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昌城,供奉殿。
正東區域,修建了一座佔地十五、六畝的精緻庭院。
院外石牆環護,靈柳周垂,三間瓷花門樓,四面抄手遊廊。
院中甬路相銜,山石點綴。
整個院落富麗堂皇,雍容華貴,花園錦簇,剔透玲瓏。
後院滿架薔薇、木雕,一帶藍汪汪的水池環繞,波光粼粼。
偌大的池內,被一羣形態各異的妖獸佔據。
溪水流下的入口,盤着一隻碧水龜,身旁的荷葉上則趴着幾頭巨毒蜂。
最寬敞的中心位置,一頭妖牛般大的白色蚌妖兩蚌張開,懶洋洋的隨波呼吸,吐出一串串晶瑩的泡沫,似乎很享受烈日的暴曬。
“咻咻”
隨着一聲婉轉的脆鳴,遠處天邊落下一頭體長一丈多高,周身猶如玉石披裹的仙鶴,煞是令人驚豔。
一見鳥妖俯衝而來,白玉蚌妖如臨大敵,飛速合攏貝殼,不見一絲縫隙。
“啾”
踏晶鶴的長喙嘬在堅固的硬殼上,頓時吃痛不已,怏怏不樂的展翅回飛,單腳懸浮。
“有點意思,這可是真真正正的鶴蚌相爭。”
水池岸邊,一株結滿靈桃的樹蔭下,擺放着一方大理石桌,落座者兩人,一男一女,剛纔出聲的則是一名衣冠楚楚,面目頗爲俊朗的男修。
而就在他說話間,又有兩頭踏晶鶴從屋外飛來踩進水池,只是體型比一開始的那頭小了一倍,身上的氣息也弱了不止一籌。
“地瓜才晉級二階不久,論實力遠遠不是芝麻的對手。但芝麻生性膽小且脾氣溫和,就任由它欺負了。”
依偎在青裳人胸膛的那位紫色宮裙女子,輕輕抿笑,一顰一動盡顯風姿卓越,爲庭院風光增添了幾分色彩。
這兩人正是陳平夫妻。
幾年前,三隻被命名爲苦瓜、地瓜、南瓜的踏晶鶴進行了一場同族之間的較量,最終地瓜連勝兩場,奪下璠姥姥屍體的使用權。
經過半載的吞噬消化後,地瓜不負所望的晉級到二階初期。
可惜元丹屍體對踏晶鶴的助益比不上三階妖獸,否則一舉突破中期也未嘗不行。
由於馴養了兩頭二階靈獸,薛芸一身實力再度大漲。
不過,縱使沒有白玉蚌妖和踏晶鶴,陳家海域也無人膽敢給她臉色看的。
因爲她的男人是元丹修士……
“芸兒,鬼牙島邪修的蹤跡找到了?”
稍稍推開懷裡的女人,陳平正色問道。
“我們派去的探子確實發現了一些蛛絲馬跡。”
眼裡的失落一閃而逝,薛芸迅速回道:“一個月前,鬼牙島一衆曾在金瑞島北部一萬里外的棠衝島短暫修整。”
“但他們的賊首十分謹慎,等供奉堂第二波探子登陸棠衝島,已經不見邪修蹤影。”
“靠山靠不住了,才知道害怕嗎?”
陳平嘴角一譏,語氣冷冽的道。
鬼牙島,臭名昭著的邪修勢力。
他破入築基後期時,本打算領軍將其剷除的。
但豈料鬼牙島已讓金家招攬,暗地裡替逆星宗幹些見不得人的勾當。
當初顧忌逆星宗勢大,陳平只好暫且作罷。
有金家在背後扶持,短短二十多載來,鬼牙島已成長爲附近一帶最大的邪修勢力,沒有之一。
不過,自從金瑞島遭遇圍堵後,鬼牙島邪修畏懼碎星門的株連報復,往往不會固定在一地長久停留,開始變的神出鬼沒,蹤影難尋。
“對付這樣的狡猾鼠輩,就莫派探子打聽了,他們不會給你反應的時間。”
閉目沉吟片刻,陳平吩咐道:“你持我口諭,召集陳通、劉道霄、薛正空、陳舟康四人,點三十位供奉堂客卿主動出擊,一旦發現鬼牙邪修的蹤跡,立刻殺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對了,把黃瑜旻帶上,早年黃家叫鬼牙邪修滅了滿門,她想必會下死力的。此女修爲雖只是練氣九層,但精通傀儡術,能有效阻止小囉囉們的遁逃。”
“芸兒領命。”
薛芸點點頭,鄭重的道。
同時,她心裡多少有些緊張。
因爲按家族傳來的最新情報,邪修的領頭者是四位築基修士。
大頭目秦棟,築基大圓滿的修爲。
此人原是青魔島的島主,投靠金家後,被任命爲邪修的扛旗人。
另外三人則是鬼牙島的老首領,一個築基後期,兩個築基中期。
而且四人麾下效力的練氣邪修多達三、四百人。
即便近年四處逃亡,鐵桿的追隨者也有一百餘人。
這是供奉堂成立來實力最強悍的敵人,容不得薛芸半點輕視。
“一路注意安全。”
望向水池,陳平淡淡的道。
鬼牙島邪修不是散修聯盟之流,陳家此次派出的這個陣容存在不小的風險。
薛正空、薛芸都只是築基初期,單打獨鬥下,挑不過任何一位邪修頭目。
但有白玉蚌妖以及踏晶鶴掠陣,總體戰力對比,陳家仍是穩壓一籌的。
若是陳平自己或者陳向文帶隊,縱然能夠毫髮無損的拿下鬼牙邪修,可如此一來,供奉堂便失去了存在的意義。
隨着日後家族產業的飛速膨脹,與各大勢力的小摩擦必不可免,總不能回回由頂級戰力出面解決爭端。
況且,逆境更能激發修士的潛力,發揮才幹。
“芸兒定不會放過一條漏網之魚,平郎就在家族等我的好消息。”
鼓鼓腮幫子,薛芸俏皮的道。
“切記不可大意。”
陳平眼神柔和些,儲物戒一亮,現出兩張淺紅色,楓葉形狀的符籙,指着道:“三幽寶焰符,二級極品符籙,激發後築基大圓滿也要慎重應對,你收下吧。”
這兩張符籙皆是璠姥姥的藏品。
他如今已晉級元丹境,別說二級符籙,哪怕三級下品、中品的,也無法給他帶來多大的加持。
“謝平郎賞寶。”
薛芸喜滋滋的道,兩條黛眉彎成了新生的月弧。
“自己的命最重要。”
陳平板起臉,悠悠的道:“除此之外,任何事物都可以拋棄。”
“另外,本次剿滅邪修的收穫,供奉堂和家族四、六分。”
“明白。”
薛芸微微點頭,一副謹記在心的表情。
供奉堂自建立之初,財務就是獨立的,自負盈虧。
就像上次圍攻霏月島的收益,便分成兩份,供奉堂約莫得到了十五萬靈石。
“你今夜準備一下出徵的物資,我先走了。”
說着,陳平起身踩住一朵青蓮,就要騰空而去。
“平郎……”
薛芸張嘴一喊,接着竟雙膝一跪,秀髮垂落在地。
神識輕輕一掃,陳平沒有回頭,和聲細語的道:“你有事相求?”
“芸兒想要天素雲水訣後續的修煉功法。”
薛芸擡起頭,眼神鎮定的道。
但觀她的雙手十指擰成死結,內心明顯是萬分忐忑的。
天空中,那道人影沉默良久,繼而不帶感情的道:“你如今大權在握,享受生活不好嗎?以你的資質,若繼續踏上仙道,付出和回報不成正比,甚至極其誇張。”
“我願意去努力。”
薛芸雙肩一顫,堅定的道:“請平郎成全。”
“唉。”
陳平微微一嘆,駕起遁光射入重重疊疊的雲層。
“堅持不懈的努力是必須的,但修仙一途,付出再多的努力都不一定會有收穫。”
“不過你既然勇於開始,我就再給你一個機會。”
陳平的話語在耳邊迴盪,前半段差點令她泫然欲泣,可一個轉折,薛芸破涕爲笑,用盡所有力量似的,身子骨一軟靠在了桃樹邊。
“成了。”
薛芸深深地一吐氣,拳頭握得鐵緊。
碎星門的老祖宮靈珊不久就會來海昌商議大事。
以道侶的霸道性格,必將狠狠地敲碎星門一筆竹槓。
這是她最後的機會!
因此,即便提出要求,消耗了陳平對她的容忍和憐愛,也在所不惜。
……
回浮戈山的路上,陳平埋頭趕路,眉頭忽而緊蹙忽而舒展,彷彿在尋思着什麼。
“空有資源卻沒地方花,亦是人生一大痛苦。”
陳平心中一動,啞然失笑起來。
供奉殿的執事院是薛芸一手督辦的。
看那庭院的佈局,各處鋪滿靈花靈草,假山地面也是用礦石打造。
沒有三萬靈石的投入壓根下不來。
薛芸執掌供奉堂多年,倒是謀了不少的油水,說難聽點則是中飽私囊。
對此,陳平一直熟視無睹。
她的身價應該是極高的,超過了一般的築基大圓滿。
除了餵養靈獸,以及偶爾接濟親弟弟薛逸飛修煉,多餘的靈石無處可用。
怪不得她重新生出了再進一步的念頭。
下品靈根得道確實艱難無比。
不過,卻有一條捷徑可走,瘋狂砸資源。
花費二、三十萬靈石修煉到築基巔峰,然後尋一粒高道紋的清虛化漏丹,或者退而求其次,買兩滴真霞秘泉。
整個過程消耗七、八十萬靈石,擁有三、四成的機率,也不算低了。
如果身價豐厚,指不定還有二次破階的機會。
只要他不插手,薛芸掌舵供奉堂期間,積攢百萬靈石並非不可能。
“希望你好自爲之。”
陳平瞳孔一縮,在山巔緩緩降臨。
他對待此女目前的底線很低。
弄權撈錢財他可以裝作未察覺,但薛芸若敢藏匿、販賣高階礦石,那就別怪他辣手無情了。
畢竟他三令五申的和陳家高層交代過,發現或有高階礦石的線索,務必第一時間彙報於他。
瞞而不報者,私自藏寶者,嚴懲不貸!
同樣的,主動上交高階礦石的任何人,都有重賞賜下,遠比在外面賣掉划算。
陳平覺得他的誠意已經到位,相信家族的高層們不會選擇錯誤的道路。
……
明亮的洞府中,陳平、陳向文兩大元丹面對面盤腿而坐。
“平兒打算出去多久?”
陳向文眉間一動,開口道。
“我約了宮靈珊會晤,三月內定回海昌。”
陳平笑了笑,抱拳道:“家族就麻煩文叔照應了。”
陳興朝、陳意如、薛芸、葉默凡、陳通等二十多位築基修士,幾乎都在外開闊疆土又或執行任務。
城內防禦空虛,他走後,唯一的元丹老祖陳向文必要扛起守護海昌的重擔。
築基修士乃家族的中流砥柱。
陳家築基的數量看似不少,但用起來,居然頗爲的捉襟見肘。
不過,培養一位築基高手哪裡能一蹴而就。
供奉堂成立至今,也只出了一個邢林年。
可想而知,背景、底蘊普通的練氣九層晉級之困難,無異於百舟競渡。
“不知那小子能否進階。”
陳平目光一閃,想起陳秋冬前兩日與他講的一個消息。
供奉堂孫通正閉關衝擊築基境。
此人在符籙小道上的天賦極爲卓越。
還未破入築基,竟繪製出了一張二級中品的彩扇橫天符。
靠着一手精湛的煉符術,孫通這些年賺的盆滿鉢滿。
而他也捨得投入,有樣學樣的在內務堂發佈了一條關於築基丹的懸賞。
一道紋,四萬!
二道紋,五萬五!
所謂錢財通鬼神,在遠高於市場價的誘惑下,還真讓他收購到了一枚一道紋的築基丹。
想到此處,陳平無語的按了按眼角。
這黑小子哄擡物價的本事和他倒有幾分相似。
話說回來,有築基丹在手,孫通突破瓶頸的概率高了許多。
“平兒放寬心。配合三級陣法,我自信能將元丹中期攔在城外。”
陳向文面色從容,忽然語調一變的轉言道:“平兒,你與那金照恆孰強孰弱?”
“文叔的問題有些刁鑽了。”
陳平摸着下巴尋思片刻,才緩緩的道:“分情況吧,假設他徹底邁進人劍合一境,我的神通估計最多與他持平。”
“如若不然,五招內,他必死無疑!”
聞言,陳向文乍然表情一驚,斷斷續續的呢喃道:“你的戰力也太……離譜了。”
金照恆可不是普通的元丹初期,劍修以一敵二乃修煉界的常識。
可按陳平自述,現在的金照恆在他手裡撐不過幾息時間。
這是什麼級別的實力壓制?
一般的元丹後期都做不到吧?
要不是陳向文清楚陳平不是大放厥詞的那種人,壓根就不會相信。
“文叔,赤霄宗三位元丹,我可一力擋之。”
反覆品味着陳平在議事殿給他傳音的內容,陳向文不由熱血澎湃,開始展望起海昌陳氏的宏圖偉業。
……
綠波盪漾,千里一碧。
海面上,一艘白色的靈舟平穩航行。
陳平負手站在甲板,僅以一縷神識控制着船隻的大概方向。
這是他離開海昌島的第五天。
他本次出門目的較多,而第一站便是宰殺一頭三階初期的暗霄金蘿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