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對面沉默不語又莫測高深的老人,他的眼睛炯炯有光,像是荊棘叢中燃起的火種,能夠透徹人的靈魂,蕭默辰暗暗佩服着,也慢慢的從剛纔的激動情緒中冷靜下來,他歉意的一笑,“讓大師見笑了!”
慧隱大師不在意的揮手,語氣帶着少見的寵溺和愛意,臉上洋溢着欣慰之色,“我這兩個徒兒啊,別看平常打打鬧鬧,心裡卻是把對方看得最是重要。”
“我看得出來。”蕭默辰悶着聲音回答,心裡像是被人重重捶了一個拳頭,難受又壓抑,最讓他感覺熬心的就是這個,他們看似打情罵俏,但是僅僅一個眼神而已,就能看出裡面濃濃的眷戀和依賴。
什麼樣的感情經歷,才能讓兩人達成這種境界呢?
他不懂,他想知道,卻又害怕知道了之後更加自慚形穢,他爲她做過的,什麼也沒有,他甚至沒有陪在她身邊,五年的感情空白,他們失去的,何止是這五年的時間?
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獨,五年的時間啊,沒有她的陪伴,他就是這樣一路走來的!現在回想起來,他除了工作工作,又得到了什麼呢?
放下杯子,慧隱大師開口,“剛纔他們那麼做,讓你感覺是在侮辱你,是嗎?”
蕭默辰低頭不語,脣角緊繃。
老人微微一笑,這些孩子啊!
臉上帶着緬懷往事的傷痛,他緩緩開口,“就在小夢七最爲落魄的時候,雨則出現在了她面前,從那一刻開始,他們就結下了深厚的感情。”
“落魄?”蕭默辰認真的品味着這個詞語。
老人平素精明的眸中閃過一抹稀有的狠厲光芒,他嘆口氣,還是說了出來,“那天我剛好不在家,我的一個好友恰好來到了這裡,當時只有小夢七一個人在家,他來到她的臥室,將門反鎖,然後……”
‘砰’的一聲,蕭默辰一個用力。
手中的杯子就這樣被捏碎,碎片嵌在他手心,順着手腕流下的鮮紅一滴一滴落在桌面,而他卻不管不顧,黑眸中熊熊的烈焰,似乎想要將一切毀滅,服務員驚恐的上前,卻被慧隱大師阻止。
他直直的看着面前一臉狠絕的年輕人,還是語氣平靜的繼續着剛纔的話題,“剛從國外回來的雨則聽到了臥室的動靜,他不顧一切的將門踹開,看到那縮在牆角的纖弱身影時,他直接將那個男人從二樓扔了下去。”
“我回來的時候,恰好看到那個男人跌落下來血流滿地的情景,我第一個念頭就是我的小夢七,當我看到臥室那一片亂糟糟時,我氣得抓狂,我想要把那個男人碎屍萬段,我狠狠打着自己的耳光,讓我感到最爲慶幸的是,她沒有被他侮辱,但是我可憐的小夢七卻縮在牆角,一動不敢動……”
老人的聲音有些哽咽,蕭默辰的淚水已經淌了下來,心臟抽痛不已,但他苦苦的忍受着,忍受着……
“她被嚇傻了,她不讓人靠近,只是縮在那裡叫着一個人的名字,當時我們都沒有聽清楚,也是前不久才知道,原來她口中呼喚的名字,就是你蕭默辰!”老人看向他的目光,是前所未有的犀利和痛恨,讓他的小夢七如此深愛的男人,卻沒有去保護她!
任眸中的淚水那樣流着,蕭默辰早已看不清什麼了,只是依然堅定的支撐着,“後來呢?”
“我和雨則花了兩天兩夜的時間陪在她身邊,她始終瞪着大大的眼睛,也不哭也不笑,也不睡覺,最後給她注射了鎮靜劑,這才睡了幾天,等她醒來,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洗澡,洗了幾天幾夜,洗到人不像人鬼不像鬼。雨則抱着她,拼命的抱着她,那是他第一次流淚,我的愛徒,人稱冷麪醫聖,父母在他面前死去,他也沒有哭過,那一次,是他第一次哭,爲她而哭,爲這個可憐的女孩兒而哭!”
老人用紙巾拭去眼角的淚水,提起這段往事,總是那麼傷懷,然後,他依然強自隱忍着,“就這樣,三個月後,她纔開口說出一句話,她說那個男人摸了她的腰,她的背,她的腿,雖然隔着衣服,但讓她無法忍受!所以,對別人的碰觸,她深惡痛絕,不光是潔癖,而是心靈上的創傷,這個,你懂嗎?”
蕭默辰重重的點頭,此時的他早已失去了剛纔的冷靜,滿臉縱橫的淚水,額頭上也是豆大的汗水,他的手依然在滴血,鋒利的瓷片越陷越深,他卻渾然不覺。
慧隱大師這纔有些擔憂的看他,“你……沒事吧?”
他緩緩搖頭,驀然起身,卻又狼狽不支的跌倒,壯碩高大的身軀趴伏在地毯上,他再也無法抑制的噴出一口鮮血,霎那間,染紅了地毯,如此妖冶如此絢爛,沾滿鮮紅的脣帶着令人心痛的詭異和傷痛,他喃喃道,“小六,小六……”
他陷入了昏迷之中……
原來,她竟然經歷過這樣一段劫難,原來,她的拒人於千里之外,並不是她故意而爲,而是她的心靈早已被冰封,都是他,都是他蕭默辰的錯!
在最爲危急的時候,她叫着他的名字,她多麼希望他能夠出現在她面前,而他,卻讓她徹底失望了,那次,是她徹底對他心灰意冷了吧!
而他,卻還在爲她的冷漠和無情而埋怨着,任性的要求着,他不該,真的不該!
她,沒有義務爲他做什麼,沒有義務爲詩琪做什麼,她只需要旁觀就已經足夠了,她只需要看他陷入落魄,陷入困境,陷入痛苦的深淵,就那樣看着,什麼也不要做,這就已經是對他最大的寬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