奢華的車廂中,普元昊做着雙手捏訣的姿勢,一股股水屬性靈力驀然盤旋,維持着道器以超絕的速度飛行。
外界修士幾乎不知,這件馭風車,是他祭煉了近兩百年的本命法寶。
因爲選擇了功能性的本命道器,他的攻擊、防禦手段相對薄弱了許多。
但失之東隅收之桑榆,正是憑藉此寶,他才能數次死裡逃生。
“一萬丈?”
陳平的聲音傳入耳廓,令普元昊心中一動。
他能夠肯定,那傢伙的境界是元丹初期,哪怕修煉了一門珍貴的神魂秘法,神識極限也絕不會超過六十里。
保持這個距離,應該是比較安全的。
可他轉念一想,方纔此子一劍震裂盤石鼎的恐怖神通,又覺毛骨悚然。
元丹級別的劍修,他從未正面接觸過,誰曉得能發出何等匪夷所思的攻擊。
因此,普元昊不僅沒有停下,反而逼出一滴精血,準備全力指揮馭風車,先逃離了巴竹海域再說。
如果此人真心存有和他合作的意向,完全可以來普家的駐地鼓角島共商大事。
見普元昊視他爲洪水猛獸的謹慎樣子,陳平並沒有露出不愉之色,只是淡笑了一下,繼續送去一道簡短的傳音。
這次,車廂裡的普元昊面色陡然一僵,臉上如同掛滿了寒霜,將手心的精血不自覺地逼回丹田。
“陳道友,請你保持一萬丈的間隔,多邁過一寸,普某便會調頭就走。”
馭風車雙翅的震動幅度漸漸放緩,普元昊拉開珍珠車簾,探出一個腦袋冷冷的道。
陳平料到他一定就範,當即撤掉遁影步的運功循環,身子安之若素的懸浮於空中。
普元昊觀他頗有誠意的架勢,表情微微放鬆,擡手一點馭風車,停止了飛行。
“普道友,在下可沒哄騙你,鄧家小子活得好好的呢!”
將鄧辰奐夾在身前,陳平稍一用力,隨着“喀嚓”一聲脆響,一把扭斷了他的胳膊。
如此劇痛,令鄧辰奐從昏迷中短暫清醒,雙眼散發着茫然、恐懼之色,但還沒等他緩回神來,卻又被一股強悍的神魂震暈了過去。
相隔萬丈的普元昊心底一寒,尋思這海昌島的陳平還真是一位心狠手辣的主。
先前此人傳音威脅他,如果繼續逃遁,過些天,鄧辰奐則會完好無損的迴歸空明島。
迫不得已之下,他只好依言照做。
鄧辰奐的爹孃都是半步元丹修士,身爲空明島的實權長老,對家族的決策影響極大。
何況,即使鄧家第一人鄧奉辰最寵幸的後輩並非鄧辰奐,可鄧舜棋就只有這一個外甥。
若死無對證,一切都還好說。
一旦鄧小子回到家族,將自己見死不救,甚至有意謀害的舉動告發出去,他鼓角島縱使能低頭保住傳承,但必然少不得一番傷筋動骨。
假若一下賠償掉幾百萬的資源,他普家該拿何資本培養第三代的元丹修士?
“陳道友敢對鄧家的核心族人下毒手,是有什麼依仗嗎?”
兩指夾着鬍鬚,普元昊慎重的道:“老夫承認,道友你的實力堪比老牌的元丹中期,不過,在鄧家面前,仍是不夠看的。”
“貴島遠在其他海域,興許不瞭解鄧奉城的實力究竟有多恐怖。”
“講一個時間最近的實例,二十載前,鄧奉城曾在雙城海域遭遇過仇家的埋伏,三位元丹中期圍攻,當中更是藏着一位劍修,你猜最後結局怎樣?”
“鄧奉城反殺兩人,飄然離去,唯獨劍修僥倖活命,道友再自信,也不敢誇下海口,在那三位元丹的手底下安然無恙的吧?”
一直聽他說完,陳平的表情都毫無波動,只是眉毛一挑的道:“空明島的仇家是誰?”
能一口氣出動三位元丹埋伏鄧奉城,那鄧家仇敵的勢力想必很強盛。
他倒是存了一絲與其聯絡之意,但普元昊接下來的話,徹底澆了他的打算。
“斐鴉嶺,雙城海域位列前十的邪修陣營,整體實力猶在鄧家之上。”
普元昊面露譏諷,悠悠的道:“嘿嘿,不比我們內海的小打小鬧,邪修在雙城海域可是猖獗的很,常常屠城滅島,就算攬月宗的弟子,他們也不是沒有宰過幾個。”
“陳道友若與紅鴉嶺合謀,不如先做好狡兔死、走狗烹的準備。”
“嘿嘿,陳某一個正派家族出身的太上長老,豈屑和邪修合作。”
陳平乾笑了幾聲,眯着眼在普元昊身上打量了幾圈,繼而淡淡的道:“盟友近在眼前,陳某何苦捨近求遠?”
“道友說笑了,我普家的盟友不就是空明島鄧家。”
普元昊打了個哈哈,眼珠一轉道:“陳道友爲何不先回答老夫之前的疑惑,你海昌島要能以一己之力解決鄧奉城,普家或許可以考慮道友的結盟請求。”
“哦?”
陳平目光閃爍,揶揄的道:“普道友真的想看,陳某自然義不容辭。”
“陳道友越說越玄乎了。”
普元昊心裡沒來由的一凜,暗自對陳平加強了幾分提防之心,將丹田內的那滴精血,偷偷地打進了馭風車。
但此刻顯然爲時已晚,僅僅第二個呼吸間,一股浩瀚的神識自四面八方壓迫而來,普元昊識海中的神魂小人彷彿黑幕下的一根蠟燭,火光搖搖欲墜,明滅不定。
正當他的意識即將陷進停滯時,一件五彩的精巧鈴鐺自動從胸前浮現,劇烈搖晃間忽然響起一陣悅耳的天籟般音符,隨之光華一閃後,普元昊恢復了清明。
“極品的神魂防禦靈器,普道友的伴身法寶當真令陳某刮目相看。”
陳平哂笑了笑,輕飄飄的道。
剛纔純粹的神識壓力,只是開餐前的小菜罷了,重頭戲的醞釀將緊隨其後。
“你……你的神識,怎麼……”
普元昊面色陰晴不定,全身都開始冒虛汗出來,因爲他知曉了一個驚人的秘密。
陳平的神識竟比元丹後期還強了一線,這絕對是修煉了一門等級無法想象的神魂增幅秘術。
此等驚世駭俗的底牌,偏偏展示給他看,足以表面陳平早有殺他之心了。
膽寒之餘,普元昊猛地一咬牙,十指如車輪般飛快的掐訣,神識更是化爲數十股,操縱着五彩鈴鐺示警在周圍,與此同時,馭風車雙翅“嗖”的一振,帶着流光,頭也不回的徑直衝入雲層。
然而,車廂的上方,突然綻開了一朵七十丈的巨大珊瑚虛影,尊貴聖潔,高高在上,讓人瞧一眼就生出了不可褻瀆之感。
層層疊疊的光華所過之處,一股泰山轟落的寒氣勃然爆發,向着普元昊的位置壓下。
“喀”
首當其衝的五彩鈴鐺瞬間靈性盡失,發出一道道哀鳴之音,化作漫天的碎片亂散開來。
如果是中品、上品的神魂防禦道器,也許能稍微與珊瑚法相抗衡一、二,但區區極品靈器,壓根毫無抵擋之力,直接被打裂了本體。
擊潰鈴鐺後,珊瑚法相全無徵兆的出現在了普元昊的識海里。
“神魂攻擊術!”
普元昊驚恐萬分,神魂小人正雙手託舉,妄圖螳臂擋車。
可珊瑚印的威能足以令陳平這個施術者爲之膽寒,何況神識僅僅六千丈的普元昊。
瞬間後,珊瑚法相散盡,陳平臉色發白,踩着劍蓮遁光朝馬車急速追去。
馭風車如今沒有法力的支持,懸頓在了半空。
輕而易舉地拉開車門,陳平見到了癱倒在車廂蒲團上的普元昊。
此人外表無任何傷痕,但表情凝滯,嘴巴張的渾圓,堂堂元丹修士連口水都不受控制,從嘴角的一邊流了出來。
普元昊的整個識海都被法相震成虛無,已是死的透透的了。
陳平面無表情,手臂詭異的暴漲數尺,一下化爲一道黑影將五指插入了他的丹田之中。
五指一收後,直接掏了一個碗口粗的血洞出來,溫熱的鮮血滾滾流溢。
陳平抿抿嘴,翻找了一個玉瓶把普元昊的元丹裝了進去。
接着,他在屍體上摸索了一圈,手心裡多了兩個赤紅的儲物戒。
“普道友和我無冤無仇,可惜懷璧其罪,某天陳某因爲寶物死於更高明的修士手下,也無話可說。”
陳平微微一搖頭,合上普元昊充滿恐懼和不甘的眼睛,點了一朵乾藍紫焰,然後把他的屍體直接沉入了海底。
神識罩住馭風車,儲物戒一亮的同時,此物也沒了蹤影。
最後,陳平左右手一吸,提起鄧辰奐和陳威,遁光一下消失在了天邊盡頭處。
……
數萬裡之外,鼓角島。
一棵百丈多高的蒼天古樹下,修建着一座三層高的小廟宇。
從外面看上去,這廟宇普普通通,絲毫不顯得奢華宏偉。
但樹冠內某個方位,端坐的兩位築基修士彷彿在守護着什麼一般,目不轉睛的把注意力集中在廟宇上,表明這裡其實是一處極其重要之地。
廟宇一層的西面院子中,一位面容英俊的年輕修士,正在拔除道路兩旁的雜草。
鼓角島靈力充足,凡草種子掉落進土壤裡,用不了幾天就能冒尖到尺長。
因此,每隔一日清理廟中的雜草,是他的任務之一。
“普啓,今天的巡視任務做過了嗎?”
這時,一位與其年紀差不多的藍衣人走進院落,只見他伸了個懶腰,低聲詢問道。
“遲哥,你來了啊。”
捏了一絲火苗把手裡的雜草燒成灰燼,普啓討好的道:“小弟還沒去看呢,等會打掃完畢,小弟立刻走上一圈。”
“算了,你忙你的。”
慵懶的藍衣人似乎良心發現,淡淡的道:“今日的例行由我來做。”
“那辛苦遲哥了。”
普啓抱抱拳,恭恭敬敬的道。
再等他一擡首,藍衣人卻已離開了院子。
普啓撇撇嘴,心底罵罵咧咧的嘀咕了幾聲,當然,他也只敢在暗中表露不滿了。
藍衣人普遲雖和他一樣,同是鼓角島普家練氣九層的嫡系族人。
可人家的親爹是築基後期的家族長老,比他這個靠着遠房叔叔的地位高了不止一籌。
好在與他執行同一個家族任務的普遲除了做事懈怠些外,平時也不會刻意的欺壓他。
“唉,還有兩年任期就滿了。”
普啓搖頭吐氣,臉上都是遺憾的神色。
他所在的這座小廟宇,實際上是家族的存魂廟。
凡是普家的嫡系族人,剛點化出神魂之際,就要在存魂廟中留下一塊魂牌。
一層存放練氣族人的魂牌,二層築基長老,三層則擺着普家當代兩位元丹太上長老的魂燈。
普啓每日雷打不動的把一至三層巡視幾遍,也不過耗費半個時辰,剩餘的時間,可自由安排。
這種輕鬆愜意的任務,難怪他萬分不捨了。
“嘖嘖,廖月齋的十年老紅味道不錯。”
普遲悠哉悠哉的在一層巡視着,胸前還懸掛了一壺美酒,時不時的嘬上一大口。
視線在數百個魂牌上一掃而過,接着,他晃悠悠的往二層走去。
普氏家大業大,嫡系的練氣族人多達四百多個,每年都有因爲各種原因死亡的。
前陣子,他還向家族上報了兩位族弟魂牌破裂的消息。
但二層的魂牌狀態一直很穩定。
爹爹提過,距離前一次家族的築基長老隕落,還是十一年前的事情。
這三十塊魂牌,代表着整整三十位築基修士,他們全是鼓角島的中流砥柱。
在靠近中央的位置,普遲見到了父親的魂牌,心裡不自覺地生出一股濃郁的自豪。
“終有一天,我的魂牌也會擺在這裡和父親並列。”
普遲猛吸一大口酒,眼神堅定的道。
巡視完第二層,普遲目光一轉,身子踏向了第三層的樓梯口。
“嘿嘿,我普家立足鼓角島以來,自然坐化的不算,意外身隕的太上長老好像僅有三位。”
普遲把腳收了回來,正想着是否省點力氣,可轉念一動,腦子裡浮起兩位太上長老威嚴的面孔後,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顫,躡手躡腳的從懷裡拿出一塊玉佩,解除了籠罩第三層樓梯口的禁制。
此層空間極其開闊,一覽無餘的臺架上,只供了兩座精雕細琢的燈盞。
“啪”
突兀的脆響在寂靜的閣樓中顯得尤其刺耳,仔細一瞧,卻是普遲手裡的玉佩掉在地上。
而他本人則是呆呆的站在原地,瞪大的眼睛不斷抽搐,彷彿見到了大恐怖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