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後, 帝京大酒店。
早已等候在門口的侍者認出駱令聲等人的身份,立刻上前恭恭敬敬地說,“駱先生你好, 爲你們安排的頂層包廂已經準備好了, 請隨着我上來。”
小金魚好奇地觀察着富麗堂皇的酒店大廳, 晃了晃施允南的手, “小舅舅, 我們不回家嗎?”
“嗯,秦爺爺生日,我們今天在這兒吃晚餐。”施允南乾脆抱起小金魚。
秦伯感動開口, “家主和施先生都費心了,我都已經年過半百, 還過什麼生日啊?耽誤你們大傢伙的時間。”
“一家人一起吃個飯, 又怎麼算浪費時間?”施允南代替駱令聲回答。
管家秦伯最早是駱令聲父親的助理, 後來才成了整個駱宅的管家,他的妻子早年得了癌症去世, 也未能給他留下一兒半女的。
這些年,他一直沒有再找過另一半。
在秦伯心裡,早已經把駱令聲和小金魚等人當成自己的兒孫去對待的。
駱令聲一直記着他的好,只是很難在口頭表達,前天由施允南開頭提議聚餐慶祝, 他就答應了。
除了他們四人之外, 助理秦簡和保鏢袁猛也在。
對於駱令聲來說, 這兩人是當初陪着他從那場殘酷爭權中‘廝殺’出來的人, 亦是他最不可缺少的左膀右臂。
一行人坐着電梯上了樓。
帝京大酒店的包廂位居最高層, 能夠一邊吃着精緻的餐點,一邊鳥瞰整個帝京的夜景。
整個頂層一共就留開了四個包廂房間, 相對來說,私密性比普通的餐廳要更強些。
一行人走出電梯,還沒等走到預定號的包廂門口,就看見另外一側的電梯門也順勢打開了。
好巧不巧,又是熟人。
原銳走在前面,身後還跟着一對中年夫妻,最後纔出來了路照安。
施允南略微一想,就明白了那對中年夫妻是原銳的父母、路照安的師父師母。
原銳對上施允南的目光,又將視線往駱令聲等人身上一掃,“這麼巧啊?”
因爲有了前三四次的接觸,原銳對施允南的態度倒沒一開始這麼惡劣了。
施允南迴應,“是挺湊巧的。”
按照常理來說,原銳這位‘男二’應該和謝可越這位男主走得近一些。
但近來這些時間,施允南和謝可越還沒撞上過幾次,反倒兩次三番和原銳遇上了。
路照安從最後走了上來,平靜而簡單地打了聲招呼,“施先生,我聽說了上回在料庫的意外,不好意思。”
“沒事,已經過去了。”
原璞光目光暗自在駱令聲和施允南等人身上掃量。
原氏向來在自己的領域內兢兢業業,一心只想要做好產品,從不去參與其他商圈和豪門間的事。
原璞光似乎認出了駱令聲的身份,但又不敢貿然斷定,只好低聲詢問身邊的徒弟。
“照安,他們是?”
“師父,這位就是我給你提到過的施允南、施先生,答應和我們原氏合作設計的設計師之一,至於其他人……”
路照安頓了頓,用眼神詢問施允南的同意。
施允南微笑應對,“原大師,久仰大名。”
他看了看駱令聲等人,坦然介紹,“這位是我的丈夫以及家人,我們今晚還要給家裡的伯伯慶生就先失陪了,有空我再親自登門拜訪您。”
原璞光對施允南的初印象還不錯,微微頷首,“當然,你們請便。”
原銳看着父親的態度,眸底涌過一絲驚訝,但他沒多說什麼,只是讓帶路的侍者將他們帶到了另外一個包廂。
他今晚可也自信滿滿,有正事要和家裡人談的!
…
兩家的包廂正好是挨着的,不過隔着牆壁各聚各的餐,正常情況下也打擾不到彼此。
酒店的服務還是做得很不錯的。
知道是生日宴後,還特意給秦伯準備了一個蠻有特色的蛋糕。
蠟燭一亮,全場就數小金魚唱得最響,臉蛋都被燭光映照得紅撲撲的。
等到菜餚一次性地全部上齊。
駱令聲纔對着自己的助理和保鏢說,“秦簡、袁猛,明天準你們一天假,你們今晚也儘管喝酒,不需要避諱。”
秦簡應得飛快,“謝謝家主。”
袁猛愣了愣,遲疑拒絕,“家主,我喝水就好了,我這人酒量不太行,萬一喝醉了耽誤事,而且遲點還要開車載你們回去。”
施允南打趣,“準你喝你就喝,就你們家主這身價,外出難不成就帶着你一個保鏢?遲點還怕沒人開車回家?”
不用說也能想得到,無論是酒店大廳還是外側,肯定還有專業的便衣保鏢在暗中保護。
雖然這排場聽起來誇張了點,但放在駱令聲身上正合適。
比起袁猛對自己人的老實巴交,秦簡顯然就靈活自在多了。
秦簡二話不說就給袁猛倒滿了一杯酒,用他特有的調侃語氣。
“沒看見家主、施先生和秦伯他們今天都開心着呢,你可別一板一眼地掃興,喝吧!醉了大不了我揹你回去!”
袁猛聽見秦簡這最後半句話,有些懷疑地白了對方一眼,難得在心裡吐槽——
這戰鬥力五渣,能背得動他?
袁猛回神環視了一圈,想着不好再推拒,“好吧,那我少喝點。”
大家住在同一個屋檐下久了,彼此間也都不生疏。既然放開了所謂的‘身份’吃飯喝酒,自然而然就沒了顧慮。
大概過了一個小時,正當他們被小金魚逗樂的時候,隔壁突然傳來一陣暴怒聲——
“原銳!你能不能把你的脾氣收一收?”
“一天到晚折騰這個、折騰那個的!你自己想想有沒有這本事!”
聽這聲調,應該是原璞光發了怒。
施允南和駱令聲對視一眼,一旁的小金魚就反應過來,“小舅舅,隔壁是你的朋友嗎?他們是不是吵架了?”
“沒事,我們吃我們的。”
施允南將小肉塊夾到小金魚的嘴巴里,趁機教育,“家家有本難唸的經,別人關起門來的事情,我們作爲外人暫時少管,明白嗎?”
“哦。”
小金魚嚼着嘴巴里的肉塊,又好奇問,“但要是他們吵得特別兇呢?”
“那得看你自己有沒有能力去管。”駱令聲出聲回答,“力所能及的事,你可以根據自己的內心選擇去做。”
“如果你自己還沒有能力,那就不能逞強,免得傷了自己,知道嗎?”
小金魚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小腦袋瓜正在飛速消化着這段話的意思。
好得是,隔壁就怒斥兩句便停了下來,隨後隱隱約約傳來不真切的安撫聲。
大概是原夫人和路照安出聲調和了。
施允南暗自猜想:這原璞光要是動怒,多半是朝着原銳發作的。就是不知道那位彆扭小少爺又說了什麼,惹得長輩大動肝火了?
衆人又吃了半個來小時,直到準備起身回家時,隔壁又有響起了爆發般的吵架聲——
“就因爲我學不好玉雕,所以在你眼裡我從小到大做什麼都是錯的!是嗎?”
“我再用心、再努力想要嘗試,都會被你一杆子打死!”
“可是你自己呢!你那麼熱愛玉雕!我們原氏還不是照樣走下坡路!”
“夠了!原銳,你非得在外人面前氣死我是不是!”
——哐!
施允南等人剛走出包廂,霎時聽見杯碗砸碎的聲響。
樓層服務生尷尬地停在包廂門口,一臉爲難地進退不是。
隔壁包廂門正半開着,讓人輕易就能看見裡面的情況——
原璞光面色漲紅地被妻子死死攔着,就在他的邊上,原銳同樣流露出憤怒又受傷的神色。
路照安試圖去攔,結果就被原銳用蠻力推開了,他用力抗拒,“路照安!你別碰我!”
原銳的視線重新回到原璞光的臉上,似乎是情緒壓抑到了極致,“爸,在你的眼裡只有路照安,什麼東西你都只想着路照安!”
“他想做玉石設計就是對的!我才提了個開頭你就立刻否決!”
“是,現在的原氏是他在管理,我不過是你看不上的廢物!怪不得外人都傳他是你的私生子,你把一切都給他算了!我纔不稀罕!”
——啪!
“你個逆子!”
原璞光用力地扇了他一巴掌,打聲過於響亮。
這下子不止是包廂裡的人,就連短暫停留在外的施允南等人也都跟着震了震。
原銳站在原地懵了好幾秒,低着腦袋啪嗒砸出豆大的眼淚。
“小銳!”原夫人一慌。
“師父!”路照安少有失控地急喊了一聲,快速查看起原銳的情況,“別動,師哥看看……”
原銳後撤半步避開他的關心,眼眶紅得可怕,也絕望得可怕,“看見了沒?只要你在這家,我在他的心中,連你的一根頭髮絲都比不上。”
沒有了聲嘶力竭的嘶吼,但這樣平靜的陳述更讓人覺得莫名心疼。
路照安的手僵在半空中,“……”
原銳沉默着走出包廂。
他推門對上還沒來得及撤離的施允南等人,似乎想要維持尊嚴似地胡亂地抹了一把眼淚,快速走了。
房間內,再度傳來原璞光的聲音,“照安!謝先生!你們都不用去找他!我看看他離了原氏還有什麼資本!”
“特別是照安!你聽見他說得這些昏話了沒有?你今晚要是再向着他,我連你一塊家規處置!”
施允南聞言,微微側身,果然發現了謝可越停頓的身影。
施允南眸底泛起一抹微光,暗忖——
這人什麼時候來的?好友原銳被父親扇了巴掌,他居然說不找就不找了?
不知怎麼,施允南突然爲‘交友不慎’的原銳感到一陣悲哀。
駱令聲知道他們不好留在這兒,率先操控着輪椅離去,“走吧。”
秦伯等人沒有異議,紛紛跟着駱令聲走了。
施允南收起自己的思緒和大家一起下了樓,只是走到酒店大廳時,他還是無法撇開心裡的那抹不着調的擔心,停了步伐。
“等等,你們先回去吧。”
施允南嘆了口氣,總覺得自己壓根不是愛操心的性子,“……我覺得不對勁,去找找原銳。”
原銳被扇巴掌後的眼色太過於悲涼,對方又總是個彆扭到不行的性子,施允南總覺得這番爭執裡藏着隱情。
別的不說,就衝着原銳上回在黑店裡的仗義幫忙,施允南都不應該坐視不理。
駱令聲擡眼看向施允南,終是給足了戀人空間,“我派人暗中護着你,儘量早點回家。”
施允南望着駱令聲深邃的目光,突然心思微動。
他彎腰下來,一邊遮住了輪椅邊上小金魚的眼睛,一邊當着衆人的面毫不羞澀地親了親駱令聲,“好,等我回家。”
突如其來的狗糧將衆人砸懵了,就連路過的侍者也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秦簡和袁猛面面相覷——
比起其他人,他們都知道是施先生在家主面前野慣了,但這好像是對方第一次當着他們的面親吻?
家主和施先生果然是來真的!
在周圍人都震驚沉默的情況下,只有駱令聲淡定又好心情地彎了彎脣,“嗯。”
施允南又笑了笑,鬆開小金魚起身,返身朝着酒店前臺走去——
他得問問前臺有沒有看見原銳下樓。
小金魚盯着施允南的背影看了好一會兒,像是發現了什麼大秘密一般,衝着輪椅上的駱令聲笑嘻嘻。
“舅舅!我知道你們剛剛在幹嘛!”
駱令聲將小外甥抱到自己的膝蓋上,維持着好心情,“你知道什麼?”
“你和小舅舅肯定在打啵啵!”
“……”
秦伯等人聽見這話,無奈又好笑,他們拿這‘人小鬼大’的小金魚壓根沒有辦法。
駱令聲沒有否認,但也不忘教育,“是,但你現在還小,不能亂學這些,我和你小舅舅是……”
小金魚打斷,“我知道!小舅舅之前和我講故事的時候,告訴過我!”
駱令聲帶着他往外走,“他告訴你什麼?”
“只有等我長大了,確定最喜歡、最喜歡一個人的時候才能打啵啵!不能對任何人都這樣,那樣就不是好男人!”
駱令聲見他講得頭頭是道,難得贊同,“嗯,是這樣,我們今煜很棒。”
小金魚得到了駱令聲少有的誇獎,越發來勁了,“舅舅,我還知道了一件事!”
駱令聲繼續順着他,“又知道什麼了?”
小金魚搖頭晃腦,“小舅舅和舅舅打啵啵,那就代表你也是他最喜歡、最喜歡的人!”
“舅舅,我說得對不對?”
駱令聲終於還是被小外甥逗出一聲短笑,毫不敷衍地應話,“嗯,你說得都對。”