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娘,您別哭了。”

紀三老爺有些沒法應付母親難得的失控,他寧願這母親像以往那般,強勢精悍,讓他們這些做子女的都不敢忤逆,只得乖乖受她壓迫。

果然,母親老了。

“是啊,娘,您別哭了。”紀二老爺過去扶住淑宜大長公主的肩膀,其實他什麼都不知道,也不知道母親爲何如此失態,只以爲是因爲侄子傷得這般嚴重,讓母親難受,畢竟母親素來疼愛這個長孫。

這時,一道柔糯甜美的聲音響起:“三叔,暄和真的沒事麼?他看起來很難受。”

紀三老爺轉頭,看到守在炕邊狼狽的少女,她一邊臉蛋腫起來,想起她剛纔扇自己時的狠勁,還有對他怒吼時的兇悍,便覺得她此時這種弱不勝衣的樣子真是違和,應該只是長這模樣罷了,骨子裡分明不是個嬌弱膽怯的。

“我只會處理外傷,若是要看病開藥什麼的,我可不會。”紀三老爺攤攤手,很不負責任地說。

“那讓人去請太醫。”紀二老爺馬上說道。

淑宜大長公主疲憊地道:“這大過年的,宮宴沒結束呢,太醫院裡想來也沒留什麼得用的太醫,請了也沒用。況且,如果這種時候請太醫……”

雖然淑宜大長公主的話沒說完,但在場的人都不是愚蠢的,自然知道如果這種時候鎮國公府突然請太醫,定會惹來很多注意的目光,說不定連宮裡的太后、皇帝都要派人過來問一聲,屆時怎麼回答?畢竟今天這事情,不僅是醜聞,而且會牽扯出很多事情來,稍不小心,指不定還會引起宮裡的疑心。

“那能不能去請姐夫過來一趟?”曲瀲又問道,“現在時間也差不多了,宮宴應該很快會結束的。”

今兒是除夕,每年除夕之夜,宮裡都會舉辦宮宴,皇室和宗室的人都需要出席,所以這會兒景王應該還在宮裡。而且景王是淑宜大長公主的親弟弟,怎麼着都會向着自己的親姐姐吧。

“你姐夫?”紀三老爺奇怪地看着她。

“是景王。”曲瀲朝他露出一個笑容。

這笑容怎麼說呢,明明是一個很可愛嬌怯的少女,但是在這樣的場合中,那臉還有一邊紅腫着,這種笑容看起來彷彿有些詭異。

“景王?”他還是有些不解。

曲瀲看着他,心裡有些明白了,繼而輕聲細語地道:“是明方大師。”

紀三老爺:“……”

看他一副被雷劈中的模樣,曲瀲心裡已然明白,這位紀三叔這些年來肯定極少會關注過京城裡的事情,就算關注,也是一年以前的事情了,所以他纔不知道京城中發生了這麼多事情。當然,以這時代的通訊來說,他如此也是挺正常的,就不知道他這些年去幹了什麼。

淑宜大長公主馬上道:“我吩咐人去宮門候着,宮宴結束後,就將景王請過來。”說着,她看了一眼炕上已經閉上眼睛昏迷的孫子,心裡堵得厲害,又問道:“老大呢?”

紀二老爺聽出母親話裡的嚴厲,小聲地道:“娘,我去將大哥尋來。”

淑宜大長公主沒有說話。

紀二老爺出去後,烏嬤嬤也回來了,她來到淑宜大長公主面前,輕聲道:“公主,已經處理好了。”

淑宜大長公主臉色稍緩,也幸好她素來喜靜,寒山雅居伺候的下人並不多,今兒那些守着少爺小姐們的僕婦,都是鎮國公府的家生子,她們自然曉得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

稟報完後,烏嬤嬤去給淑宜大長公主搬了張錦杌放到炕前,扶她坐下。

“嬤嬤。”紀三老爺喚了一聲,朝她咧嘴笑着。

他的聲音是一種屬於男性的清朗,很有味道,和他那一臉的絡腮鬍子相差甚遠。他的頭髮和衣服上都沾了風塵的味道,可想而知,在這個團聚的除夕之夜,他是如何風塵赴赴地趕回來。如果不細看,還以爲是從哪個深山老林裡走出來的野人。

“三爺,您回來啦。”烏嬤嬤的聲音帶着無限感慨,眼裡有些溼潤。

紀三老爺伸手將烏嬤嬤年邁瘦弱的身體攬住,就像對着親近的長輩,有些孩子氣地笑道:“難得嬤嬤還能認得出我。”

烏嬤嬤低頭拭淚,笑道:“哪裡能不認得?三爺這次回來了,以後就莫要走了罷。”她說着,邊拿眼角去覷公主,見她抿着嘴一臉嚴肅地坐着,心裡卻知道公主其實是捨不得兒子走的。

紀三老爺沒有回答,轉移了話題,“我很久沒有回家了,沒想到一回來,暄和都娶媳婦了,連孩子都有了……”說着,他的聲音裡也滿是感慨。

烏嬤嬤聽得心裡難受,其實算起來,三爺今年這未到三十,少小離家,不知吃了多少苦。他是公主的老來子,原本應該是最得寵的孩子,可惜老公爺去得早,公主當年心力交瘁,根本沒心思教養幼子,沒想到一轉眼間,他就像放飛的鳥兒一般,天高地遠,難再收心。

“三爺也不必感慨,您也可以娶個媳婦,生上幾個可愛的孩子,老奴年紀雖然大了,但也是可以爲三爺照看孩子的。”

紀三老爺就像被什麼嚇住一樣,忙道:“嬤嬤別說了,這話怪可怕的!”

“三郎!”淑宜大長公主氣得拉高了聲音。

紀三老爺回頭朝母親笑了下,轉移話題:“不知道暄和怎麼樣了……”他拉起紀凜的手把脈,“脈相有些虛弱,今晚最好別挪動他。”這話是朝曲瀲說的。

曲瀲忙點頭,自然也不敢碰他,摸了下他的額頭,便起身出了門去,去吩咐碧春一聲。

很快丫鬟們便取回來了乾淨的衣物,曲瀲給昏迷中的紀凜套上一件白色中衣,又摸了下他的額頭,發現溫度有些燙,生怕有什麼意外,趕緊叫一旁正在喝茶的紀三老爺。

可憐的紀三老爺,今年爲了趕回家過個年,風塵赴赴,一路上根本沒怎麼歇息,囫圇覺也沒睡過幾過,卻沒想到回來就遇到這種糟心的事情。

“三叔,暄和怎麼樣了?”

紀三老爺檢查了下,輕鬆地道:“他的傷太嚴重了,會引發高熱現象,今晚好生看着就行,沒事的。”

哪裡沒事?這樣都沒事,什麼樣才叫有事?曲瀲頓時對這位初次見面的三叔的印象有些差,感覺就是一個不靠譜的,相比之下,好像她那個假和尚姐夫靠譜多了。

彷彿知道她心裡的腹誹一樣,紀三老爺輕鬆地道:“你放心,這傷真的沒事,這小子以前胸口背部被人劃了幾刀,血流成河都沒有死,今兒不過是被扎一刀罷了。”

曲瀲聽得怔然。

怨不得,她以前伺候紀凜洗澡時,會看到身上有一些陳年的傷痕,甚至還有幾道十分猙獰的傷疤,那時候她以爲是和他小時候的經歷有關,怕引起他什麼不好的印象,所以一直沒問。卻沒想到,他小時候的經歷遠比她所想象的要可怕,被母親虐待,在外頭還要受到致命傷害。

她微微低頭,掩飾住自己的情緒,拿着帕子默默地給紀凜擦着額頭沁出來的汗。明明天氣這麼冷,汗卻一直流,可想而知他有多疼。可卻一直忍着,沒有開口叫過一聲。

“三郎,你胡說什麼呢?”淑宜大長公主聲音有些不悅。

紀三老爺也意識到自己這話不太好,不會嚇到這個嬌弱的侄媳婦了吧?這侄子的口胃真是大男人,竟然喜歡這種外表看起來嬌嬌怯怯的姑娘家,確實挺容易激起男人的保護欲。

覺得自己明白了侄子的喜好的紀三老爺對他娘道:“娘,我說的是實話,我以前和暄和在外頭歷練時……哎,反正這傷真的很輕,沒事的。何況,不是有景王麼?”說起景王時,他的神色有些怪異,忍不住拿眼神去窺他孃親。

淑宜大長公主當作沒看到。

曲瀲默默地看在眼裡,覺得這位三叔估計也是知道景王真實身份的人。

敲門聲響起,紀二老爺走了進來,他滿頭大汗地道:“娘,大嫂暈過去了。”

“怎麼?”淑宜大長公主冷冰冰地問道,神色凜然,通氣的氣勢,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紀二老爺顯然也有些受不住,聲音放低了許多,吶吶地道:“大嫂一直在說着什麼妖孽的話……情緒很激烈,不得已,大哥只好先將她弄暈了。”

淑宜大長公主臉上露出嘲諷的神色,明顯知道那兒子打的是什麼心思,她冷冷地道:“你去告訴老大,就算暈了,也將人給我弄過來!”

看到母親冷冽嚴肅的神色,紀二老爺知道母親這次是真的動了氣,當下只好轉身離開。

這次紀二老爺回來得倒是快,鎮國公懷裡抱着昏迷的妻子過來,見到室內的情形,他的瞳孔縮了下,然後將已經昏迷的妻子放到了一張椅子上,用手輕輕地撫過她因爲昏迷而顯得安靜的臉龐,然後走到淑宜大長公主面前,直挺挺地跪下去。

“娘……”

“老二,你出去。”淑宜大長公主突然開口。

紀二老爺有些遲疑,見三弟朝他使眼色,方纔退出去。

淑宜大長公主轉頭看向曲瀲,張口就要說什麼時,突然聽到外頭響起了下人稟報的聲音,景王過來了。

景王並不走正門,而是直接翻牆進來的,根本沒有驚動任何人,直到來到寒山雅居,才讓人去通傳。

剛出宮門,他正準備帶着妻子回王府,沒想到會見到姐夫去世後留給姐姐的人手,覺得事情有些非同尋常,然後就聽說了紀凜受傷之事。當下在妻子的幫忙下,他趁着夜色脫身離開,親自走一趟鎮國公府,倒是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鎮國公府的地位特殊,經不起其他特殊的事情,他也是明白這個道理,所以行事分外小心,可不敢給唯一在世的姐姐惹上什麼麻煩,刺激到老人家就不好了。

烏嬤嬤趕緊去開門。

景王身上披着一件玄色貂毛鬥蓬,已經長長了不少的頭髮用一個鑲紅寶石的金冠束在腦後,身上穿着做工精緻的親王華服,清俊華貴的眉目,施施然地站在那裡,整個人看起來就像一個驕奢華麗的貴族。

“發生什麼事情了?聽說暄和受傷了?”景王走進來,看到屋子裡的情況時,明顯怔了下,目光落在室內中那個一身風塵的男人身上,“紀三郎?”

紀三老爺看到這張臉,神色也僵硬也幾分,困難地道:“舅……”

“咳,其他的事以後再說。”景王打斷了這侄孫的話。

紀三老爺這些年來闖蕩的地方多了,心理素質還算不錯的,聽他的話,便知道這位舅舅不希望真實身份透露出去。不過,這人不僅當過假和尚,現在不當和尚了,竟然跑去娶了外甥兒媳婦的姐姐,真的大丈夫麼?

景王大步走進來,先給紀凜把脈,又查看了下他身上的傷,神色凜然,聲音卻仍是慣有的溫和悠然,“差一點就傷及心脈了,幸好處理得及時,纔沒有釀成致命傷。我先給他開個方子,藥先喝着,明天晚上再過來瞧瞧。”

聽到正宗的大夫的話,在場的人心都提了起來。

紀三老爺對上曲瀲控訴的目光,有些訕訕的,沒辦法,他真的不是大夫,可不像這位舅舅,是個天生的奇葩人物,不管什麼東西,只要掃上一眼,就能學個七七八八。以這人的恐怖學習能力,他沒有因此而走上極端,做出什麼改朝換代的事情,也算得上宮裡那位皇上的幸運了。

接着,景王又拿出了一包銀針,將披在紀凜身上的毯子掀開,在傷口周圍的穴道插了幾枚銀針。

其他人都安靜地看着,沒有打擾他。

過了一炷香的時間,景王將銀針收回來,又道:“我去寫方子,最好先喝藥,省得今晚燒起來。”

烏嬤嬤忙過去取筆墨紙硯,紀三老爺幫忙磨墨。

鎮國公依然跪在那裡。

曲瀲一隻手被紀凜緊緊地握着,沒法子起身,只好坐在那裡看着,一點也沒有什麼心虛侷促感。其他人也頗爲體諒,知她心憂紀凜,並沒有說什麼。

寫好方子,便讓人去抓藥了。幸好鎮國公府裡也有自己的藥庫,府裡也養了大夫和藥僮,不用大過年的到外頭藥堂去抓藥。

處理好這一切後,景王便來了心思,問道:“說吧,今兒是怎麼了?”然後他又嘖嘖地道:“看暄和身上的傷,便知傷他的人一定很恨他,纔會扎得這麼深。”當然,也有受害者不想避開的原因。

景王是個醫者,眼光毒辣,如何看不出來。

鎮國公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紀三老爺也皺起眉頭。

曲瀲抿緊嘴,微微垂下頭。

半晌,沒人說話,景王也覺得有些無趣,他知道今晚應該是發生什麼事情了,看這情況便知應該是紀家的家事,就算是身爲舅爺爺,怕是也不樂意讓他知道的。當下他站起身來,說道:“算了,我明天晚上再過來,今晚你們仔細一點,如果再有什麼事情,就讓人去王府找我。”

說着,他重新披上鬥蓬,繫上鬥蓬的扣子,朝淑宜大長公主點頭,便出去了。

紀三老爺走到窗口看着,見他在黑暗中消失的身影,果然也是翻牆。

曲瀲看在眼裡,心裡想着,這一家子的男人其實都喜歡翻牆,真不知道是什麼毛病,不過確實方便許多。

景王離開了,室內又恢復了安靜。

鎮國公依然直挺挺地跪在那裡。

“這次你怎麼說?”淑宜大長公主冷冷地道,“她是真的要殺了暄和!”

鎮國公跪了好一會兒了,他的神色疲憊,聲音沙啞,“娘,端寧她病了……”

“是啊,她病了,所以這些年我一直忍着她。”淑宜大長公主說道,“不管她怎麼折騰,我都不會和她計較,每次只是禁足,在你的求情下很快就將她放出來了。後來,她的精神一次比一次壞,也是你縱出來的。”

“娘……”鎮國公哀求地看着母親,啞聲道:“娘,當年的事情,端寧想起來了!”

“什麼?”

“端寧生下來的孩子雖然受了一番罪,但是孩子卻不該死的。那時候,靜寧就在端寧隔壁廂房,她比端寧更早生下孩子。她知道自己要死了,她讓人去告訴端寧,她想要見端寧最後一面。端寧雖然因爲這事情被打得一個措手不及,但也對她心軟了,答應見她。然後靜寧讓陳氏抱了孩子一起過去,那時,靜寧說想和端寧說話,讓端寧陪她最後一程,她就要死了,端寧以爲她還是那個柔弱可愛的妹妹,就將屋子裡伺候的下人都遣出去,只留了她們姐妹倆人說話,可是沒想到靜寧她……她當着端寧的面將孩子掐死了,自己也撞牆自盡,端寧受不住這個刺激,昏迷了半個月才醒,事後纔將這件事情忘記了……現在,她想起來了……”

說到這裡,鎮國公閉上眼睛,眼角有些溼潤。

室內的人都怔住,沒想到會聽到這樣的結果。

“怎麼可能?”淑宜大長公主一時間無法接受,在她心裡那樣安靜善良的靜寧,怎麼可能會做這麼決絕的事情?

或許,越是柔弱的女子,當狠起來時越是決絕?

“靜寧……她恨我,也恨端寧,她要報復,所以纔會她纔會獨自從莊子裡跑出來……,端寧那時候什麼都不知道,她對靜寧還是有幾分姐妹情的,所以沒想到靜寧會這麼恨,會拿孩子來報復她……”他的聲音乾啞得厲害。

“端寧想起這事,她承受不住,所以纔會對暄和……”

一時間,室內安靜得可怕。

“不對!”紀三老爺突然說道:“這和我查到的事情不一樣。”

淑宜大長公主和鎮國公機械地看向他,就見紀三老爺站在炕邊,他看了眼紀凜沉睡的面容,說道:“靜寧姐姐當年殺死的是她自己的孩子,暄和纔是大嫂的親生兒子,這纔是靜寧姐姐的報復。”

說着,他嘆了口氣,這樣的報復,果然狠毒。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媛寶和瑋寶、戀介夕顏、南宮景浩扔的地雷,謝謝~~

媛寶和瑋寶扔了一個地雷投擲時間:2016-01-1216:39:54

戀介夕顏扔了一個地雷投擲時間:2016-01-1216:34:20

南宮景浩扔了一個地雷投擲時間:2016-01-1212:5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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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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