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令聲憑着外貌和家世收到過了告白和熱烈追求不計其數, 但從未遇到過像施允南這樣的人。
——駱令聲，你真好看。
——你喜歡男生還是女生？你有戀人了嗎？我可以追你嗎？
——駱令聲，你長得真好看, 我可以……
——駱令聲, 如果你不反感的話, 我、我可以追你嗎？
自從生日宴後的第一面起, 他和施允南的每一次見面都必定能清晰無誤地感知到對方的好感和愉悅。
如今, 短短六個字就在駱令聲心頭撞起千層海浪。
只是，施允南現在年紀還不大，正是對外界新鮮感最盛的時候, 這會兒可能衝動對他有好感，說不定下個月就換了人。
更何況, 施允南無論繼續留在國外, 還是選擇回到國內, 他的重心都應該放在學業上。
駱令聲不願隨意對待感情，更不想拿所謂的戀情‘綁架’自己, 免得也耽誤了對方。
施允南緊着心神等了好一會兒，差點迷失在駱令聲一變再變的深邃眼眸下，他最終還是沒能沉住氣。
“駱令聲，可以還是不可以啊？”
駱令聲的語氣很微妙，“你纔多大？我們才見過幾面？醒了就上樓, 要不然今晚你就住車裡。”
施允南聽見回答, 不情願地欸了一聲, 連忙像個小尾巴似地跟上。
“我已經滿十八歲了, 有資格爲自己的人生負責, 見面次數少又怎麼了？還有些人才見了一兩面就敢閃婚呢。”
駱令聲刷下電梯卡，看着還在跟前的施允南, “閃婚？你還沒到那年齡。”
“……”
施允南沉默了小几秒，繼續說，“那你等等我，四年而已。”
那認真的語氣，似乎的確在考慮兩人‘未來結婚’的可行性。
這下子，輪到駱令聲說不出話了。
電梯停在二十一層。
駱令聲走到家門口，通過指紋快速將房門打開，他握着門把手斜站着，對着身後的粘人精說，“行了，快進去吧，趁我後悔你留宿之前。”
施允南聽見這話，二話不說邁進屋內。
駱令聲緊隨其後，在背對施允南時才泛出一抹無聲笑意。
他轉過身子，看着總算多出一絲‘在別人家’拘謹的施允南，說，“時間不早了，我還有工作要忙，你洗完澡就早點睡覺，上次那個浴室櫃子裡有備用洗漱的新用具和一次性浴袍。”
“好。”
施允南應下，不得不收斂了剛剛的那個話題。
他能夠留宿在駱令聲家裡已經是麻煩了，總不能真‘得寸進尺’到影響對方的工作。
施允南望着駱令聲進屋的背影，眸底晃過一絲微光，用微不可聞的語量喃喃，“……媽媽，我好像真的遇到一個特別喜歡的人了。”
雖然，他還不喜歡我。
……
施允南進浴室衝了一個熱水澡，趁着這個獨處時間思考——
他心意已決，轉學回國內是板上釘釘的事，但他暫時不打算告訴溫老先生和溫亦北等人，除非等以後考上國內大學纔好交代。
國內高校九月份開學，如今還有三個半月。
他不僅要趕在開學前完成各種轉學手續，還得想辦法給自己再找一間短期出租房，以及一份靠譜的兼職工作。
要不然，他光憑着手頭不多的積蓄，很難熬過最艱難的高三。
施允南是個很要強的人，不到萬不得已，他不會向溫亦北、向好友借款週轉。
淅淅瀝瀝的水聲停下。
施允南輕嘆了一口氣，突然有些慶幸駱令聲剛纔的拒絕。他用紙巾擦掉鏡子上的水霧，鼓着腮幫子吐了一口氣。
“施允南啊施允南，就你這個亂七八糟的情況，還好意思要追求其他人？”
駱令聲那條件，沒懷疑你故意巴結就不錯了，他怎麼可能看得上你一個未畢業的學生？
施允南壓下心底的那點不着調的自卑，乾脆換上浴袍，又將換下的衣物清洗了一番。
駱令聲家裡有烘乾機，正好省去了他沒有換洗衣物的麻煩。
等施允南收拾完時，已經將近十一點了。
他看着站在客臥門口，視線卻落在不遠處的地板上，隔壁屋內的光透過門縫透了出來。
駱令聲還沒睡。
施允南得出這個答案，內心的衝動又一次不可抑制地冒了出來。他猶豫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敲了敲駱令聲的房間門。
“進，門沒鎖。”
施允南聞言打開房門，但沒敢隨意踏足駱令聲的私人領域。
剛剛忙完工作的駱令聲擡起頭，視線準確落在了施允南的身上，“洗完了？剛剛在車上都睡着了，現在不困了？”
施允南目光澄明，笑了起來，“沒什麼，只是想和你說句晚安。”
他頓了頓，“駱令聲，晚安。”
駱令聲藏在桌下的指腹重重摩挲了一下，“晚安。”
得到應答的施允南這才心滿意足地回到了隔壁客臥，他將檯燈調至最低亮度，這才裹着被子合了眼。
不知怎麼的，他居然在別人的家中感受到了一股久違的安定。
一夜好眠。
施允南醒來時，駱令聲已經做好早餐了。
還是有他的份，還是熟悉的三明治，只不過這回裡面的夾心換成了培根和雞蛋。
施允南其實有個壞習慣，他的早餐從來是按照心意而爲，有時候起牀遲了就乾脆不吃，還有一段日子爲了省錢，連啃了半個月的蕎麥吐司。
駱令聲端着兩個杯子從廚房內走了出來，不過和上回不一樣的是——他的手中的一杯咖啡換成了牛奶。
施允南見裝着牛奶的杯子穩穩當當地落在的自己的桌前，心情驀然變好，一覺醒來就能吃到精心準備的早餐，竟是這種幸福滋味。
“原來家裡有牛奶啊？”
駱令聲對上他的眸色，語氣又緩和了一些，“吃吧。”
其實家裡並沒有牛奶，只是他想起了施允南上回對於咖啡的抗拒，所以特意跑到樓下便利店買的。
“嗯，謝謝。”施允南拿起三明治咬了一口。
駱令聲見此，默默用起自家的早餐。
他本身就不是個多話的性子，開車時習慣安靜，吃早飯時也習慣安靜。
兩人無聲將早餐吃到末尾，駱令聲才問了一句，“今天遲點有什麼打算？還要和上次一樣去醫院嗎？”
施允南搖了搖頭，含糊，“不了，還有其他事情要辦。”
駱令聲頷首，沒有追問。
施允南看出對方不想探聽自己的隱私，可架不住他想要主動分享的心，“我得去找教育中介，還要去找房屋中介，有得忙呢。”
“中介？”
“嗯，我還沒找好學校，等確認有學校願意要我，我才能準備資料、辦理手續。”
“上了學是可以住校，但是現在還是暑假，我總得找個地方長期住……”施允南唯一比較發愁的就是這件事。
帝京寸土寸金，別說市中心了，稍微熱鬧點的地段房租都貴。
即便有合適的，房東可能也不願意三個月短租，後續談妥了也免不了押一付三，這算下來都是錢。
“我得往邊郊找找，找個便宜點的，後續忙完了還得找工作賺學費。”
他國外賬戶上還剩了一點點積蓄，但凡事都得未雨綢繆，能靠自己的堅決不能靠別人。
施允南喝了一口牛奶，輕描淡寫地規劃着接下來的日子。
駱令聲停住了喝咖啡的動作，瞥向他的餘光漸漸發深。
分明才過十八歲的年紀，怎麼行事作風比一般人都要來得老練？想必不是第一次做這種類似的事了。
雖然施家充其量只能算個小豪門，但這樣苛待自家孩子，是不是太過分了一點？
“你轉學的事情，真不打算告訴施家和溫家？即便你現在已經成年，但兩家長輩還是能……”
“不說啊。”施允南打斷，吞下最後一口三明治。
“我爺爺和我爸都挺喜歡我繼母的孩子，根本嫌得瞧見我，我要和他們說想回國唸書，免不了一頓臭罵。”
指不定還以爲他小小年紀就想着回國爭家產呢。
“至於我外公那邊，前段時間因爲他住院的事才鬧得家裡人不痛快，我不能連累到我哥。”
溫亦北這些年在遭受的冷眼也不少，況且對方學音樂更耗錢。
施允南舉杯晃了晃，自嘲般地開口，“我反正到哪兒都不討喜，自己一個人挺好的，沒麻煩。”
“……”
駱令聲搭不上話，心底的那點好情緒莫名散了個乾淨。
施允南沒察覺到駱令聲的真實情緒，主動將吃空的杯盤拿進廚房洗了乾淨。
似曾相識的鬧鐘鈴聲又響了起來，駱令聲將其隨手關閉，也拿起杯盤走近了廚房。
施允南問，“你是不是要出門工作了？”
“嗯。”
施允南點了點頭，不着痕跡地嘆了口氣。
不過，他沒有理由繼續賴在這裡，更沒有資格讓駱令聲答應昨晚衝動之下的交往請求。
“昨晚又麻煩你了，改天我再請你吃飯。”施允南欲言又止，心底莫名有些捨不得，“那……那我就先走了？”
他見駱令聲沒有回答，以爲對方是默認自己的行爲，哪裡知道纔剛擦肩而過，他的手腕就猛然被駱令聲攥着了。
“不麻煩。”
“啊？”施允南一時沒反應過來。
“施允南，學校我可以託人幫你搞定，房子你也不用去找了……”
駱令聲停住，臉色有些說不出的複雜，他顯然也沒意識到自己會這般脫口而出。
不過話已經說到一半了，總得講完。
“我這套房子還算市中心，雖然沒辦法讓你獨居，但那個客臥可以留給你。”
“每個月外加早晚餐，算你一千，你要不要租？”
“……”
施允南慢半拍地眨了眨眼睛，徹底懵了。
等等，這算是‘強賣強買’嗎？他還能遇上這種好事？
駱令聲清了清嗓子，重複追問，“要，還是不要？”
“要吧？”施允南再三確認他不是在開玩笑，這才點頭如搗蒜，“要啊！”
他難以遏制自己‘撿漏’後的笑容，立刻湊近駱令聲提示，“但駱先生，你這樣好像在做虧本買賣？以後臨時反悔了怎麼辦？”
駱令聲看見施允南不再似餐桌上的那般沉悶、而是重新鮮活起來的眸色，終究還是順從心意輕笑一聲。
“我不做虧本買賣，我這叫提前投資。”駱令聲回答，他不得不承認——
雖然昨晚雖沒有明確同意施允南的追求，但並不代表他沒有過那麼一瞬的心思。
施允南重讀國內高三，自然要以‘學業’爲主，但上了大學以後呢？
同住一個屋檐下，最能檢驗一個人的真實。
多出三個月的朝夕相處，不僅讓他有機會深入瞭解施允南，而且也能給他自己一個‘正視內心情感’的機會。
駱令聲暗中確認了想法，不着痕跡地貼近了眼前人，“施允南，不是說要追我嗎？”
施允南似有若無地感受到了駱令聲的氣息，“嗯？”
駱令聲沉聲如鼓，“追吧。”
施允南的心跳跟着話語裡的引誘停了一拍，“什、什麼？”
“我讓你現在先好好學習。”駱令聲覺得施允南慌張發懵的樣子挺可愛，慢條斯理地提及重點，“等你考上了國內大學，要是還有昨晚的那種想法……”
施允南預料到什麼，凝着呼吸聽完駱令聲的最後半句話——
“到時候，我們再連本帶利好好談論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