋了,被關進了精神病院,還不忘天天詛咒着她秋楠下地獄,遭天譴。?
可這些她都不關心了,事情已弄至那樣,這些後續的結果,再悲慘也挽回不了父親的安寧。?
她不能原諒的,其實是自己。?
所以,下地獄又有什麼可怕的呢?反正她也就只是一個人。?
遭天譴又有什麼可怕的呢?在這世界,她了無牽掛,這身子,不過是個被掏空的沒有靈魂的軀殼罷了。?
韓思琪站在走廊靠近大門的位置,斜斜地瞧着那安靜得像話的女孩,坐了大半天,也不見她移動半個身子,像是被定格了一樣,更沒出半句聲,一個人,怎麼能如此沉靜呢??
她來了三天,三天來,就守着她。這女孩對她的出現,不好奇也不詢問,甚至連眉毛都沒有動一下,彷彿她的出現,壓根與她無關似的。?
到底經歷了什麼,這孩子會變成這樣,變成這樣一個沒有靈魂的布娃娃。?
儘管只是三天,她卻日見着她的身體瘦削下去,那雙水霧氤氳的眼睛在沒有血色的臉頰上深陷下去,顯得更大更遙遠,讓人半點也看不透也觸不着。?
接觸的人多了,卻是第一次,遇着這樣一個讓人又憐又心疼的女孩。?
“她坐了多久?”就在韓思琪出神時,身後忽地傳來一個冷淡的聲音。?
她一凜,連忙站直身子轉身,恭敬地點了點頭回道:“四小時了。”?
神寒皺了皺眉,揮了揮手,示意她下去,自己大步向那個水晶娃娃走去。?
一把把她抱了起來,看進她看過來的雙眼,神寒壓抑着自己的怒火,邊走邊道:“你再這樣下去,我不敢擔保我會做出些什麼。”?
該死的,懷中的人輕的他一個手指都可以提起她,沒有半點重量,臉色沒有半點紅,還是近乎透明的蒼白,白得能看見裡面細小如絲的血管。?
秋楠淡淡地移開眼,把眼神落在他的喉結上,任由他把自己帶離這幾天她一直盤踞的地方。?
沒關係,一個人去哪裡都沒關係,反正都是那麼的冷。?
神寒抱着她來到餐廳,吩咐在廚房忙碌的麗姨端來補氣的人蔘湯,親自端起湯碗,拿起湯匙喂她。?
“張口。”溫度正好的湯水奉在她的脣邊,神寒強硬地道:“喝。”?
秋楠垂下眼簾,手指把玩着桌子上臺布的流蘇,蒼白的脣緊閉着,不作任何反應。?
神寒有點怒了,他討厭看到她這樣漫不經心又了無生氣的樣子,他討厭看到她的靈魂在遊蕩的樣子,他討厭她這樣虛無不具實體的樣子。?
他把一口湯含在嘴裡,一把扯過她吻下,口中的湯水順着她微張的口灌下,嗆的她猛地一陣咳嗽,臉色也因此而升起一片紅暈。?
神寒滿意地看着她臉色的顏色,冷道:“再不喝,我不介意我以這樣的方法餵你。”?
秋楠抿着脣瞪着他,卻無法再對嘴邊的湯勺視而不見,乖乖地張開了口,吞下那蔘湯。?
“這才乖。”神寒的脣角滿意地勾勒出一絲笑容,一邊喂一邊淡聲說道:“不要再呆在自己的世界,不要把我攔在外面,不要只想着你只是一個人,你要記得,你還有我。”?
秋楠微愣,看向他,這些天他也消瘦不小,是因爲她嗎?因爲要照顧她??
“秋楠,你要記得,你的生命裡,只有我,不准你私自一個人撇除我的存在,知道嗎?”神寒放下已經空了的湯碗,摩挲着她的臉頰,柔聲道:“再等等,我會把你的靈魂找回來。”?
秋楠看着他的眼睛,那裡有堅定有寵溺有心疼有溫情,她忽地鼻子一酸,開口問道:“神寒,我的靈魂就是我爸爸,你能把我爸爸找回來嗎?”?
你能把我爸爸找回來嗎??
神寒聽着那聲近乎哀求的話,心尖一痛,又酸又澀,把她抱過來擁在了懷中:“傻瓜。”?
秋楠伏在他懷中,多日來的痛苦終又化成淚,無聲地在她緊閉的雙眼涌了出來,如那聖潔的白蓮花瓣,片片落地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